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高温烹煮

“轨道轰炸将在十分钟后进行，请所有相关人员进行战术规避，以避免攻击误伤。完毕。”

戴着防护服的庄妍无言地按掉了玻璃头罩旁边的耳麦，冲着余海点了点头。被阻碍了视线的余海并不能看清她的眼神，但透过耳麦中粗重的喘息声，他能够体会少女内心的感情。

“又一颗毒瘤要从基地城的皮肤表面剜去了，所以很激动吗，庄总指挥？”尽管他也非常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安静，但他还是开口发问了。

庄妍保持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才进行了回答：“是的……我曾经为了这口巨坑付出过许多，而我想，我的努力应当要获得回报了。”

“我的想法则和你相反。”浓厚发黄的云层之间不断闪烁着红光，那是卫星在向地面的所有智能生命发送警告信号，“我几乎没有付出过任何努力，它就将从我的面前被抹平了……”

——作为一位合格的甩手掌柜，余海从来没有对巨坑事件进行后续追踪，他只是单纯地靠着直觉向同伴们指出“我觉得这个坑有问题”而已。所有的证据收集、调查和实地勘探，都由庄妍负责。

所以，余海的心里也有一种荒谬感：他觉得那个坑有问题，然后那个坑真有问题，而问题即将解决。整个事件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拙劣的笑话。

“但不论如何，问题终究是要被解决的。”庄妍轻笑着回答，余海听得出来、她的心情很好，“要不这样吧——采石场矿坑中的奇怪液体事件就交给你调查好了，怎么样？”

“饶了我吧，我只想在化学实验室里度过我的下半生。”对于化学的认知只有高一水平的余海一本正经地道出了他的理想。

“双学历文理双修余上校吗？了不起，不仅精通人文社科方面的城市规划，还深谙现阶段最前沿的实验化学。”庄妍假意奉承地捧了余海一手，“之后的化学理论与人文理论突破都交给你了。”

“总指挥高看我了，我可没有这样的精力。”余上校继续敷衍地回应着，满嘴没一句真心话。

——他们两个人又肩并肩地站了一会儿，等候着来自天幕的武装卫星的审判与裁决。

“后背的伤好一些了吗？”庄妍的呼吸声微微地顿了顿；在一阵子后，她才抛过来一句有些别扭的关心的话，“‘氤氲’的纳米机器人治疗剂……”

“纳米机器人很有效，身体已经不痛了——那些纳米机器人是把我的内脏缝起来了、还是组成了新的内脏？”余海没头没脑地回答。

“我怎么可能知道……反正伤好了就行了。”

特勤精英们都站在了前线，只有他们在较后方的位置以远距离观看。在轨道轰炸过后，特勤精英们将会立即向仍然灼烧着烈焰的高温坑洞冲锋，向坑洞中的敌对分子发动最后一击。

“庄总指挥最近有点奇怪。”在斟酌了好一阵子后，余海才决定将这句话说出去。

“我也这么认为。”让余海没想到的是，庄妍轻叹着作出了肯定的答复，“可能是因为……事情像是你所说的那样，发展得顺利得诡异吧。说实话，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做梦？此话何讲？”——距离轰炸还有五分钟，但此时的余海心中没有一丝紧张感。

“曾经和你不死不休的仇敌，却在现在与你肩并肩地站在一起——放在别的时候，这足够称得上是讽刺现实主义的魔幻喜剧了。”

这个词好像不是这么排序的，硬要说的话，“魔幻现实主义的讽刺喜剧”可能会更顺口一些。但余海也没有纠正庄妍的意思；难得以往严肃得要死的庄妍会情不自禁地表露心声，那就让她表露吧。

“这话说得也太伤人心了吧？以前的我和庄总指挥的关系有那么差吗？”——也难怪当时的庄妍会将余海当空气。假若某个仇人举着手要和你谈话，非城府极深者是很难做到镇定自若的。

“……关系非常差，差得甚至不可能站在一起平静地对话。即使是对话，话语的内容也肯定少不了谩骂、侮辱和威胁。”

“谩骂、侮辱和威胁？”恶趣味在心中缓慢生成的余海无声地笑了笑，假装一本正经地问，“我有点好奇当时的庄总指挥是怎么骂我的——能示范一下吗？如果实在骂不出来，复述一句庄总指挥印象最深刻的话也可以。”

“嗯……”庄妍思索了一阵子，才平静地道出了一句让余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的所谓“斥责”，“像你这样的沙文主义者和社会达尔文主义者，就应该跪在马克思的塑像下遭人唾弃。”

“……这也叫辱骂吗？”——在余海的印象里，华夏传统文化中的侮辱攻击都应该围绕着受害者的直系亲属、而不是围绕着受害者的哲学见解。

“那时候是，现在不是了……安静，轰炸要开始了。”

云幕后的红光逐渐黯淡了下去，最终消失了。云间传来了一声短暂的轰鸣，那应该是某种特殊物质在与大气摩擦时发出的剧烈声响。然而，云层之间的光芒却并没有收敛，而是愈加明亮——

仿佛有一团火烧起来了，在云团之间熊熊地烧起来了。尽管余海站得很远，但他仍然被轨道轰炸的前兆威势震撼得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那些被映成血红色的云层让他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片刻之后，大团的烈焰倾泻而出，轰隆隆地灌在了巨坑之处；正处于燃烧状态的易燃气体霎那间就灌注满了整口巨坑，而更多的气体也从坑中漫了出来，像横扫一切的巨鞭般完成了一次猛挥！

呼地一声，一阵高热的风迎面打在了余海的玻璃头罩上，头罩内部也蒸腾起了一片湿漉漉的水汽。被余海呼出的空气中的湿润水分霎那间就被汽化了，又呈液态地附在了玻璃的表面。

看着观察窗处的“外界温度”指数不断向上攀升，余海再一次地感受到了无力与彷徨。

——不论是多强的人、灾兽还是怪物，在武装卫星的轨道轰炸之下，一切都将归于死寂。

“全体特勤精英听命。温度恢复至常温时，立即向巨坑内部进行突进，对内部展开占领。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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