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诚如村上大师所言，困难莫过于面对语言本身

一如往常，我缄口不言地埋头猛吃，看似沉浸在［吃］本身这一动作中，俨如迎来春天的雄性鲶鱼，实则心怀鬼胎，思忖着以什么话作为开头更具有冲击力，以接近我的目的——使杨玥排斥我这个存在。不适在所难免，只能乘这不适还未转化为苦闷前先行下刀。

为了避免吃完后两人尴尬对视的局面，我反常地先杨玥一步离开座位，轻飘飘说声“走了”便转身推开餐馆大门。

他看了我两秒，察觉到了不对劲的气氛，微微蹙眉。我在现实中涉世不深，不过察言观色还是有一定自信的，当即发现了他的疑虑，顿时升起些因［演技拙劣而被识破］的挫败感，倒也没有多少吃惊。杨玥平日里表现的乖巧、亲切，看到我故意置于他眼下的工口漫画也会很青涩地脸红，可又不傻，或者说挺聪慧的。

相比之下，我还是不太会演戏，当然这也不是说我认为他日常的种种表现都是演出来的意思。

像这般，我神游太虚地走在前方，他惴惴不安地跟在后头。

正走着，一片巨大的阴影在我面前的地面汇聚，向右侧望去，入目是成片高大的水杉。这种树木长得很快，从在下开始要不了几年就会长得有几层楼高，相对的，它的木材质地松软，根本无法作为栋梁之才，只能在这偏僻的一隅中被其他东西怀有讥讽意味地盯着，一动不动。

氤氲日暮顷刻间降临，空间被泾渭分明地分割为两块区域，阴翳与阳光共生，我处于杨玥的对立面站定，四下寂静无声，空气中的湿气瘆人，周围树荫把寒气加持到了极致，即使现在刚刚入夏，气温应该正宜人才对。

我在心里做出了深呼吸的动作，没有任何的作用，又感觉非做不可。与思考时不得不让视线有一个聚焦的位置，诚然说不上有什么作用，却是必不可少的。

我的目光紧追地面上血红日光和幽幽暗影的分界线且随之迁移，旋即说出了那句推敲良久的话语。

“狄俄索尼斯的宴席差不多该结束了。”该死，明明应该是一句帅气的台词，说出口时那种幼稚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嗯？这是……什么意思？”杨玥不在疑惑地看着我，视线飘忽不定，意识到可能会有不妙的事情发生。

“这么说吧，我也不玩什么文字游戏了，你觉得，我是傻子吗？”刚开始时，我的语气还能维持在不温不火的状态，一到下半句，就变得有些尖酸刻薄，我都质疑是不是演的太过了。

“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是和父亲有关吗？”

“真亲切呢，一口一个父亲叫的挺顺口的吧！”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也明白了我的意图，在我看来，化妆舞会依然进行中。

我很清楚，我除了不费什么力气就能让自己于周围环境中处于顺风处，根本没有其他优点，利用价值应该是存在的，但不知道他的目的使我不安。所以，为了充分蜷缩起身体不受伤害，只能做出这种姿态，而违不违心就另当别论了。

“可……其实父亲也是关心你的，只是……”

“只是乏于表达是吧？这种词早就听腻了。不要妄以为了解我，或是那个人，他到底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吧！

“我也烦了，所以，过家家的游戏就此结束，以后，我不会再管你什么，你也别来掺和我的事。”

“哥，到底发生什么了？如果是父亲的原因……”

我真搞不懂，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为什么还是没有用，是我的话太轻飘飘了吗？或者说缺乏杀伤力？

“听着，我的智商处于正常水平，别把我当成狒狒，何况狒狒中也是有智者的。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接近我，奉劝一句，我没你想像得那么好使。顺便转告一下那个为老不尊的，随便他怎么看我，另外，我会履行作为子女最低限度的责任，他要做什么都与我无关。”到这个时候，我已经与平常时候完全不一样了，虽然说是装出来的，但还是有一定威慑力的，吧？到目前为止，五分钟之内，我说的话比我前一个星期的加起来还多。全托了杨玥这家伙的福，呵呵。

“哥……”杨玥眼神灼灼地正视着我，不复刚才的不知所措，好像有一种类似于悲伤的情绪从中逸散而出，同时嘴角沁起一抹想说什么又半途而止的弧度。

这算什么？怜悯吗？

我有些不爽地暗忖着，他眼神中蕴含的东西让我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难道我脆弱到了需要人可怜的地步吗？

至此，脱口而出的是与心之所想截然不同的话语。

“不用多说什么了，我的事，我有底，你闭上嘴，回到父亲身边扮演好那个乖巧的儿子角色，你从来就……算了。”果然，直言不违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我仍无法直面语言，哪怕是自身拥有的。

我身为人，成不了绝对的强者，但也不会甘心作一个弱者，到现在为止的行为，都是在接近我的目标。那不是轻小说男主角、悲情动漫主人公类型的能使人黯然伤神的理由，仅仅为了自我保护。

“哥，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真的……很容易……可是，唉，这不是唯一的办法吧，你的温柔……”杨玥语无伦次的声音传来，我做出嗤之以鼻的样子冷笑道∶“温柔？我看上去很娘吗？很脆弱吗？温柔个屁！所以我才说你根本不了解我。今天把话撂在这儿，我纪元，有我自己，就够了！”

随后，我用右手握拳轻捶一下左胸，自我感觉良好，过了两秒才发现这个动作不是一般的蠢与孩子气，那时我已经转身猛朝居民楼走去。

阳光像是摁下了快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匆匆离去，地上依稀可见我的影子。

依然形单影只。

对杨玥放出的这些话，恐怕也只有我自己才知晓到底有多少是真的。

与暑假之前发掘出被我称之为“精神力”的东西持同种意义，这并非自我诊治的手段，充其量不过是一层薄如蝉翼的不可视的纸壁，将我包裹在中心。身处洪流中，我只能尽力缩起身体，减少持续性负面影响。

一，二，三……我数着台阶一步步上楼，努力专注于楼梯的建造规律而不是方才我话中的语法问题和逻辑性错误，开门，关门。

“呼……不想动脑子。”我喟叹一声，然后把这次叹息默默记下，扑在沙发上，缓缓合上眼帘。

等再度醒来，我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也就在刚才，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黑猫。

黑猫……

（真的，不是水字数。声明一下，我的笔名通用是“荒诞的尽头”，虽然有点中二是了，sf上又不会改，只能在这里说明一下。很重要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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