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向死而生

方洮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般地后退了两步，颤抖着的手臂也在晃动中甩出来一片金属碎片。他踉踉跄跄地移动着步子、往后退却，原本在他身后围观着的人们立即一哄而散。

“不要接近方洮！”大脑嗡地炸出一片声响的余海大喊一声，自己却率先违背了这句话，三步并两步地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方洮的手腕——

噗嗤一声，方洮的坚不可摧的仿生臂被轻而易举地折断，断面处流出了一捧清澈的液体，就像是矿泉水瓶被凭空砍断。被惊骇得松开了手的余海立即后跳，顺势将那截断掉的仿生臂扔开。

“方洮，汇报一下情况！”——已经没办法接近方洮了，现在的方洮已经被荒疫彻底污染了……有些慌乱不知所措的余海匆忙地胡乱叫喊了两声。

方洮却只是捂着喉咙，眼神复杂地看了余海一眼。他痛苦地慢慢地弯下了腰、缓缓蹲下，最后轰然倒地、趴伏在了基地城的土地上。

——荒疫，荒疫打进了他的喉咙，现在荒疫应该已经流通了他的消化系统、血液循环系统和呼吸系统了……这家伙，还有救吗？

不，现在不是考虑救方洮的时候……被彻底污染了的方洮已经是不折不扣的感染源了，如果不尽快处理他的话，影响，影响可能会……

“你先看看你自己吧！”——金属球却声音诡异地警告了他一声，让余海再度心中警铃大作。

是了！余海想起来了，自己曾经被拖行过，现在他的后背仍然残留着不少的水珠；意识到这一点的他立即退却一步，再次踏足残留着水迹的门口，走到了昏暗的实验室的内部去。

方洮已经成为荒疫的污染者了，而自己也一样。

“如果荒疫没有办法立即处理，那么……至少我不应该影响到其他人，让我本人也成为灾祸的源头之一。”他长声吐息着，背后冰凉的液体滑动的触感让他满心绝望，“我或许也背有一份责任。”

——在被方洮救援时、不幸直接接触到了荒疫，那时候的他应该立即后退，而不是接受方洮的援助。最终结果则是方洮被感染了荒疫，形式急转直下。

余海回头看了一眼仍然在地上缓缓流淌着的荒疫液体，顺势沉默着将实验室的门关上。外边的人已经慌作一团，以至于没有留意到他的这个动作。

放在不到半分钟前，他或许会对液体避之不及，但现在情况已经变了。就算他一脚踩在这些液体上，他也不会有丝毫后悔。

青年默然地摁下了通讯盒子的直接通话键，以向庄总指挥发出直接联络申请——这是他作为基地城总督（洛邱临时编的）唯一的权限了。

“庄总指挥吗？”在通讯提示音响起的那一刻，不同于以往，余海率先打破了沉默。

“余上校，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似乎没预料到余海会直接与自己通话，庄妍有些诧异地停顿了两三秒，才作出了回应，“‘威风’呢？怎么是你打来的电话？发生什么事了？”

“小方被荒疫感染了，我也一样。”青年轻描淡写地回答，“……还有后续支援吗？”

“等等？！你们那边是什么情况？……增援已经在路上了，不要放弃，一定要坚持住——”

庄妍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有些高昂尖锐了起来。余海倒也不着急，只是随便地挨上了一边的墙、哗地滑坐在了地上。在这个时候，他倒想掏盒烟来尝尝鲜——事实上，现在的余海连包瓜子也没有。

“庄总指挥，冷静一下，听我说完。”静静地听着庄妍略带着恐慌、却又坚定不移的叙述，余海低沉地补上了一句话。

这句话就像是一捧冰水，将庄妍炙热的内心彻底浇灭，而对方的念叨也随之戛然而止。

“……荒疫，外表看来就是一滩无色无味的透明的液体。任何接触到荒疫液体的物质都会被迅速地同化成液态，而忽视其遵循的物理性质……”

——且不说实验仪器的玻璃了，岩石也是。想要将把玻璃和岩石熔炼成液态，那至少需要上千度的高温——但显而易见地，那些被同化为液态的物质都处于常温态！

余海的化学和物理水平只是入门级别的，但他同样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荒疫或许并没有改写世界的规则，但那些被溶化的玻璃与岩石却已经不再是人类认知范畴之内的物质了。

“想要阻止荒疫蔓延，就必须用液体封锁它行动的路径！只要荒疫的周围有液体，荒疫就会被逐渐稀释，侵蚀作用也会不断下降。”

液体正在流动而来。拥有一定智能的荒疫似乎察觉到了余海正在通风报信，而潜行而至。

“除此之外，荒疫还拥有一定的智能；它的目的非常简单，那就是将全世界的物质都彻底溶化为液体，它的所有行动都遵循着这个规律。”

余海微微调整了一下位置，远离了荒疫液体。那液体也调整了一下方向，继续朝着余海前进。

“最后一点，荒疫似乎是通过声音来辨认目标所在的位置，从而发起攻击——”

哐当一声，实验室的门被一脚踹开；余海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循着声音望过去，映入眼帘的是缪缪那张清秀而带着坚毅的侧脸。

“『灭除』！”

原本就已经旋开了的缪缪的手腕处探出了一支金属枪口。与其同时，少女白皙的胳膊也在迅速加热中不断变色，最终趋向于了岩浆般的暗红色。

轰然一声低沉咆哮，炙热的烈火喷涌而出——肆意倾洒而去的汽油上沾着闪烁着猩红色的烈火，将实验室中的大部分区域都笼罩在了高温中！

余海瞪大了眼睛，一时间看傻了：一时间他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这么火爆的说干就干的性格，这人居然不是小王而是缪缪？缪缪怕不是被小王给夺舍了吧？

“余上校，到我身边来！”——留意到了下意识地后退着的余上校，缪缪立即皱着眉头叫道。

“不行——我的身上感染了荒疫，如果我到你的身边去，你也会中招的！”余海坚定不移地吼道。

他迄今为止都不知道荒疫为何没有溶蚀他的后背皮肤、乃至于侵入他的脊椎与内脏。他只看见了方洮的前车之鉴：接近了他的方洮被荒疫的弹射打中了喉咙，生还几率渺茫。

“……这样下去，我的火焰喷射器很快就会扫到你身上去的！你想被活活烧死吗？”缪缪眼睛一瞪，恐吓小孩般地威胁了余海一句。

但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余海的回答同样坚定。

“……既然如此，那你就把我烧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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