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流水潺潺,湿气环绕。
卵石岸的两顶帐篷,也叫薄雾轻轻遮掩,安静又和谐。
悄然间,吱吱咔咔、吱吱咔咔,窸窸窣窣的杂音,将帐篷与静谧的拉链一同打开。
轻轻钻出开口,赛尔小心地合上拉锁,一步一步踏向河边。
闭上眼深深地呼吸,清新的空气瞬间润湿口鼻,把起床的迷糊刷去,让赛尔彻底清醒。
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回想昨晚被**脸蛋的痛苦,赛尔不由叹气:自己,还没长大呀。
按虚年算,赛尔已有九岁…这三年多,赛尔的个子也长高不少,只比艾斯特矮半多头。
可惜,其他人早踏入青春期,身高像蒜苗一样拔高——赛尔估摸过,依依姐已经同叔叔一样高;更别提三…刘哥哥足有一米八,平时说说话自己都要把脖子仰酸。
不知道等长大,自己会有多高呢?想着想着,赛尔摇摇头,走到早早熄火的石灶旁,打开紧紧捆住的塑料袋,翻出冰冷的肉。
闻一闻,腥气依旧新鲜。
丽城冬季的郊野,大自然就是最好的保鲜柜。
等到日光将河间雾气驱散,赛尔已将牛羊肉全部切条,串到带来的竹签上。
帐篷里,陈应龙睁开眼钻出暖和的睡袋,晃晃头,把自己摇醒。
看看时间…快七点。他不再迟疑,喊醒还困在美梦里的两人,套上外套长裤走出帐篷。
“起这么早?赛尔…”看见收拾刀具的小家伙,陈应龙有些诧异,“你…忙活多久了?”
刚听到声音,赛尔便笑着转过身:“不早啦,都睡了好久…半个钟头?”
“嗯嗯,啊——哦,早,陈哥,”刚出帐篷,想伸个懒腰,刘刕差点就撞到陈应龙,“喔,赛尔也醒了?”
“何止醒了,”陈应龙发出自嘲,转向另一顶帐篷大声呼喊,“饭都快折腾好——起床!起床!”
还窝在睡袋的李依依一个激灵弹出来,只楞楞神,便抓起垫在脖颈处的纸巾,一把擦去嘴角流淌的哈喇子,再使劲一揉,扯开帐篷狠狠抛出去:
“你吼那么大声干嘛?”
猝不及防,陈应龙被纸团正中面颊。
“起床气这么大…”懒得跟她计较,陈应龙弯腰捡起纸团,扔到垃圾袋里,“嗯?!湿的?!口水?!”
清风拂来,寂静无声。
“给我滚出来!”
怒吼声一出,本还迷糊的艾斯特也彻底清醒,从睡袋里钻出。
可她只看到李依依一脸坏笑,却不知刚刚的怒喊源起何处。
……
“大早上吃烧烤,嗝,”坐在赛尔现整的木车上,李依依拍拍肚皮,惬意无比,“舒服。”
结束盛大的早餐后,大家将东西收拾好寄存到营地,只带着零食水果,便踏上漫漫征途。
拗不过堂妹的陈应龙只能改变计划,翻上极简的木板车,沿着公路飞奔向新目的地。
好死不死,李依依昨晚无聊,翻看魔网地图时找到条通向附近山里的废弃道路。
爱找刺激的她提议大家改变行程,探探险——说不准里面会有什么好玩的。
陈应龙本打算以安全为由,回绝这种带有风险的提议,可堂妹提醒他:
有赛尔,无危险。
所以,直到木车载着众人爬上老旧的水泥路面、绕上枯草丛生的山头,陈应龙都没有说话。
他在想:赛尔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天,他们不用回营地那边,能待在森林旁安心睡个好觉。
今天,他们走上废弃的道路,就算行至尽头也从未被提醒。
已然过去一个钟头,木车终于绕过弯弯环环在废弃的小村庄停下,可陈应龙仍未收到任何魔网提示:
这说明,齐河营地的魔网认为他们的小队伍是绝对安全的。
其他人惊异于陌生的石砖木瓦,陈应龙却低头思索,赛尔身上的谜团。
他不开口,只是推测:他们之中,唯有赛尔在力量上超越九级标准——当然,还得算上那些稀奇古怪的能力。
可这就能保证,赛尔可以在荒野保障所有人的生命安全?陈应龙暗自摇头,他明白这不可能:赛尔终归是小孩子,乖巧归乖巧,心智可不成熟。
叫他注意大伙?叫他留神危险?叫他排除不安全因素?
力有余,心不足。
陈应龙心中的疑虑越积越多、越堆越重,他抬起头,看向跟在赛尔身边、面无表情的艾斯特,无声质问:
她呢?她总不会,想不到这些?
可艾斯特并无异样,神色如常:不苟言笑,又自若安然。
不过也没什么,陈应龙轻拍额头,打消那些杂乱的念头,不再胡思乱想:毕竟,有些东西没察觉到的时候,是怎么也想不到的。
就算想到了,如果过度深究,也不过庸人自扰——真想不懂,就不要想。
陈应龙抛却内心的谜团,跟随大伙找到间还算完整的砖房,开始摸索打量。
“这?”刘刕俯下身,捡起砖墙下黑灰的塑料方壳,“电表?”
“嗯…是!”这种东西,赛尔可在村里见过不少,“是电表箱!”
“这里掉的…”拍拍墙上的缺口,揪下覆满灰尘的曲线,“电线?都成这了…”
轰隆一声响,大堆尘土从屋门激起,呛得一伙人猝不及防。
“阿嚏!”拆下布满虫眼的门板,李依依给灰尘扑了一脸,赶忙挥手驱散,“靠,好脏!”
“咳!咳咳、咳!”刘刕赶忙后撤,转过身揉起进了灰尘的眼睛,“咱能知会声?”
看到难受委屈的大伙,李依依霎时脸蛋通红,连连道歉。等大家都缓过来,她才老实地跟在最后,进入还算完整的石砖房。
门内空空如也,灰尘堆积的水泥地面上散落几沓朽木烂铁,早辨不清模样。只有房屋右墙,那张挂着的塑料门帘,还能叫来者一眼认清,
让落满灰的门帘自行卷起,赛尔很快踏进去,用好奇的目光探索被门帘隔开的房间。
赛尔可以认出靠墙边的两堆东西:它们应是抵不住时间腐朽而倒塌的木床。
难得的是,在它们中间竖着一台及胸的木柜——没有损坏、没有倒塌,依旧完整,只是蒙着灰尘。
跟进来的李依依撸起袖子,一把将厚厚的尘土抹去,在大伙的提醒下控制好力气,小心拉开右上的抽屉,从中取出一沓东西。
凑上前,大家很快明白了这些发黄发脆的纸张是出现在境外新闻中的东西:报纸。
共和国停印报纸已有很多年:有电幕新闻与魔网公告,留着报纸的意义何在?
经人民议会投票决定,教务部废除报纸,让它从共和国彻底消失。
他们挨个剥出张报纸,轻轻捧在手上,连浏览过目都是小心翼翼。
很快刘刕张开口,向其他人确认一件事情:“2418?”
声音依次传来,答案全部相同:“2418。”
2418,距今…足足有107年。
不止刘刕,孙思和李依依也不由吞口唾沫:一百年前的东西,就这样被他们拿在手里。
但艾斯特不奇怪:要知道,这些老脆发黄的纸张,历经的年岁尚不及她父亲。
陈应龙也不大关心,他清楚:人生路漫漫,百年虽长久,多虑却无须。
“报…我靠,”一不小心,孙思差点将手里的报纸扯碎,“我外公以前还看过…”
“七八十年吧,”报纸上,一则关于新城建设的旧闻引起陈应龙的注意,“停印报纸,只用魔网公告和电幕新闻。”
“为啥?”捣鼓捣鼓,这些码满规整小字的脆纸,李依依还挺喜欢,“感觉不错?”
“不知道,”将报纸放回李依依手中,陈应龙只是摇头,“回去查查。”
刘刕走近木柜,将手伸向左侧的抽屉,随口推测:“有魔网公告,这东西用不——哎?这啥子玩意?”
大家默契地凑上前,看清那刚从抽屉取出、正被拍去积尘的物品:一个四四方方的塑料盒。
“能打开吧?”指指盒子侧面的合页,李依依不安分地提议,“试试?”
刘刕也没多想,将盒子后两手稳握,只轻轻一掰,泛黄的塑料便从缝隙处打开。
两张相片像翻开的书页一样,静静贴在盒内的玻璃框后面。
“相框啊,”不等刘刕说话,李依依径直出手,抹去右边玻璃的灰尘,动作倒不野蛮,格外轻柔,“全家福?”
“父母儿女…”擦干净左侧玻璃,刘刕点头确定,“刚好四个人,应该是。”
大家都伸长脖子,意图看清两张相片。
“我、我看不到啦…”等别人都打量过照片,赛尔凑上去,小声提醒刘刕。
刘刕才想起来赛尔个子太小,根本没法看到,忙将打开的塑料相框向他递去。
这下,赛尔看清楚:左侧的相片上是一对年轻夫妻;另一侧的合影…应该是他们同自己的儿女,刚好四人。
“哇,里头还有,”再回到柜子前,李依依打开抽屉开始翻找,“相簿——嗯!脏成啥了这是,咳、咳……”
“荒废整整一个世纪…”从堂妹找出的相簿里,陈应龙随手抽出张照片,却发现也是通体发黄,“走的这么急?合影都不带?”
“家具、电器,”轻轻踩入房门,艾斯特平静地补充,“全部,弃置。”
听到熟悉的声音,大家才发现:好像在分完报纸后,就再没见到艾斯特。
“跑哪去啦?”李依依疑惑了,她从未留意过,小保姆的动作竟这般隐蔽,“咋都没注意到…”
“左,”艾斯特指向门外,“厨房。”
“那有意思,”陈应龙放下发黄的照片,走出门口,招呼大家出去,“再出去逛逛。”
……
探索完山村,早已烈日当空。
可惜,阳光纵然明媚,高山上的风照样一阵接一阵,像把把细密的尖刀从大家身上不断挑过,把所有人冻得直发疼。
就连李依依也遭不住冷,乖乖坐到赛尔架起的火堆旁,搓手取暖。
她算是明白,为什么武睿皇帝将定远打下,就能安心抵御魔族侵袭:
光这一座崎岖寒冷的小山,翻越起来都冷得要自己的命;更何况条条山脉?那可真是连绵不绝,等魔族走完,哪还来的气力打仗?
“怪了,”对着双手哈几口气,回想这个中午的见闻,刘刕只觉得诡异,“东西全没搬,连照片、手环都留着。”
“跟遭了灾一样,”孙思拿出块捡来的魔晶,对准太阳,看起来通明剔透,“魔晶都不带…这东西又不重,搞不懂。”
“草,这么大个?”李依依失声大喊,“你这什么运气?给我看看!”
“全新,”陈应龙抢先一步,拿过红色的魔晶,连上魔网检测,“…魔力残余三百三十五…绝对没用——”
话音未落,稚嫩而兴奋的呼喊声从远处遥遥传来:“我找到这个!”
还不等他们反应,赛尔已经抱着柴飞速跑来。等小家伙刹住脚步,早有一阵劲风刮过,将火堆吹得烟灰四飘,把一旁的取暖者弄得够呛。
“…咳、咳,”刘刕也不计较,等赛尔将枯木枝扔进火堆,他才开口询问,“急成这样,是什么东西?”
“这个!”长尖的空心金属,被赛尔兴奋地递向刘刕。
片刻呆愣,刘刕瞬间回过神,赶在李依依之前一把夺过这块锈迹斑斑的金属尖壳。
“喂喂喂,”李依依鼓起脸颊,有些恼火,“过分了啊?三刀?”
没理她,刘刕小心地翻看这块空心尖壳,在他眼中,这锈迹斑驳的金属是那样独特迷人。
“子弹?”他身旁的陈应龙,看得清楚,“丽城打过仗,有弹壳不奇怪。”
“11.405…”看清弹壳底部的数字,刘刕马上明白,“2405年产的,这规格,肯定是盾卫…”
“2405?你确定?”陈应龙不敢相信,他拿过子弹细看,底部的编号果如刘刕所言,“那怎么会在这里?”
李依依打个哈欠,她已经有些瞌睡:“咋了?有啥奇怪的?”
“那时有战事?”陈应龙转过头,他疑惑地看向堂妹,“不早打完了?”
“靶场嘛,”李依依扭扭腰杆,自信地回答,“这一大堆废弃房屋,不拿来演习,我都觉着浪费。”
“哪里?”艾斯特轻声询问赛尔。
“嗯…”指着自己过来的方向,赛尔回忆着,“小树林前的空地,有好多呢。”
听到这里,李依依和刘刕对视一眼,飞快起身,向那边跑去。
“也不嫌冷…”孙思无奈,继续坐在火堆旁,伸出胳膊暖手。
陈应龙点点头,不能同意更多。
……
“收获颇丰!”黄昏时分,回到城北的中转站后,李依依举起沉甸甸的布袋,开心的要死。
刘刕不说话,因为他捡的没她多。
“闲得慌…”陈应龙是无法理解,这俩干嘛拾掇这种废铁。
下车后,艾斯特和赛尔一起,向大家道别。
“是哦!你们得去学院…”李依依真有点舍不得,带给自己好运的小家伙,“这个烧烤架子…带着方便?”
“下次就带回家啦,”赛尔倒不觉得麻烦,跟着艾斯特离开,也不忘转身道别,“明天再见!”
“再见啊!”
斜阳笼罩车站,他们如此分开。
……
熄灯的宿舍里,艾斯特直勾勾地盯住对面床铺,看着已静静睡去的赛尔。
她想起来,今天下午在废弃的村子里,还是赛尔操纵新生的树木结出一堆果实,让大家都填饱肚子。
赛尔还跳上危房,将碎裂的水泥顶彻底弄塌,把她吓得半死。
可很快,小家伙便掀开沉重的水泥,从里面走出后,若无其事。等她上去验看,却发现赛尔身上没有丁点伤痕。
奇特…奇特…奇怪,有趣。
闭上眼,艾斯特不再多想。
劳累一天,她真想好好睡一觉。
但在入梦前,她依然无意识地念叨:真的很奇特…奇特到…不可理解…
终于,沉入梦乡。
已经睡着的艾斯特并未发现,一直以来,不论她或者别人,都在无意中忽视了赛尔身上的一个谜团——
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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