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舟新世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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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霖河秘辛

深夜,方正高大的灰车离开高速,沿着丽城公路驶进清河村入口。

当车灯照亮篆刻“清河村79号”的木牌时,轮胎终于停止旋转,将远行的旅者送回家里。

“等下…”等妻子抱着睡熟的女儿下车回屋,还在驾驶座的卡尔,忙招呼艾丽莎跟赛尔,“送你们回去——”

不等他将话说完,艾丽莎已带着赛尔下车,透过车窗挥手婉拒:“不啦,都是泥地…明天还要还车呢。”

“好吧,”熟知对方的习惯,卡尔也不打算多说,“那,回家好好休息?明天见。”

“明天见。”艾丽莎强压倦意,将哈欠愣生生咽回肚子里,带着儿子往家的方向走去。

趁新禧前的冬假,一家人商量乘车到达霖河,来了场自由自在的旅行:一去一回,便是十余个日夜。

等洗漱完毕,母子俩回到各自的卧房,全一骨碌钻进被窝里。

在疲倦的侵扰下,艾丽莎很快睡去。

赛尔却神采奕奕:在车上睡个安稳后,现在可清醒得不行,根本入不了眠。

翻来覆去、翻来覆去,赛尔索性老实躺着,通过回想这十来天的旅程来唤回自己的睡意。

旅行的第一站…是哪里呢?

抛却高速公路上途径的城市,最先开始游览的地方…应该是舒泱城。

舒泱,位于霖河上游,接近瑟兰边境。

初入舒泱,赛尔并未寻到多少新奇:建筑的外壳或有些许不同,内在的结构却是趋近一致,和丽城无二。

跟随家人来到霖河岸边,赛尔才真正感受到震撼:明明是河,看起来却像是湖与海。

岸边视野宽阔无际,总是一望无边。只有孤零零的钢铁长桥如长虹般贯通漫漫的河面,将两岸的青山与城市相连。

与霖河里无穷无尽的潮水相比,村子里的清河,真真详尽诠释了何为涓涓小溪。

其实根据夏人对江河的划分法,流入瀛海的霖河更应该称之为“霖江”。

不过,当第一支夏朝商旅发现这道长河时,并未有人去尝试探寻它的终端。也因此,“霖河”这个充满的误会名称一直沿用至今。

望着霖河,赛尔依稀记得:自庆朝开始,霖河的发源地便列入夏洲领土,自此不可分割。

而舒泱城的博物馆,更是用丰富的文物映证这一观点——即使舒泱的建立,只不过短短两百年而已。

舒泱花样百出的鱼宴,总算让赛尔明白何为“靠水吃水”:这样丰富的鲜活水产,在偏处内陆的丽城可绝对见不到。

平日在清河里玩耍,赛尔就会捉些小鱼小虾尝鲜;到了霖河边的舒泱,赛尔更是大块朵硕,除却生鱼脍,品尝后都能接受。

游玩舒泱的过程中,赛尔还听妈妈讲:在以前,丽城才是共和国的西陲、才是真正的边境之城。

世界大战后,双河流域的领土为共和国所接管,丽城被列入“内陆”。轰轰烈烈的城市建设才在两道大河的岸边进行。

短短二十年内,霖河以及更西的月河旁,数座城市拔地而起,如蛛网的节点般相连,正式拓宽共和国的边境版面。

在共和国的百千城市里,舒泱算得上比较年轻的那一批:从最早矗立于此的大楼算起,距今也不过百年余。

往后几日,一大家子驾着车逛遍舒泱周遭村落,体验不同于丽城的生活格式。

四处走走的赛尔明显感受到:舒泱的村子,规模比丽城的村落庞大许多——或许用被废除的“镇子”称谓它们,更加合适。

虽然住户更为密集、楼房愈加繁多,临近大河的舒泱村落还是坚持着共和国模式:果树飘香、枝叶婆娑。

再加上村子里繁多的木精灵与少许牛头人,恍惚间,赛尔还以为自己回到了清河。

或许,这就是共和国的奇妙之处吧,将神绪拉回现实,卧室里的赛尔颇有感触:不论去往哪个城市、进入何处村居,总能找到那种熟悉、建立那种亲切,快速融入当地的生活。

月色渐凉,感到些许寒意的赛尔小心地扯扯棉被,再接续起旅行的回忆。

最后三天,卡尔鼓动家人乘上游轮,顺流而下,一览霖河两岸的瑰丽风景。

那时,一家人的视线悉数穿过侯船楼的玻璃窗:那停泊码头的巨轮足有小半栋居民楼高,明明漂浮在河流,却像根扎进大地。它压制澎湃的波涛,看不出有些许晃荡。

赛尔只记得自己奔向窗口、紧贴玻璃张望,记不清自己有未惊呼——或许有过,但声音太渺小,无意间已经遗忘。

另外,短短三日的霖河游程所消耗的信用点,都快赶上在舒泱待七天的耗费了。

这趟航程的终点,是瑟兰境内的昌宁大坝:由共和国建造、为双河流域供电。

丽城的电网也与它相接,获得来自大坝的、源源不断的电能电力——这一点还是赛尔在参观大坝展馆时,听讲解员提及才知道的。

游览昌宁大坝的共和国人其实很少,摩肩接踵的大坝观景台上,更多是瑟兰的居民:好奇、活跃又陌生的精灵。

与妈妈她们不同,一些来大坝观光的瑟兰居民太过兴奋,以至于赛尔疑惑:身处钢筋水泥的建筑群中的木精灵,从本能上不该产生一定的排斥吗?

翻个滚揪揪棉被,赛尔摇摇头:应该是自己想多了。平日用挖坑机、除草机在果园折腾时,妈妈捣鼓得可蛮欢实,不见得有什么厌恶感。

想想大坝上那些观光客,其中更有人更令赛尔陌生:他们的相貌类似金精灵,单轮9外表,只在瞳色与耳朵形状上有差异。

听叔叔讲,那些外貌酷似金精灵与人类混血儿的,应该是格威兰与联邦的居民。

在故乡,赛尔从未见过来自同盟之外的协定国公民:丽城这样的典型共和国城市,比较缺乏对外国游客的特殊吸引力。

赛尔并不明白,对于协定国——即贸联组织成员国的国民来说,历经漫长的审核等待一张共和国通行证,实在不是件轻松的事。

若来共和国一游,他们更乐意到盛安或长安去:首都与圣都,在猎奇的旅行者和帝皇的信仰者心中,分量更重。

第二天下午,当游轮回航时,赛尔就看到:码头登船的长队里多了些金头发蓝眼睛的人。

想到那个时候,赛尔的脸颊稍稍发烫,不自觉缩进被窝:当时竟好意思郑重地跟叔叔说这事情,分明就是少见多怪…

所以,对之后游轮上的一些听闻,赛尔只藏进心底,没再去烦扰家人。

睡意朦胧的赛尔揉揉眼眶,再不胡思乱想,很快便将思绪浸入美梦里。

赛尔已经忘了:他已经忘了一些事情。

……

轮船回程的那个夜晚,疲惫的妈妈已经安眠。赛尔关掉电幕后,无所事事。

闭上眼,赛尔静下心来,凝聚好精神,细细感知这艘穿行霖河的巨轮。

约摸四十米高,二十多米宽,百余米长…即使和一栋楼房比较也差不了多少。

那些更细致的构造…过于繁多复杂,赛尔也弄不懂,便直直略过,将最后的注意力停留在隔壁的房间里。

面对赛尔细致的感应,船舱的隔音效果所剩无几,旅行者的交谈闲话全被听得清楚明白。

“曾经这里的每一粒泥土,都属于你们的国度…为何不试着去将它们拿回来呢?”

精灵语,男声,赛尔很快替他打上标签,有些生硬,讲得不怎么…娴熟?

“土地…有用吗?”

女声,很娴熟的精灵语,口音与自己不同,赛尔挠挠头,感觉诡异:虽说不上来,但她的语气…很奇怪?可怪在哪里,又说不上来。

“领土,难道你们就不在乎自己的领土吗?”男声惊异而不解,“让出本属于自己的土地,不论在任何种族、任何国家,都会被看作是不能遗忘的耻辱啊。”

“你们的土地,这世界上所有的土地,”懒散的女声掺杂些许不满,“曾经都属于帝国,属于那仍旧存在的长安。”

“哦…亲爱的,那可不一样,”男声像是在安抚什么,“帝国已经灭亡了。”

“你知道吗?”好似没在意对方,女声慢慢悠悠,“早在帝国以前,我们漂流的地方就曾经被夏洲的皇帝所统治。”

“但是你们在这里的历史,仍然比他们漫长的多得多。”男声有些啰嗦、有些生硬,让赛尔听不大习惯。

“那不重要,”女声里的情绪又开始变化,叫赛尔难以捉摸,“替我们赶走普洛斯,这是他们应得的报酬。”

“所以,你们便容忍那些家伙占据两道河流的发源地吗?”男声有些惊诧,“帝皇在上,我真的难以置信。”

“你把他们称作‘家伙’,”听上去,女声有些落寞,“我把他们敬为‘盟友’,说到底,还是因为我们的态度不一样。”

短暂的沉默,赛尔依然专注,静静偷听。

“是否所有瑟兰的人民,都像你一样认同他们呢?”带着犹疑,男声将话题延续下去。

“也许吧,”女声压得很低很低,“他们带给我们更好的生活,我们自然拥戴着他们。”

“请宽恕我要说的话,”男声停顿片刻,“帝皇在上,那真的是太悲哀了。”

“悲哀?不,”女声忽然坚决,“我们从不感到悲哀,我们都很幸福,非常幸福。”

“更雄伟的城市,更富足的生活,”阵阵激动在女声中泛起,“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幸福?”

“你们?你们呢?他们给我们的幸福,与你们的幸福又有什么不一样呢?”女声陡然回归冷静,“都是一样的。”

“冷静些,亲爱的,”男声又开始安抚,“让我们换一个话题来交流吧。”

“我很冷静,”听起来,女声确实很冷静,“等我们越过国境线以后,我恳求你,不要尝试与他们谈论类似的事情,好吗?”

“为什么呢?”男声变得揶揄,像是在戏谑什么,“难道我会被他们送进思想监狱吗?”

“不,”女声透露出一丝困乏,“你会被他们所羞辱——我保证,你不会想去尝试的。”

声音消去,对话结束。

赛尔睁开眼,试着将刚刚的会话逐一理清:女声明显属于瑟兰,男声…来自哪里?

格威兰?还是联邦?赛尔挠挠头,实在琢磨不透,但显然——绝非同盟国的一员。

隔壁的旅行者,是夫妻吗?如果是的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如果不是,可又很亲密…

不过他们刚才讨论的事情,赛尔倒很清楚:世界战争后,为感谢共和国将普洛斯驱逐,瑟兰的长老院议定,将双河区域的土地当作答谢,赠予伟大的盟友。

自那时起,霖河与月河的发源之地正式归属共和国统治管理。

不、不对,赛尔如梦初醒,猛一翻身、伸出手想将妈妈晃醒。

但又停住。

看见妈妈仍在熟睡,赛尔小心躺下,将掀飞的薄被盖上,独自沉思:

这与普洛斯的侵略,不是没有区别吗?

诚然,他们没有如普洛斯一般破坏、屠杀、毁灭,可他们仍然拿走了本属瑟兰的土地。

到底…为什么?赛尔的心思开始杂乱,要知道,自小的教育里,共和国都是正义的化身——特别是在毁灭普洛斯,终结“人类至上主义”的事清上,更是绝绝对对的绝对正义。

那…到底…越想越迷惘、越想越糊涂,须臾之间,赛尔的思维断了线,拉不住的飘飞,带着疑惑远去。

忽然,魔网发出提示,让恍惚的赛尔回过神,连忙查看起半夜传来的讯息。

打开魔网讯息栏,点开未读的信息,一段文字赫然跃入赛尔眼帘:

“您可忽视这段讯息,在您退出通讯界面后,它将会自动删除。”

什么东西?赛尔很是诧异:这样奇怪的讯息,自己可从未有收到过。

犹豫不定,赛尔选择翻过页,继续察看:

“不论是否察看后续内容,您须用唯一的共和国人身份作为保证——不可将本次特别通讯向除‘局外人’以外的任何智慧生物泄露。

“否则,您的共和国人身份,将会被立刻剥夺。”

“相信以您的判断能力,自会作出最优的选择。”

赛尔愣住。

剥夺…共和国人身份?

局外人?

特别通讯?

赛尔有些害怕,但不知为何,没有恐惧。

扭头看向熟睡的母亲,赛尔想将她唤醒,却又说不出话,好像无能为力。

终于,赛尔翻到最后一页,看到最后的内容——很意外,只有两行文字,简洁明了:

“请您连结外务部,查看外务部标语。”

“关于外务部标语,您会在下学期学习。”

不知等待多久,赛尔将这则讯息关闭——果然,通讯栏里再无它的内容,就好像自己从未读过,就好像它从未存在过。

依照方才得提示,赛尔连上外务部,看到一则酷似课本上刊印的教务部标语:

利益即正义,正义即利益!

谨记——强权维护正义!

是吗?赛尔正自喃喃,却颓然失神,倒头睡去。

行事谋划,最重安稳。

内里空虚,尚非真金,犹惧火炼。

最好忘掉,忘掉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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