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夜阑人静

——绝对不能让民众丧失对基地城的信心。这是余海和所有基地城高层的共识，以洛邱等人为首的现任基地城官僚集团必须将工作重心放在安抚民心上。

“反正，这活儿是和我没关系的。”缪缪冲着余海挑了挑眉毛，张口就是一句非常不负责任的话，“我只是一个医生、一个战士，而不是什么演讲家。”

余海也跟着厚颜无耻地耸肩：“我也不是，我只是一个搞城市建设的，我可不会做这些活儿。”

“是吗？”缪缪神秘地一笑，突然从抽屉里抽出来了一张纸，将它拍在了余海的面前，“那你是不是不知道——就在一个小时之前，洛长官通过了一项添置基地城总督的决议？”

余海只看了那张公文一眼，就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地往后翻倒。缪缪急忙伸手、一把将他给拉住拖回来：“别演了！信不信我给你注**神药物？”

——公文上写着：兹有华夏星盟行政部长官、兼任基地城行政部长官洛邱提案，经各级部门审核与投票表决，行政部已决定添置基地城总督一职。首任基地城总督由基地城设计师余海担任。

余海急忙跳起来，之前注射过量精神稳定溶剂所带来的头疼他可记忆犹新。他一手抓着那张纸、脸几乎要凑到纸前盯着看了，半晌后才用一种很奇怪的语气问：“这是……这是原件吗？”

“当然不是，这只是一份复印件。我哪里敢把原件给你？如果你把原件撕了，那我哪担当得起？”

余总督一声长叹：他本来就抱着把委任书的原件撕掉的念头。在定了定神之后，他才颓然地从缪缪的桌子上站了起来，轻巧地跳落在地。

“好了，以后我们都不能喊你余上校了，现在的你已经是余总督了。”缪缪又开玩笑般地逗了余海一句，只可惜现在的余海可没有开玩笑的心情，“你也知道、为什么洛邱要假装睡觉躲起来不见你了吧？她就是心虚啊！”

余海不满地抱怨：“但我就连我自己的本分工作都还没有做好！而且，这个总督又有什么职责？洛邱怎么也不把话说明白啊，就这么把担子扔下了？”

“你知不知道洛邱受的是什么伤？”缪缪似笑非笑般地看着余总督；余海莫名地打了个寒战，心里也因为这句话而泛起了不好的预感。

所幸，缪缪也只是摆摆手，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去了：“啧……我也不吓你了，以免干扰到你工作时的情绪。洛邱虽然是轻伤，但这次的伤也算比较严重了，所以她才万不得已地把工作交给了你。”

——总督的工作，就是在洛长官受伤、或者没空的时候进行协助吗……我明白了。

“那我现在就去处理一下文件咯。”趁着还没有开始工作，余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对了……总督有没有任免权？我想任命你做我的私人秘书。”

“给老子爬！”缪缪作势一脚踹过去，“还找秘书，你发得起工资吗？找你小女友当秘书吧，估计也就只有你的小女友会免费给你打工干活了。”

全是一些文件和表单，整个行政部门就像是用文件、表格和繁文缛节构成的堡垒。

——亚历山大•奥斯妥夫斯基

如今的余总督就是这座巨大壁垒的受害者。初出茅庐的余总督意气风发地举着竹竿呐喊着朝着堡垒杀去，转眼间就被堡垒中射出的火力打得抱头鼠窜——不用两分钟他就缴械投降了。

但是，缴械投降并不代表着他就能够把这份工作扔给下一位受害者——正如缪缪所说，他余海根本就发不起工资，也就自然没人会愿意给他打工。

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在堆积如山的文件之中寻章摘句，以还原整个基地城的面貌——

——和他担心的那样一模一样，基地城的临时过渡工业区仍然走向了无序扩张的道路。接下订单的工程队夜以继日地工作，新的水培农场厂房如雨后春笋般长出，成排地并列而立。

这些水培农场甚至还有退化的迹象。许多新的水培农场的种植仓转由用混凝土铸成，大量的钢铁需求迫使它们做出让步。也正是因为如此，新的水培农场的自动化规模是大大下降了。

这固然能够提供大量就业岗位、让许多市民充作照顾农作物的职业农民，但这也意味着、一旦水培农场向自动化方向升级，他们就会立即失业。

水培农场的农作物类型也从单一的水稻向多元化过渡。棉花、玉米、土豆、辣椒、大豆、黄豆都出现在了种植列单中，只是它们尚未成熟，所以第一季的作物也还未收割上市。

揉着太阳穴的余海眨了眨干涩的双眼，伸手摸索着证券交易所的官营企业报告，从中抽出来了官办公用食堂的股票数据——上面复杂的花花绿绿的线让他有掀桌子的冲动。

三天前，官办公用食堂成为上市公司，单位法人为后勤部部长华安民——华叔这厮居然还成美食代言人了，也不知道洛邱是怎么想的。

然而，随着水培农场的扩张，“华叔食品”股一路下跌，已经连续两天跌停；余海也能够预料到，在水培农场的第一波作物成熟收割后，公用食堂将门可罗雀，那些营养膏合成机也将彻底封尘。

“不行，得拉一把公用食堂。”虽然未来的基地城肯定会全面开放饮食服务业市场，但余海并不认为公用食堂应该就此成为过去式，“首先食堂的内部必须改制——算了，先竞个标看看情况如何。”

他把这张股票数据钉在了墙上，顺势贴上一张标签纸，又以油性笔在标签纸上备注“放股权”，便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手上的文件上。

在捧起第二份文件时，余总督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揉住了发酸的眼睛：“困了，先睡一觉吧。”

时至深夜了。余海望了一眼窗户外边，那些原来挤在医院门口的市民已经散去了：不管如何，日子终究还是得继续过下去，就算灾兽真打到家门口来了、该上班的还是得上班嘛。

他信手取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列起第二天的日程表：第二天早上七点，他需要去基地城破学院给破小孩教书；十点上完课之后，他可能还需要给小孩做心理辅导；中午，去一趟公用食堂……

最后，青年苦笑着再看了一眼手中满满当当的日程表，摇着头将它钉在了墙上；伸过了一个懒腰，他俯下了身子、脑袋枕在了叠着文件的桌面上。

他才闭上了眼睛片刻，他身后的门就陡然开了，来自医院走廊的灯光登时洒了进来，地上也映出了来者小小的影子。

余海睁开眼睛，身躯动了动。他很想转头去望一眼来人、看看对方是谁，但在留意到地上影子脑袋上顶着的小帽子后，他就立刻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来者推开了门、踮着脚尖迈步走进，又迅速地将门关上、以免走廊的灯光刺到青年的眼。在这片重归黑暗的房间中，余海能够清晰地听见对方均匀而有序的呼吸声。

——有什么东西搭在了自己的身上。暖烘烘的。是似乎是……一件毛绒绒的衣服。

那双纤细的手抚平了其上的皱褶，又紧了紧松垮地挂在青年身上的外衣。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来者又轻轻地凑过了头来，嘴唇在余海的侧脸上轻轻一点。青年能感受到来自她鼻间的温热的气息。

“余先生，辛苦了。”她轻轻的耳语带着温软无比的笑意，“做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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