第一章 私 奔 到 月 球

穿越到这个世界十数年，维克多已经不太记得穿越前的那些东西了。

曾经在高中里的时候，他和数学老师开过一个恶劣的玩笑。

他说，再过十年，也许还会记得校园里各式各样的风景，但数学公式肯定忘得一干二净。

然而，世界却和他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穿越之后，那些同学的名字、老师的样貌，他已经基本上忘光了。

但学过的那些三角函数公式，却像牛皮癣一样深深地黏在了他的脑海中。

“玛德，我要是以前就有这种记忆力，我至于考得那么差吗！”

维克多每每回想起这样的经历，总是在吐槽着自己。

……

穿越到这个世界十数年，维克多曾经很多次问自己：

——你穿越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车祸？还是病死？或者是劳累过度？

然而，他遍寻记忆之海，却一无所获。

像是遗失了许多重要的东西，却记住了最不重要的数学公式。

被老师逼着背下来的公式。

就像自己的名字一样，重复成千上万遍，就绝对不会忘掉。

……

但是，记忆里似乎还有一个重要的名字。

却不是自己的名字。

那个名字的全貌，已经无法完整地呈现在脑海中。

只有隐约的记忆碎片，时常在最深沉的梦境里浮现。

“兰兰……”

他经常在睡梦中紧皱着眉头，如此这般低吟出声。

……

在记忆之海中寻觅真相，总是痛苦的。

尤其是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寻觅真相。

他常常满头大汗，身体不自主地颤抖着。

剧烈的头痛让他感觉像是要爆炸一样。

每到这样的时候，总会有一双手，一双细嫩而温柔的手，轻轻地搂住他的头，抚摸着他的满头黑发，悄悄地在他耳边低语。

“没事了哦，已经没事了哦……所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是他的未婚妻，琪塔。

她总是这样安抚着睡梦中无比狂躁的维克多，像安抚一只小兔。

可梦中的维克多，从来都不知道。

不知道梦中的自己，会在心爱的女孩身边不断地念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不过，琪塔却似乎并不在意这些细节。

在他白天清醒着的时候，琪塔从来都不会说这些事。

只是温柔地陪伴在他身边，像一只小兔。

……

穿越到这个世界十数年，维克多时常感觉到这个世界的荒谬。

曾经的他幻想过，穿越之后会有一个银发赤瞳的血族姑娘陪伴在他身边。

每天他都可以被萌萌的萝莉……呃，吸血，痛并快乐着。

然而事实却是，他自己穿越成了一个血族青年，却爱上了一个人类姑娘。

她的名字叫琪塔。

琪塔·冯·威斯特华伦。

人类帝国的一位公爵家的女儿。

一桩跨越种族的婚姻通常是艰险而不被世俗认同的——不过那位公爵似乎对女儿的事情相当纵容，从头到尾都没有来干涉过哪怕一丝一毫。

这样的话，唯一的难点就是维克多这边。

血族的家长们，会认同这样的亲事吗？

……

今天，对于维克多来说，是个令人紧张而激动的日子。

为了确保家里人不会反对他的婚事，他做出了一个惊人的选择。

此时此刻，他带着琪塔，双脚已经踏在圣城之内。

他准备在圣城中向血族主神——【神皇陛下】祈祷！！

以前，血族的婚姻通常由大祭司来充当见证人，在神圣的“阳神金字塔”里举办婚礼。

而现在，维克多和琪塔却站在六族圣城中，面向远方高悬于天空中的“悬空金字塔”，直接请求神明为他们见证婚姻！

如果连神明也没有反对，那么，即使大祭司他们有什么反对意见，大概也只能憋在肚子里吧！

……

六族圣城，是一座巨大的自治城市。

而这座城市的核心，便是中央的圣地。

维克多牵着琪塔的手，仰望着那座雪山。

——白雪皑皑一片，却在阳光照耀下显出光华璀璨。

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多年了，却也很少见到这样壮丽的雪山风景。

山腰上的经幡微微摇晃，忽左忽右，如同风中舞蹈一般。

那便是人族圣地，登仙山。

传说人类第一代圣女便是在这座山上夜行登霄，面见那位一直庇护着人类族群的女神【安雅】。

山的下面是一大片碧蓝的湖，倒映着纯净的天空，以及那远方的金塔。

湖边有各族的孩子们嬉戏玩耍，也有许多兽人朝圣者在此立剑祈祷。

这便是兽族圣地，誓言湖。

在这里立下誓言，并且努力将誓言实现，就可以获得兽人主神【皮克斯】的赐福。

誓言越难以完成，获得的赐福就越强大。

而那湖水中倒映的天空金塔，便是血族和龙族的共同圣地——悬空金字塔。

那东西通体漆黑，表面时有时无地浮现着金色的龙语刻印纹路。

它静静地停在这雪山和大湖的上方，尖顶朝下，平底朝上……

就这样永恒地浮游在空中。

湖边不远处，是精灵族的【世界树】。

通过这棵不知活了多少年的巨树，大德鲁伊们可以和他们的主神【盖亚】进行沟通。

世界树的北面，是最后一个圣地：矮人族的先祖陵墓。

……

也许有人会觉得，这座城市实在是过于诡异。

集结了大陆上互相看不顺眼的六个种族的圣地，在这一座城市里。

这里的各族居民们，居然互相之间还能和谐共处。

这，当然是多亏了七百年前那场被称为“诸神的黄昏”的大战。

——战后，各个种族的主神使徒们，以及凡间的领导人们，全都坐在一起，商议了规矩。

第一，这座被称为“六族圣城”的城市，被划为非战区和中立区，禁止任何国家攻击这座自由城市。

第二，无论哪个种族控制着这座城市周边的海上航路，都要允许其它种族前来朝圣。

第三，谁也不可以派间谍去破坏其它种族的圣地，不可以去杀害其它种族的朝圣者。

……

于是，在这样的共识之下，这里就成了一个旅游名胜。

许许多多来自大陆各地的冒险者、商团、诗人、学者都聚集在这里。

密集的人流，造就了如今的繁华都市。

维克多此时此刻，便站在这圣城的雪山下，看着那宏伟而不可触碰的悬空金字塔。

血族古老的传说中，那位【神皇陛下】就沉睡在这金字塔里。

只是，那些仇视血族的其它种族，总是把这位神明称呼为【魔皇】、【邪魔】。

……

“伟大的、尊敬的、创造了所有初代血族的神皇陛下啊，请听我说两句吧！”

维克多微微鞠躬，虔诚地祈祷——

“也许您会觉得我实在是异想天开，但即使是您降下神罚，我也不会改变我的心意！

我，血族第四世代，维克多·维亚伽马，

希望能娶我身边的这位人族女孩儿，琪塔·冯·威斯特华伦为我的妻子！”

旁边的这位名叫琪塔的矮个子小姑娘满脸通红，娇羞地看着维克多的背影。

“我愿意与她同住，在您的面前与她结为一家，

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就像爱我自己一样，

无论她是否贫困、患病或是残疾，始终忠于她，直至我死亡之时……

您愿意祝福我们这跨越种族的爱情吗？”

维克多仰着头，看着那巍然不动的金字塔。

在这宏伟而圣洁的存在面前，他抛开了一切的念头，等待最终的裁决……

……

或者等待最终的“没有裁决”。

毕竟，在六族的五位主神之中，血族和龙族的共同主神——神皇陛下，是出了名的不爱搭理信徒。

其它的神灵们都经常会降下各种祝福，搞出各种神选者行走于大地之上。

神皇陛下却最缺乏明确的神谕和赐福，没有任何一位神选者的存在。

而且经常会让祭司们看到一些意义不明的画面，就好像是在集体做梦一样。

“如果您不搭理我的话，我就当您同意了……”维克多小声地嘀咕。

然而，这一次，不知道是维克多走了大运了，还是神皇陛下从漫长的沉睡中稍微苏醒了一丁点……

天空中的那个金字塔起了一些变化，表面的金色纹路变得稍微明亮了一些，并且开始微微流动起来。

没有什么华丽的天降光柱，也没有什么远古的幽冥之声……这些酷炫的效果似乎都和神皇陛下毫无关系。

但站在那金字塔下的维克多，却清晰地感觉到了如同神力灌顶一般的滋味。

一股强大的、无法拒绝的柔和力量从他的脑袋一直渗到脚底，全身都充满了酸麻而清新的因子。

那种感觉，实在是难以描述。

不像人族的那些神选者，在赐福的瞬间会获得巨大的力量……

神皇的赐福，通常都是潜移默化的。

维克多感觉自己的肉体力量没有增长，魔力也没有提升……

但是脑袋却清醒了许多，好像一下子就有数不完的灵感冒出来。

之前读不懂的许多深奥的魔法篇章、解决不了的魔导难题，此刻仿佛马上就能迎刃而解。

那些穿越之后就越来越在脑袋里根深蒂固的数学公式，此刻变得更加清晰且难以抹灭。

世界上许多种族都承认神皇陛下是“智慧之神”，不是没有道理的。

……

琪塔担忧地看着他的模样，然后一下子抱紧了他。

用手抚摸着他的后背，安抚着他如同电流划过一般的颤抖不已的身躯。

“没事了，没事了……”琪塔轻轻地说着。

那种语气就像过去的许多日子里，维克多关心着生病的琪塔的模样。

这让维克多感觉有点哭笑不得。

“是的，我没事了，亲爱的。”

维克多顺势抱住她，说道：“神明同意了。我获得了赐福，是真的赐福！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场景。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那些老家伙没有办法阻止我们，因为神皇陛下都已经同意了！”

他实在是有些激动，毕竟他原以为主神不会理会这些凡俗琐事。

“如果有家族里的人来为难我们，我就会告诉他，我已经接受了神皇陛下的赐福……”维克多继续喋喋不休地说着。

“可是你看上去很疼。弄疼你了吗？”琪塔好像还是有些不放心。

“没有，没有，就像小孩子使用的闪电咒一样，不仅不疼，还有点酸酸爽爽的。”

维克多回忆着刚才获得神赐的经历，幸福得快要叫喊出来了。

大概是因为太幸福了，导致他忽略了琪塔那句“弄疼你了吗”。

——这个问题的问法实在是有点怪异，缺少了主语。

但此刻维克多的脑袋里全都装满了对未来的规划，没注意这个小小的细节。

“你觉得怎么样？开心吗？”维克多问。

“开心！”琪塔的小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这样，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住在圣城……外边到处都是战争，这里还算是相对安全的地方。”

“嗯。”

维克多满怀着欣喜地憧憬着未来：“等到战争过去了，我就带你回到大沙漠去，回到我们的大金字塔去！

告诉他们，我维克多获得了神皇的赐福！

接着我就可以带着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游历整个大陆，吃遍各个种族的美食，看遍各种美景！

等到我们累了，就找一个没有人居住的、开满玫瑰花的山谷，然后我们就在那里隐居，过着美好的田园生活……”

“嗯嗯。”琪塔乖巧地点了点头。

“你有什么想要许的心愿吗？”维克多问。

“我啊……我想要有一天，你的头疼可以痊愈。”琪塔认真地说，“健健康康才是最好的哦。”

……

头疼，真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维克多自己也知道。

大概是因为穿越的时候出了一些问题，他的记忆是破碎的。

始终回想不起穿越前的自己是怎么死的。

每当想要回忆的时候，总是头痛难忍。

每当头痛难忍的时候，维克多总会给自己施加一些魔法。

比如，麻痹咒。

原本是用来让敌人失去知觉以及不能动弹的咒语，现在却不停地对着自己使用……感觉简直要练出魔法抗性来了。

……

这天晚上，在旅馆旁边的小餐厅里，维克多点了两碗炸酱面，两块牛排，两瓶卡斯托克红酒。

琪塔坐在他的对面，还没喝酒，脸就已经红了。

不知道是有点害羞，还是因为红色的灯光照着脸蛋。

看着那鲜红的酒液缓缓倒满玻璃杯，他不由得想起了往事。

两年前的那个春天，在人类帝国的帝都魔法师学院，他们两人初次相遇。

他，是一个不愿意一辈子住在沙漠金字塔里的血族少年，浑身充满冒险的气息。金字塔里太无聊，而世界那么大，他想去许多地方看看。

她，是一个颇有些神秘的贵族女孩儿，在学院里学习魔法草药学，兼职看守着那个无比巨大的玻顶植物园。

身位血族的他，受了伤之后不愿意到神殿去、接受人类神官们赐予的神术救治，只好找到了精通草药的她。

一场救治，让他们相识、相熟、相谈甚欢。

有那么一段时间里，每天早晚各一次的换药，几乎成了他生活中最大的乐趣。

后来，他请她吃各种美食，喝各种美酒。

琪塔的酒量很好。虽说喝一两口就会面色通红，但再继续喝好几瓶乃至好几桶也不会有任何变化，始终都看上去醉了、实际上却没醉。

维克多笑称这是“一杯就上脸，千杯也不倒”。

吃遍了几乎整个帝都的美食之后，他们又去玩遍了各种好玩的魔法游戏。

时间很快地过去……他们不知不觉间已经形影不离。

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寒冷冬天，他们穿着厚厚的棉衣，奔跑在帝都宽敞的大道上。

那冬日的阳光照耀下，她的脸就好像熟透了的苹果……

他跪在雪地上，捧着戒指，向她求婚。

她害羞着，在众目睽睽之下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可她还是点头同意了，任由那个太阳一般光芒璀璨的男孩儿将戒指戴到她的手指上。

一切，都那么如梦如幻。

……

然而，世事难料。

战争，突如其来。

一周以前，他们从战火纷飞的精灵城市最终迁居到了这座相对和平的“六族圣城”，准备在这里居住一段时间。

只不过因为走得比较匆忙，带的钱并不太多。

维克多看着自己的口袋——里边那攒了好几个月的“经费”如今已经所剩无几。旅途上的消费还是有点高啊。

目视着仅剩两枚的金币，维克多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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