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2 牧羊人的夏季小屋

陈希终于从连续三天的昏迷中清醒过来。这时，天色已变得昏暗。他努力地判断自己当前的境地，一铺荒草，上面铺了一张床单，身上盖着一条毛毯。不远处，一盏马灯在幽幽地亮着。这是间不大的小屋，墙是用木板钉的。这是什么地方？陈希很惊讶。

他从铺草上爬起来，他很虚弱，颤颤巍巍地走出门，外面是睃黑的峡谷，没有一丝灯光，什么也看不见。

他回来，拧亮了马灯，靠墙的地方有一张方桌，方桌上摆着一小筐黑麦的面包，一块烤肉，和一壶凉牛奶。他感到饿了，他迟迟疑疑地吃掉了不少的东西。他又走出门来，喊：“有人吗？”没有人回答他。峡谷非常的空荡。

他重新在铺草上躺下，开始回忆。

他在希腊古奥林匹亚运动场遗址，他正在观察一个巨大的石柱，他被人撞了一下，那人抱歉地说：对不起！然后他开始感到昏昏欲睡，他栽倒了。以后的事情他不记得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完全无法判断。他是怎样到了这个地方，他同样无法判断。但是很显然，他脱离了中国政协代表团，周围没有他的同志。

他在那个晚上有一个不眠之夜，他想了很多，想到了自己一生的得失。那个峡谷里空旷寂寞，月色惨淡。在黑暗中他没有别的事可干，他只能回忆。

第二天清晨，他走出小房，观察着峡谷中的一切。这是个很宽的峡谷，两面远处是峻峭的山脉，山顶上白雪皑皑。峡谷里是平坦而空旷的草原，此刻荒草离离。这时，他看到远处腾起了一些烟尘，一辆小货车从远处疾驰而来。通往峡谷外有一条土路。

小货车直驶过来，在他的不远处停下来，车上跳下两个男人。他们满面笑容，其中一个男人用中文大声说：“先生，您终于醒过来了，真令人高兴！我们刚刚去镇里买了些吃的东西，我们要好好庆祝一下。我叫赫库里斯”

陈希警惕地看着这两个大汉，沉默不语。

赫库里斯站在他的对面，笑着问：“陈先生，您醒过来有多久了？”

陈希说：“时间不长。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在这里？”

赫库里斯坦率地说：“陈先生，我们是应该让您尽快知道您的处境，您醒过来太好了，我都很担心。我告诉您，您是在雅典被我们劫持的，我们给您注射了一点药物，您就昏睡起来。我们连夜越过边境，并穿越了阿尔巴尼亚，到达这里，这里是克罗地亚的梅特科维奇，我们在狄娜里克阿尔卑斯山区里。您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一条很深的峡谷的尽头，是一个夏季牧场，这所房子是牧羊人来放牧时栖身的地方。除了牧羊人，这里没有别的人来，这里离最近的镇子都有50英里。我们的委托人让您在这里好好休息上几天，然后由您自己决定将来您的去向。但是这里的条件实在是太简陋了，恐怕您要多包涵些。”

“你的委托人是谁？”

“这个我不能告诉您，很抱歉。不过他会与您通话的，到时候您问他吧。您还有什么问题？”

“你们给我注射的药品有危害吗？”

“放心，它很安全，不会有危害。我们是不得已的，因为沿途经常要遇到各种盘查。”

“你知道我是中国政府的官员吗？”

赫库里斯有点吃惊地说：“这个我们不知道，我们也从不问‘货物’的身份……”他抱歉地笑一笑，“对不起，这是我们的行话，我们把委托人托付的人称作‘货物’。中国政府的官员？这听起来我们要冒很大的风险。我们的委托人为您花了不少钱呢。”

“你们不担心警察会搜查到这里吗？”

赫库里斯放声大笑，“警察？我们要走130英里才会碰到一位警察。何况，这里是克罗地亚，是世界上最混乱的地方。”

“我们要在这里呆多少天？这么一个荒凉的地方。”

“先生，这取决于您，您只要想好了要去什么地方，我们很快就可以动身了！”

陈希很惊讶，“你们绑架了我，为什么还会听从我的意见？是我要你们绑架我的吗？”

赫库里斯吃惊地问：“先生，难道不是？”

“肯定不是！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陈希变得很气愤。

赫库里斯很疑惑，他说：“我们只是受人之托，多了的不知道。先生，我们这就要烹饪了，您已经有三天未进食，我们好好吃一顿饭。我会给我的委托人打电话的，您有什么疑问去对他讲吧。”

两位男子从小货车上搬下来许多炊具和食品，甚至他们还带来了一块菜墩子。他们支起了汽油炉，放上一只铝锅，炖起了土豆、牛肉。又用一些莴苣和腌橄榄粒做了一大盘色拉。他们还夸张地端出来一只硕大的意大利比萨。陈希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他们操作，肚子里饥肠辘辘，他的眼光都变得贪婪了！

牧羊人的夏季小屋里什么也没有，所有的吃住用品都是两个希腊人带来的。两个希腊人对待他们的“货物”很客气，一再请陈希多吃一些，而陈希不请自用，以至于把他那脆弱的胃撑得苦不堪言。陈希饿极了。

希腊人歉意地解释说：“我们现在是在野外，我们的饮食也只好因陋就简。我们希腊人的正餐还有甜点，我们非常郑重地道歉：这个没有。陈先生，你吃得满意吗？”

陈希痛苦万分地说：“我吃得太多了，现在我的胃正在痉挛！”

希腊人在餐后又一次点起了汽油炉，煮了一大壶浓浓的咖啡。咖啡很苦，又没有糖，陈希喝了一口便皱起了眉头。

吃完饭，赫库里斯抽出他硕大的海事卫星电话，给他的委托人拨电话。他抱歉地对陈希说：“我的委托人不会中文，英语也不行，我们只能用希腊语交谈。如果你有什么要对他说的，或他要对您说的，只好我来给翻译，您不介意吧？”

陈希说：“没问题。”

赫库里斯说了一大通希腊语，然后他对陈希说：“陈先生，那位先生问候您，他希望您能够充分地休息。”

陈希此刻非常急切地想和外界联系，从而得知自己为什么来到这个荒无人烟的峡谷里。他说：“你问他，他是谁？他为什么要把我弄到这样一个地方来？”

赫库里斯用希腊语说起来，然后他对陈希说：“那位先生说，他也是受一个客户委托，他的客户希望这个安排可以成为您长期留在国外的一个理由。他的客户说，如果你愿意，你可以选择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定居，所有的合法居留手续他都会给您办好。但是，他的客户希望得到您的同意。”

陈希严肃地说：“请您转告他的客户，我不想长期留在国外，我想尽快地回中国！希望他尽快安排。你还要问他，谁是这整个事件的最终策划人？”

赫库里斯又说了一通电话，然后迷茫地看着陈希，说：“陈先生，他目前不能回答您，也不能告诉您谁是这整个事件的最终策划人。您还需要耐心地等待几天。”

晚上，两个希腊人抱来很多的干草，为自己铺好了床位。他们抽着辛辣的雪茄，和陈希闲聊起来。这样新奇的经历是陈希的意外，但陈希变得安心起来，他觉得这似乎是个善意的安排，他们不会伤害他。只是陈希百思不解的是，谁安排的这一切？

两个希腊人要睡觉了，他们把枪从腰带上解下来，仔细地放到枕头底下。他们临睡前告诫陈希，晚上轻易不要出去，要出去一定要叫醒他们其中的一位陪伴，这个峡谷里有一些凶猛的食肉动物。他们不希望他们接受了委托人的委托，却使“货物”出现意外。陈希痛快地允诺了，他也不想出现意外。

这个晚上，陈希很久很久才睡着，他想了很多。

他警惕地想到这里可能的政治图谋，陈希是中国一个高级别的官员，劫持他的政治风险很大，因而他们的图谋也不会小。这是不能不想到的。

他想到他这一次失踪，代表团承受了巨大压力，团长不好交待也要难受了。他觉得很对不起他们，这一路上大家都相处得很好。他想到他这一失踪，会引发国内的地震，人们的第一反应很可能是陈希叛逃了，这种官员脱团潜逃的事件这几年发生过几起。他想到国际上也会为此会大肆渲染，有人会以此为由来批评中国。而国内却找不到陈希的下落，无法回击。

他想到了彭舸，彭舸曾劝他在国外避一避，这难道是彭舸所为？彭舸有这么大的能量吗？他严重怀疑。但还会有谁来做这件事呢？陈希很少接触过外国人，除了戴维斯和摩瑞。但戴维斯为什么会这么做？这毫无道理，戴维斯在商业上很精明，但他从不涉猎政治呀，他是个谨慎的犹太人。

他就一直在胡思乱想。夜里的荒原变得越来越寒冷，一条毯子已无法保暖，他蜷缩着，又一次感到胃撕裂般地疼痛。两个希腊人的鼾声也使他烦躁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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