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1再见舸子！

舸子：

我正在北京，来了已有两周。我是参加人总行组织的一个洗钱案情分析会，因为这个案子的大部分监测工作我都参加了。我不说你也会猜到，对，就是陈希的案子，陈希并不是案子的唯一当事人，当事人还有许多，他们是一个庞大的洗钱团伙。我不认为陈希是故意犯法，他只是不知情。我把我的意见向局长汇报了，局长不采纳，他说，由于洗钱犯罪的隐蔽性质，无意与故意没有重大差别，也不好区分。案情很快就要公开了，我们已开始向检察院递交案卷。陈希难逃厄运。

舸子，我很早就开始监视陈希了，我起初并不知道是陈希，到我知道的时候，监视他已是我工作职责的一部分了，我已无法摆脱。我主要是监视公司帐户、他私设的账户的资金往来，有时监听他的电话。每到我工作的时候，我都有一种很复杂的心理，我既觉得对不起陈希，也感到这项工作的神圣。我游离于这两个极端之间，心理始终无法平衡。舸子，这种为难你是感觉不到的。

舸子，我向陈希建议让你来接他，是觉得只有你，是的，只有你，才能帮助他！在这件事上我是有私心的，我希望他的事最好能淡化处理。但是，我没有想到你那么冲动，你那么富于攻击性，你最终把陈希逼到了绝路上。我这样说，并不是责怪你，其实我很喜欢你这种正直和勇敢，真的。但是这个结局，却是我没有预料到的，我有种很深的歉疚感，觉得是我害了陈希，也伤害了你，你还记得你上次对我怒气冲冲的样子吗？

陈希本质不坏，他一直是很勤恳、很敬业的，他人很善良。但这几年他干的那些事使我非常迷惘，他人好像走火入魔了一般。他后来和谢明明闹翻了，和戴维斯也疏远了，那证明他意识到问题所在了。他自己从来不说这些事，这都是监听下来的。但是一切都晚了！

舸子，你曾抱怨过，你、陈希、我，我们过去都是无话不谈的战友，而后来，你觉得有很多事情似乎都是阴谋。这就是我今天要告诉你的：我们是战友，但是我们都有超出战友情谊的东西，就是不同的生活道路，不同的职业准则。我不能亵渎我的职业，你也不能亵渎你的灵魂，陈希也有他的人生规范，只是一个意外把我们扯到同一个漩涡里来了，这是我们的不幸。这件事深深地伤害了我们原本很亲密的战友关系。对不起，舸子，我当初没能和你说实话，陈希如果知道真相，他也会非常伤心，这使我们互相都无法再面对！

人总行很快就要成立一个反洗钱监测中心，要调我去北京，我答应了。我们今后很难再见面了，想起我们过去许多的欢乐时光，我常常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

再见，舸子！

叶子

彭舸去哈尔滨了。克里斯多夫到了那里，他正在那里采访。彭舸抑制不住对克里斯多夫的思念，开上车就去找他。克里斯多夫在哈尔滨遇到了麻烦，他要查市档案馆的哈尔滨犹太人资料，档案馆拒绝了他，说这些资料不对外国人开放。彭舸找了哈尔滨市政府的一位朋友，档案馆才勉强答应。办完了这些事，克里斯多夫感激不尽，请他吃了一顿麦当劳。彭舸觉得很滑稽，他一直抿着嘴乐。克里斯多夫奇怪地问：“你笑什么？”

彭舸哈哈笑起来，“我在旧金山的时候，你开了八个小时的车赶去看我，我们AA了一顿便餐。这次我也开了八个小时车来哈尔滨看你，这顿麦当劳是不是也要AA呀？”

克里斯多夫认真地说：“这次是我请你。我知道，在你们中国人看来，美国人都很小气，但这是我们的理念。我觉得这样很好，大家都没有心理负担。彭，我的一本书就要出版了，出版商预付了我一笔版税，我挣钱了，今晚还是我请你，我们去吃中国餐。我们要好好聊聊。”

“是要好好聊聊，我很想听你讲外援会的事。”

“彭，我这次来中国，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去找那位‘情报局’的同志，他邀请我来北京，说要和几位学者开个关于犹太人的小型研讨会。我过两天就去北京了。但是我来中国，主要还是调查在中国的犹太人社团组织。哈尔滨和上海都曾有过一些犹太人组织，其中重要的如犹太复国主义组织、贝塔。在哈尔滨的这些组织多是在19世纪末到二战结束，他们就像一群没头的苍蝇，后来他们甚至寄希望于日本人，日本人答应在满洲为他们建国。但是他们始终有一个主旨，那就是动员和组织远东犹太人返回巴勒斯坦。他们搞过很多活动，也先后组织了几批远东犹太人返回巴勒斯坦，返回去的那些人成为巴勒斯坦的第一批开拓者，还有很多人成为以后以色列的中坚人物。彭，当我看那些犹太人社团的历史资料时，我越来越感觉他们的敌人太多，几乎所有的国家都憎恶他们，只有中国和美国除外。所以我也就理解他们现在对世界的仇恨，理解外援会了。”

那天晚上他和克里斯多夫坐在哈尔滨的一间酒吧里，聊了很久。克里斯多夫兴致勃勃地介绍他在哈尔滨的收获，讲述那些流落在远东的犹太人的事情。彭舸对这些闻所未闻，所以听得津津有味。他还仔细询问了外援会在金融、大宗商品交易、情报、外交方面的做法，收获很大。

他们在那个晚上就告别了，彭舸说：“克里斯多夫，在中国旅行要小心点，尽量别去公共场所，中国正流行SARS，得了这种病就很麻烦，会被隔离的。关于戴维斯，很抱歉我不能帮你什么，我们最近也很少通电话了。有时我问摩瑞——就是你在旧金山见到的那位女士，她也语焉不详。”

克里斯多夫则说：“彭，我们今后还会不断见面的，我有种直觉。你的感觉太敏锐了，而且看来你有些不凡的背景。如果我有时找到你，希望你不要拒绝！”

彭舸笑起来，“我们是在飞机上偶遇的，没想到现在却成了朋友。克里斯多夫，其实你无形中帮了我很多，你使我知道外援会，知道戴维斯的背景，这对我如何和戴维斯打交道起了重要作用。我承诺我会帮你。我突然想起来有一件小事，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助。我有一个朋友的女朋友，最近要去美国。你如果方便的话。希望你帮我照顾一下她，帮她解决一些求学、生活、就业的困难。她的联系办法过些日子我告诉你。她叫翠儿。”

“没问题。”

“谢谢！”

彭舸第二天一早就离开哈尔滨了。回来后，忙了一些事情，到晚上回家才看到叶梅的来信。当他从头至尾看完，如雷轰顶。

他已经很久没见到叶梅了，也只是偶尔地想起她。但他认为他还会见到叶梅，和好如初。没想到她竟然走了！

彭舸当兵的时候，叶梅在机要科当机要员，他们是同乡，都来自徙阳，所以老乡聚会的时候，就认识了她。叶梅那时候是个疯丫头，会揪着别人的耳朵灌酒，拉练的时候即使脚崴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也坚决不上救护车。彭舸到了云南前线后，有一天，部队正要出发去敌后，通讯员突然递给他一封标着“机要”字样的电报，他打开一看，是叶梅发来的，上面写着：我的英雄，祝你平安归来!

通讯员说，这封电报很早就来了，它跨了军区、前指，又从前指到师、转到团。收电后，团长大发雷霆，说这是什么狗兵！威胁要向上级报告，追查这个占用战时军事通讯线路发私人电报的机要员！团长发了火，却没这样做，因为彭舸是友军的人，但他扣留了电报。现在，彭舸要去敌后了，生死难料。团长才让人把这封电报交给彭舸，并捎话说抱歉，说希望他成为真正的英雄！

彭舸呆坐了很久，回味着叶梅的话，回忆着和叶梅十多年交往的点点滴滴。他很恨自己，那么无羁地渴望尝试，渴望成功，一路冲杀，这使他失去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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