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若拉一米六五的个子,还不到八十斤,再加上食盐摄入量长期不足,她的体能水平可想而知。而且出门时为了形象,我穿的还是五厘米高的细高跟鞋,它近一步限制了我的行动。在跑出不到三十米后,我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欧若拉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就算身后追我的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也动不起来了。我只好在心里盘算着解释自己行为的借口,然后硬着头皮转过身去,面向那个追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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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芙罗拉……真的是你!?”
我的名字的汉语意译为极光、曙光女神。在英国、德国,我的名字的发音是Aurora(欧若拉),但在俄语中,我的名字的发音为Аврора(阿芙萝拉)
说话的人是个女荣誉日耳曼人,从她的外貌——明明是亚洲人的脸却是金发碧眼上很容易判断出这点来。她看到我的正脸后表现的很激动,原地不知所措的了一小会儿后便狠狠的扑向我,脸贴脸胸压胸将我紧紧拥抱。要不是我当时手正扶在树干上,铁定要被她推到。
“你……你认不出我是谁了吗?”
她是荣誉日耳曼人,所以她抱着我时完全不敢动,晾着她自己一人感动了一会儿后她意识到了不对。松手后她看到了我眼中的迷茫,显然是不认识她的样子。她便抓住我的双肩,让我好好看她的脸,让我想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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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漂亮,身材也高挑,不穿高跟鞋都能压我半个额头。我起初觉得她很陌生,但渐渐的,还真从不多量的记忆中找到了一张和她相似的脸。迟疑了一会儿后用于分析相似性后,我喊出了她的名字。
“……留梨?妍月留梨?”
没道理的,我鼻头一酸,下眼眶感到了湿热,那是泪水在蓄积。这不是我的感情,这是欧若拉残留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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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你,你现在过的好吗?在哪里住?叶卡捷琳娜呢?伯母还好么?”
她很激动,一口气问了我好多问题,让我不知从何答起,只能沉默以对。之后她也知道自己太急了,便冷静了下来。拿出纸巾帮我擦掉脸上忍不住坠落的水珠后,打量了一番我的装着后问出了新的问题:
“阿芙萝拉……你刚刚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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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还是编号者,不是荣誉日耳曼人。我没想起你是谁,怕你向盖世太保举报我。”
====名词解释====
一 盖世太保
即纳粹德国秘密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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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梨是欧若拉的大学室友,那时最亲密的人之一。另一人则是留梨刚刚问到的叶卡捷琳娜——叶卡捷琳娜·穆施达科娃·伊万诺娃。
欧若拉很信赖留梨,以至于我还没来得及思考对方的可信度,下意识的就将真实情况脱口而出。那之后,真正的我惊慌,因为这个女人对我来说是陌生人,但进一步的权衡让我安心下来。虽然我不认识她,但她认识“我”啊;而且她现在一副贵妇人的打扮,想必也看不上德国的那点微末的赏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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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号者……”
留梨的眼睛睁大,她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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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的政策。占领之日在俄国的混血算编号者,在德国的混血则为德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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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但……叶卡捷琳娜呢?你和叶卡捷琳娜失散了吗?”
战前,叶卡捷琳娜家家境殷实,甚至还有庄园和仆人。留梨可能会觉得叶卡捷琳娜会担负让我成为荣誉日耳曼人所要缴纳的赎金。但现实是叶卡捷琳娜家在战争中被人趁火打劫,没能给叶卡捷琳娜留下任何有价值的财物。当在卫星区重逢时,她的处境已不比欧若拉好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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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但她家被德国人洗劫了。我们现在都住在卫星区-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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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梨的情绪低落了下去,不再像开始那样激动。她和欧若拉关系真的很好,否则不会像感同身受一样的难过。若只是一般同学,听说对方过的如此凄惨,没准还会幸灾乐祸的吧。我们之间的空气凝固了一会儿后,她才勉强的笑了一下,问道,
“我能去你家看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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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能习惯么?到现在那里也没有被重建,”
欧若拉小时候家里就贫寒,留梨的家庭则相对富有。就连粗糙如我,都不太能接受那样的生活环境,更何况大家闺秀的留梨?得到了留梨的再三确认后,我答应了她。留梨人很好,不是我讨厌的类型。她愿意亲近我,我乐见其成。而且多个帮手多条路,我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只需要家里的生活费和电脑就能过活的学生了。没有人会养我,孓然一身孤身一人是无法自己养活自己的。
“你去哪?”
那之后,她没有急着让我带她走,而是去了商店。对此我感到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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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点东西带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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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起初我没反应过来,但随后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编号者不被允许在城市消费,只能由特定的人员在德国的特定部门购买和领取可以在某一卫星区市场上流通的商品包括食盐,食品,日用品,杂物等等,火药等可供军用的物品不在供应之列。生活必需品的供应量很少,理论上就算被完全消费完,没有一点损耗,也仅仅正好够满足每个卫星区的最低需求而已。如果留梨在卫星区市场消费的话,那么就意味着又有一人要饿上几顿,缺乏生活用品数天。
德国这样限制编号者者能买到的东西,是出于安全方面考量,他们认为这样就能防止起义的发生。供养军队是要粮食的,一个卫星区,就算所有人都省下自己的口粮,只保持自己最低生存需要,也需要很久很久才能养起百人规模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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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梨并不打算和我徒步走回卫星区,而是招了一辆的士。听说我们的目的地是卫星区后,出租车司机要求出示证件,有留梨的掩护,司机检阅完她的后便不要求我也自证身份了。日耳曼人的外貌在这种小事上能减免麻烦,让我多少感到宽慰。步行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对车辆来说就是十分钟的事。吹了会儿风的功夫,便到了我在新宿的住所。留梨付钱,拎着两个大包下车后四下张望。我以为她会皱眉,但实际上她没有露出任何的神情。
“耶稣啊……”
从外面看,楼房并没有什么糟糕之处。可进了屋,我的贫穷气息便向留梨扑面而去,令她惊讶的喊出了声来。她将两塑料袋食物和日用品扔到沙发上后,在床上,沙发上摁了两下,似乎是在检查它们的舒适度。
“叶卡捷琳娜呢?她在哪?”
之后,她意识到这么小的屋子是住不了两个人的,也没有第二个人在这里居住的迹象后,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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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她……在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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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芙萝拉姐姐?阿芙萝拉姐姐在么?”
防盗门上响起一阵急促的拍打声。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此时的留梨我总有点心虚。所以我很奇怪的用目光去征询了一下她的意见,得到同意后才打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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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叶卡捷琳娜说……”
女孩边推门边开口,但走入门内后看到了荣誉日耳曼人打扮的陌生人后哑了声,仿佛留梨也给她造成了莫大的压力。我看到她的喉咙上下吞咽,很紧张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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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紧张星奈子,这位姐姐叫妍月留梨。是我的大学同学,和叶卡捷琳娜以前也是好朋友。”
向女孩介绍了留梨后,我又指着她和留梨介绍。
“她叫山下星奈子,和你一样是日裔。十年前的时候她失去父母的时候才九岁,我和姐姐这些年在照顾她。”
十年前纳粹德国入侵沙皇俄国。侵略者在入侵过程中并没有注意保护平民,在抵抗激烈的城市,他们用火炮和航弹轰炸整座城市。攻陷后,他们将平民和战俘无差别的关入集中营。欧若拉,叶卡捷琳娜,星奈子都是在那时失去了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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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誉日耳曼人和编号者之间的矛盾并不太深,因为编号者是可以通过挣钱成为荣誉日耳曼人的,也少有荣誉日耳曼人心理变态,凭借身份欺压以前的同胞。只是由于双方社会地位的不平等,导致编号者在面对荣誉日耳曼人时,先天的就有低人一等的紧张感而已。所以在我对双方身份做了介绍后,她们便正常的行礼问候起来。客套了半分钟,星奈子才说出了来意——邀请我去叶卡捷琳娜家打牌。
“安娜她们也在?你们先开吧,我刚从城里面回来,等我洗个澡,然后再去。”
因为有些事情得先和留梨交代,所以我打发走了星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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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芙萝拉……”
留梨的目光满是幽怨,我想大概是因为她看到了垃圾桶里的套套吧。过去欧若拉是高傲的冰山美人,对寻常男子不假颜色。留梨了解这点,她大概是怎么也想不到欧若拉会做娼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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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我现在的工作是和男人谈皮肉生意。”
虽然我自己觉得这一点也不值得羞愧,但“我”却并不是这么想的。耻辱感让我有种强烈的想低下头的冲动,我需要费好大的劲才能克制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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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梨被我底气十足的回答震慑住了,之后她面露苦涩,好像被生活凌虐的人是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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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们很早就攒够了成为荣誉日耳曼人的钱。只是两年前,我爱上了一个叫叶戈洛夫的男人,但他是个游击队员,年初时死在了纳粹的枪口之下。上半年里我被羁押在监狱里,家也被抄了,直到最近才被释放。姐姐这两年一直还陪我住在卫星区,她也很辛苦了,你不要怪她,这是我自己选择的。”
叶卡捷琳娜很早就投身那种工作了,欧若拉在自尊心作祟下起初没有下海。但后来她辞去了一份又一份的工作(因为同样会被男人骚扰,而且不能反抗)后发现,自己的坚持只不过是在挥霍叶卡捷琳娜的劳动而已。
难道二十岁的她、和一个九岁的女孩一起,吃二十一岁的叶卡捷琳娜一个人软饭,就是很有尊严的表现么?后不顾叶卡捷琳娜的强烈反对,也下了海。至今已有六年,她们早早的就攒够了钱,甚至还有很多富余。
欧若拉在两年前就攒了近七万帝国马克,叶卡捷琳娜比她入行早,直到最近才停下工作,这样算来她至少也有十万帝国马克的存款了吧,支付两人成为荣誉日耳曼人的费用绰绰有余。只是欧若拉认为自己能挣钱,不愿接受叶卡捷琳娜的馈赠。被盖世太保凌虐完后,她患上了精神疾病,几乎没再走出过家门,只在卫星区这贫民窟里服务编号者,所以才落得如此贫穷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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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梨干干的张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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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些日子我会回叶卡捷琳堡上班。在那里工作收入很高,用不了一年就能重新攒够成为荣誉日耳曼人的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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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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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留梨想说什么,她一定不想我再去和男人行苟且之事,所以她想资助我,但我不可能接受。因为,虽然我从小生活的环境里没有人告诉过我贞洁的重要性,但父母和老师都告诉过我要自食其力。我既然能自己挣钱,为什么要去花别人的钱呢?留梨不是我的父母,她只是欧若拉的好朋友,对我来说,她暂时还是陌生人。
“我会自己挣钱的。”
我向她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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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初夏,留梨穿的很清凉,所以我可以看到她捏紧拳头时手臂上蹦出的青筋。她无疑很愤怒,她可能是对我的前夫感到愤怒,可能是对德国感到愤怒,可能是对叶卡捷琳娜感到愤怒。不管怎样,仅仅和欧若拉相识了四年的她,能在音信断了十年后还挂念着欧若拉,爱她所爱恨她所恨,这份情谊令人感动。
“十年都过来了,再多一年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不用太在意,放松点,你应该高兴才是。嗯……虽然你可能不是很高兴再见叶卡捷琳娜。我现在去跟她们打牌了,你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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