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6日（下）

桑德斯刚进去，琳奈特便心虚了。明明没有任何人从门口进来，但是琳奈特却感觉自己的脊梁被谁用手捏住了似的。她站在那里听着指针滴答滴答的，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自己的生命正在快速流逝似的。

“该死，我还是关店算了。”

可琳奈特刚准备抬脚，两个穿着红黑盔甲的高大骑士走了进来。胸口的骷髅头和闪着红光的龙头头盔样式说明了来者的身份。很明显，这是两个审判骑士。

他妈的，怕谁来谁。琳奈特在心里嘀咕着，她深呼吸了一阵说道：“两位，我可以用我自己的脑袋保证我没有包庇反动分子。店里的其他人都是清白的。”

“我知道，你不在我们的名单上，当然那位叫桑德斯的年轻人和他的父亲也一样。”那个头上有着白盾徽记的审判骑士用着像是拉风箱一样的声音说道，里面似乎还混杂着呼吸时携带的水汽，听起来有些潮湿，时不时还有沙沙的电流声。琳奈特姑且猜测这是一位女性。

“我也绝对没有接待过间谍模样的家伙，就算有我也不知道他的身份。”琳奈特的手又往吧台下面伸了过去。

“汉斯是审判庭的特工，那个家伙没事。”白盾这么说道，“虽然那个家伙会有一些不太忠诚的想法，但是大体上还是符合帝国需要的。”

“我还以为你们会直接把他做掉。”琳奈特说完后愣了下，她感觉自己的脸有点发麻。她刚忙改口道：“没什么，我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么？”

“你知道，帝国是法制社会，至少比你想的要法制一点。”白盾发出了一阵有规律的杂音，似乎是在笑。“而且我们一直都处在人力不足的状态，对方到底是不是反动分子我们会在严格调查后再做判断的。”

好吧，不管是哪的人套话至少都是不会少的。琳奈特挠了挠头，她的微笑有点苍白：“好吧，两位是想喝点什么.....我觉得我可以背对着给你们上酒。”

“没事，喝酒的是我旁边的这位。”白盾转过头去，一阵电流声后，旁边那个陪同的骑士开始伸手摘头盔了。

“妈的！”琳奈特下意识的大骂了一身，赶快把脸转了过去。

“哈哈哈哈！”那个白盾哈哈大笑了一阵后，她对着自己的同伴说道：“夏堇，看来她不是很欢迎你。”

“没有人愿意被审判骑士找上门来，谆。”夏堇摘下了头盔抱怨道：“审判庭的冤假错案率是全帝国部门最高的。怎么就没有人愿意改改？”

“过去的异端时代比你想的要恶劣，那个时候可是长达千年的全面战争。兽人，精灵，甚至海民，这些现在享受帝国公民权的家伙全部都是可恶的侵略者和叛徒。”谆站起身来，她拍了拍夏堇的肩头说道：“公主，我去外面放哨。记住刚才的爆炸，那是冲你来的。”

谆在门外一杵，这个酒吧的世界又一次被分割开来了。

琳奈特叹了口气，把椅子又搬了过来。她往那一坐，什么都不说，只是给了她来了一杯“Sakura Rush”。

“谢谢。”

琳奈特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从吧台下拿了一瓶朗姆酒上来，随后又拿了两杯装着冰块的杯子。

“琳奈特.....”

可琳奈特什么也没说，她只是做着请的动作，示意她把杯里的酒都喝完。琳奈特怕她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于是她给自己的酒杯满上了朗姆酒，随后一口把酒喝干了。

“好吧，有你的。”夏堇点了点头，把杯中的“Sakura Rush”喝了个干净。喝完后她把杯子砸了个碎，整个人像是瘫倒似的靠在了盔甲里。

“哈哈哈哈！”琳奈特也红着脸大笑起来说道：“你果然酒量还是没什么长进，是宫廷的酒太温柔了么？”

“和你的酒一比那就是果汁！”夏堇也狠狠的把穿着盔甲的手往吧台上一拍，她自己也拿起了朗姆酒给自己的杯子满上。

酒过三巡，这时琳奈特才摆出了自己的那副酒保的姿态问道：“那么，我现在是该称呼你为‘夏堇’还是‘蒂亚娜公主’么？”

“别拿那个该死的名字称呼我！”她的嘴里满嘴酒气，看上去不像是个公主，只是一个单纯的女孩子而已。“我讨厌那个名字！”

“好吧，夏堇。”

“夏堇是我妈妈的名字，我的老家在东方。”

“可你生活在西方的洛美特帝国。”琳奈特继续给她倒了杯朗姆酒，“皇室的事情还挺多，是吧？”

“是啊，是啊，哪能不多啊。上上代的洛特王有一只皇室军，怕了吧？”

“那个不是皇子带队的部队么？现在好像改编成了王都骑士团了。”

“是啊，从指挥到士兵全部都是皇室子弟，而且身上都流着洛特王的直属血脉。”夏堇啐了一口唾沫骂道：“他妈的，这像话么？当皇帝就能想睡谁睡谁么？我看皇室的血脉就是他妈的诅咒，一个人生来就被决定了他以后的命运，这种事你不觉得奇怪么？”

“像不像话我说了不算。”琳奈特依旧是那种不平不稳的语调：“你在享受着全国最好的条件。”

“但是我只是想当一个农村姑娘！”她大概是嫌盔甲碍事，直接把整套盔甲卸了下来。大量的蒸汽充斥着店中，但是琳奈特不觉得碍事，反而有些安心。“在葛伦顿的使者告诉我我要去继承我那个得了肺痨要死不死的老爹的王位之前，我一直都在努力成为一个牧场经营者。去他妈的蒂亚娜女大公！”

“嘛，只是从动物变成了人而已，实际上也没太大的变化不是么？”琳奈特冷冰冰的笑着，她晃了晃杯中的冰块缓缓说道：“所以我相信你。”

“不，不要这样，琳奈特......”夏堇有些厌烦的扯了扯自己的肩带，她有些烦躁的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像是在挣扎似的。

“每个人都有很辛苦的时候，没什么好烦躁的。适应就好了。”琳奈特挠了挠脸，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也很怕，和那些抱着荣誉感去死的不一样，我是抱着无限的恐惧感活下来的。第一次出击我的小队全军覆没了，我是因为太过紧张晕了过去才逃过一劫，但是即使如此事后我也失禁了。嘛，后来习惯了其实也就这样了，当然是在受了几次重伤之后。”

“你很坚强，琳奈特。”夏堇的眼神中依旧有着崇拜与羡慕之情，她当初回来找她或许只是因为她独立开了一家酒吧而已。

“但是我的心很软弱。”琳奈特苦笑着摸着自己的内心，“我没有勇气回应科塔娜，也没有办法给自己的人生做一个交代。一个连爱都不敢去爱的人，一个连自己都认识不清的人，你觉得这种人活着真的有什么意思么？”

“但是你活着，你活着......琳奈特。”

“你也一样。”她把瓶子中最后的一点朗姆酒分成两杯后，把瓶子又放到了吧台下面。“我不会说教，但是我想你记着，世界上大部分的人的生活都比你艰难。”

“带我走吧，琳奈特，带我走吧！”这次和上次不一样，夏堇她穿着内衣越过了吧台抓着琳奈特的手央求她。“我，我负不起这个责任！”

“可你不负起这个责任还能有谁能负起这个责任？”琳奈特推开了夏堇，她没有皱着眉头，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她。

“皇兄比我更适合当这个国家的领导人，他生来就是那个世界的人。”

“是么？”琳奈特这么说道。

“我知道你的人脉很深，我们可以逃到国外去，逃到东方去，我知道你能做得到的。带上科塔娜，我们一起跑吧。”

夏堇这么恳求着她，可是琳奈特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身去洗自己的杯子。

“琳奈特？”

“蒂亚娜公主，打烊了。”她压抑着自己的感情，用着最低的音调说道。“如果你真的渴望所谓的自由的话，那你应该也要体谅一下你的皇兄。你觉得他生来就是为了过日日夜夜心力憔悴的生活么？”

“这.....”

“自由真的是那么自私的东西么？”她冷冷的盯着夏堇，“蒂亚娜，如果这个世界上的人们只能靠相互伤害才能够生存下去的话你觉得那真的是个正确的世界么？”

“那我怎么知道......”

“那就去搞懂它来。”琳奈特做出了自己的结论：“如果一个人在做一件事之前就觉得自己不行的话那他就真的不行了。我相信你。”

“该死！你为什么总是喜欢说一些这种有的没的话来敷衍我？我可是救了你一命的人，难道你的命就这么贱么？”

“和有机会改变这个世界，让士兵们从战场会回来，让兽人重新生活在阳光下的生命比起来我的生命就是地沟里的臭狗屎！”琳奈特瞅着夏堇上前的瞬间给了她一巴掌将她打倒在地上，“真正可悲的不是英雄的失败，而是英雄的放弃！你吃着皇粮长大，难道你就能够狠心抛弃那些养育你的可怜人自己拍拍屁股滚蛋么？”

“好了，到此为止！”

几乎如同雷霆一般的呵斥声，这个酒吧的世界又一次回到了这整体的大世界中去。那位审判骑士正站在店门口，就像她刚刚开始的那样。她看了眼坐在地上的公主，又看了眼板着脸擦杯子的琳奈特，她说道：“我希望你能对她温柔一点，公主之前刚刚遭遇了一起政治暗杀，凶手正是你说的那些养育她的人们。”

“对她温柔不是我的责任，我的责任是活下去，她的责任是让我更好的活下去。”

“你说的没错，但是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罪叫侮辱皇室成员。”

大概是喝了些酒再加上琳奈特从来就不觉得自己在战斗上技不如人，她甚至放弃了小动作，明白的把手伸向的一旁的柜子。在这里面有她藏在里头的闪光杖和破魔匕首。

“够了，谆，我们回去吧......”

“可是公主！”

“我说话你他妈是没听见还是听不见！”

“是。”这个两米多高的审判骑士看上去就像是个不倒翁似的低着头，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等着公主穿好了盔甲。

“我会再来的。”夏堇沉着声音说道。

“到时候希望我能以一个酒保的身份侍奉阁下。”

夏堇转过头去，走的时候骂道：“别期待有下次了。”

琳奈特看着这依旧在店中弥漫的带着些许魔力的蒸汽摇了摇头：“绝对还有下一次。”她不知道自己对夏堇是严厉还是什么，总觉得心中有些对不起她。嘴上虽然说了那么多漂亮话，但是说到底她也只不过是借着集体的名义将个人头上的那份义务强加到了夏堇的头上罢了。

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只能在深夜的酒吧中一个人默默地抽着烟，洗着杯子，等待着太阳再度升起夺走她下一天的生命而已。

“正如昨日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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