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月凝霜吹灭范柔房中最后的一只蜡烛，然后有些担忧地看着一夜未眠的范柔，小心地凑过去，有些僭越地握住范柔冰凉的双手，替她暖着。

“姑娘一夜未睡，可要先用饭，然后再去休息？”

“天亮了，”范柔在琴桌之前枯坐了一夜，此刻好像才回过神来，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果然已经泛亮，“去准备沐浴的东西，还有备一熏了香的新衣。”

“是，”即使范柔话只说了一半，但是月凝霜还是明白范柔的意思，“少爷应该还要一会儿才会回府，姑娘可要小憩一会儿？”

“不了，”范柔低头看着月凝霜和自己交握的双手，不得不说，月凝霜的手也是极为漂亮的，只是有些过于苍白了些，“去拿几盘糕点来，要冰糖糕和莲子羹。”

“是。”

范闲回府倒是比月凝霜预料的要早上一些，他还是穿着昨晚离府时的那身衣裳，显然是一回府就要来见范柔的，只是在门口就被月凝霜给拦了下来。

“少爷，”月凝霜这个人在面对除了范柔之外的任何人时，都人如其名，好像结了层冰霜，规矩齐全任何人找不到纰漏，只是都不走心，唯独范闲因为范柔弟弟这个身份，得她一点殊待，但是如今这份殊待好像消失了，“小姐让人在您的院子已经备好了沐浴之物，请少爷先去沐浴更衣再来。”

“姐一夜没睡，”范闲原本想着早些回府，趁着范柔还未起身就到她院子里侯着，但是听月凝霜这话的意思，范柔好像和他一样一夜未眠，“她还好吗，头痛的老毛病犯了吗？”

“少爷还是先去沐浴更衣吧。”

范闲看着月凝霜这样就知道，他现在就算问什么，月凝霜也依旧是这一句冷冰冰的话，什么也问不出来。

他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果然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房间之中的香炉也点上了，其实范闲原本也不是很喜欢熏香，他觉得太麻烦了，但是范柔精通喜爱此道，还特意给他调了专门独有的香料，绵延清列略带药草的清苦好似还有一些翠竹的清新，总之是很干净很舒服而且除非挨得极尽，否则根本察觉不到的香料。

范闲的鼻子很灵，几乎是刚刚进到房间就发现自己往日惯用独有的熏香被换了，草木水果的清新自然之中略带几分咄咄逼人的辛辣，好似熏香主人一般的清凉柔和之中也略带鲜花的馥郁，但并不腻人，一样的绵延清浅，除非熟悉之人，否则极难察觉，这是一款极为矛盾，却也极为包容的熏香，和它的主人一样。

也不知道范柔和月凝霜是谁在掐着时间，范闲顶着还未干透的湿发再一次走进范柔院子里的时候，月凝霜刚刚把从后厨拿来的糕点摆上桌，看了一眼迎面而来的范闲，规矩地行了一礼就站到了外面，站在不会听到他们姐弟的对话，发生任何情况却也可以第一时间出手的位置。

“姐，”范闲坐到范柔的身边，看着小桌上的糕点和莲子羹，“你怎么一夜未睡，怎么作践自己的身体。”

“怎么不到头擦干了再来。”范闲坐的里范柔很近，行动之间，不小心就会把犹带水珠的发梢蹭到范柔的肩膀处。

“姐姐给我擦吧。”范闲转头看着范柔，眼中是稚童一般的依赖柔软，看得人心里暖暖的，感觉熨帖极了。

“凝霜，”范柔叫了月凝霜拿毛巾进来，“先吃点东西吧，一晚上也该累了。”

“姐。”范闲依在范柔的肩膀上，故意拉长放软的尾音，平日里清朗的声线带了几分旖旎缠绵。

“多大的人了还在我这撒娇，”平素无往不利的撒娇，范柔今日却不买账了，“起来，衣服湿了。”

范闲其实不挑食，对比范柔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他显然好养活极了，平常的饭桌上有什么他就吃什么，如果真要说范闲讨厌什么食物，大概也就是现在他眼前的冰糖糕和莲子羹了。

“行了，”范柔看着好像壮士断腕一样塞了一口冰糖糕的范闲，“别吃了。”

“我就知道姐姐最好了。”范闲立刻把手中的糕点扔下，转身想要回头看着范柔，但却忘了范柔正在帮自己擦发，一时疼的呲牙咧嘴。

“小范大人，”范柔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黑发，范柔自幼就喜欢打扮范闲，小时候他一应的衣食住行都由范柔亲自打理，乌黑柔软的秀发我在掌心，滑腻若丝绸，“司理理美吗？”

“自然是美的，风情万种，妩媚风流。”范闲了放在一旁的自己的发带随手把玩着，心里在想着自己姐姐的表情。

“年少风流，”范柔的语气无甚改变，仍是往常那副轻淡浅和的样子，“好事，不过她身份到底不正，若是当真喜欢，就赎了出来，养在庄子里一段时间，等人都慢慢忘了这位花魁，在让她进门，父亲和姨娘那里我去说。”

“姐。”范闲把手中珍贵的红玛瑙发簪随手扔到一旁的桌子上，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听上去居然多了几分以往没有的严肃。

“知道你不在意身份尊卑，可是林婉儿到底是皇家钦封的郡主，你这么做对她一个女儿家的名声着实不好，也等于得罪长公主和林若甫，等退婚之后，让那位司理理姑娘等一阵再进门，多多少少脸面上也好看一些。”范柔好像没听到范闲的话，她擦干净范闲的头发，起身坐到了一旁的梳妆台前。

范闲用发带草草的绑了一下头发，然后走到了范柔的身后，替她按揉太阳穴，缓解一夜未眠的疲乏和头疼。

“姐，”范闲垂眸，看着好像认真摆弄着香料的范柔，“你是在生气吗，在吃醋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范柔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反问了一句，“你是我弟弟不假，但是你早晚会娶妻生子，就像有一天我也会寻个如意郎君，相夫教子。”

范闲突然从背后环住了范柔，炽热的呼吸打在范柔有些敏感的耳后，他的鼻间是熟悉的和现在自己身上如出一辙的熏香味，范闲突然有些生气了。

范柔微微侧头看着自己肩上的范闲，姐弟二人现在之间的距离有些太近了，已经不需要谁在进一步了，他们两个人的呼吸暧昧旖旎的纠缠在一处，范柔看着范闲嫣红的嘴唇，比自己往日里上了口脂还要好看，他身上是范柔熟悉惯用的熏香，身上的衣服配饰也是她亲自挑选搭配的，这个人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

“干嘛闭眼。”

范闲感觉到鼻尖上的凉意，睁眼一看，范柔已经退回了合适的范围，正点着他鼻尖之上的小痣，抿嘴一笑，倒是有几分难得的纯稚之气。

“回去睡一觉吧，郭保坤他爹不会善罢甘休的。”

“姐，”范闲又凑上前去，枕到范柔的腿上，手里有些不安地摆弄着范柔的衣摆，“姐，姐，阿柔。”

“阿闲，”范柔打断了范闲的话，她看着自己膝上的范闲，双眸柔和宠溺之中也带着些缠绵的情意，和范闲眼中的迷恋好像纠缠到了一处，“有些时候，进一步，退一步，听着简单，但是这后果却不是好受的。”

“姐，”范闲握住范柔的手，和她十指交缠，“我们两个只有彼此的，只有彼此，任何人都不可以代替彼此的。”

“是，”范柔回握住范闲，她用的力气有些大，只把自己的指尖都攥白了，“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怎么姐弟自然永远都是一处的。”

范闲得了一句承诺，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一夜未眠的疲惫也都涌了上来，眼前顿时就有些模糊了，但是不忘死死握住范柔的手。

“姐，让我睡一会儿，你也在休息一下，明天我研究的精油就好了，但时候你失眠的状况会好不少，对了，还有靖王的事情，我一直忘了问你。”

“眼睛都困得睁不开了，赶紧回自己的院子里去。”

“不要，”范闲下意识抓紧了范柔的衣袖，“姐今天就让我在你院子里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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