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斯看着彭舸慢慢地咀嚼,很开心,他说:“彭,古柯叶可以提炼可卡因,你注意,可卡因是欧洲人提炼出来的,并且风靡欧洲一百多年,那是19世纪。所以欧洲人才是毒品的发明者。古柯到了20世纪才传入美国,可口可乐公司向哥伦比亚、墨西哥、秘鲁采购图克西里斯古柯,把它的提取物掺到可口可乐里,这实际意味着可口可乐还是含有微量的可卡因。古柯叶至今还被某些世界组织列为天然毒品,这也是事实。但是南美的政治家们不这样看,他们一直在主张把古柯从毒品清单里拿出来,因为南美一直大量种植这种东西,这是他们的一个主要经济作物。他们从中提取可卡因,可卡因更多的作用是制成药品。你现在是不是有些快感了?”
彭舸正在听戴维斯讲,没有注意自己身体的变化。现在,他确实感觉到了一种清明,头脑里那些不愉快的东西似乎都远去了,现在变得很清澈。他有一点兴奋,他说:“是的,有一些快感。”
戴维斯笑了,说:“这就对了。我不大常食古柯叶,在很多场合他们让我吃,我都会拒绝,但是在奥塞莱这里,我可以放心地吃一点。彭,你不要把它咽下去,嚼过之后,你可以把渣滓吐掉。
“我想说,对于毒品我们有很多错误的理解。其实吸烟、喝茶、喝咖啡、喝酒难道不是吸毒?只不过像尼古丁、乙醇、咖啡因、可可碱、茶碱这些成分的含量很小,不至于立即造成心力衰竭、深度昏迷以及死亡,但这些东西时间长了也会产生依赖性。吸毒是个重大国际问题,全世界为此大伤脑筋。但是我们要想一想,毒品问题为什么主要发生在发达地区和次发达地区?我想是因为这些地区人们的生活太紧张了,对前途悲观,他们需要毒品来镇定、致幻、兴奋,体味他们在现实中得不到的那些感觉。我听说中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被鸦片问题困扰,中国那时相对于世界而言,也是个发达国家。为什么南美大陆很早就有古柯叶,而没有发生社会问题?因为南美人很悠闲,他们不需要把古柯叶提纯!”
彭舸不由得问:“可是戴维斯先生,南美难道不是世界上最大的毒品制造基地吗?”
“那是因为世界上有很大的毒品市场,这个市场吸引一些人去犯罪!要憎恨的并不是种植古柯树、生产古柯碱的南美人,而是那个万恶的市场!彭,你对南美这块大陆怎么看?”
“我对这里不熟悉,这是距中国最遥远的一块大陆。1990年我到了巴西,从那里又去了阿根廷和智利,但是呆的时间都很短。在巴西我主要是在山区里奔波,那里荒无人烟。我找那些矿主费尽了力气,你要知道在那里,土地都是私人的,如果地下有了矿脉,就可能涉及到许多的私人地主,要把他们找到一起商议共同开发一块矿山,那比登天还难。那些地主都躲在城市里,过着悠哉游哉的生活,他们似乎并不热心把他们土地下的矿石开采出来。我不知道我经历的是不是巴西的全部,我听说巴西有一些规模宏大的铁矿山,还有一些世界顶尖的钢铁厂。”
“巴西是这样,一方面他们的工业基础非常薄弱,另一方面他们在某些领域里有着发达的工厂。还有智利也是这样。这是些特例,这个局面是欧美那些国家推动起来的,他们需要南美洲的矿产资源,那些铁啦、铜啦、石油啦,都是易于开采的,开采的成本很低。刨除这些特例,你知道大量的南美人是怎样生活的吗?”
“我只感觉他们很悠闲,很满足,从不去疯狂地追逐利润。”
“你的感觉是对的,是这样。他们从不追踪世界主流,对世界上发生的很多事很麻木。他们既接受犹太人,也接受纳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以色列在战后追捕流落在南美各国的纳粹分子,他们也不强烈地反对。所以,这是块没有正义感、没有宗教取向、没有国家主义等等当代流行意识的大陆。但这样不好吗?我个人认为很好。世界上不需要那么多的优秀民族,优秀民族多了必然会发生战争和疯狂掠夺。如果全世界都象南美大陆这样平和地生活,世界早就会安静下来了,就像现在这样。”
彭舸不以为然,“我不赞成您的观点。我们中国既不好战,也不去掠夺。但是中国也不像南美这些国家那样安于现状,我们总是在勤劳地耕作和从事手工业,我们从来不去靠战争和掠夺来获取资源。有钱我们就会花钱去买,没钱我们就节衣缩食。”
“你说得不错,我收回我刚才的话。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以来是这样,犹太世界很认可中国,对中国赞佩有加。以色列建国后不久,中华人民共和国就成立,我认为这是当时世界上最重要的两件事。彭,你还很年轻,我当然也比你大不了几岁,我们都无法理解当时那些政治家们所面临的特殊困难。建国后以色列打了几次战争,中国也打了几次战争,这些战争是很相似的,那就是保卫自己新生的国家。但是你看看阿根廷,看看他们在马尔维纳斯上是怎么做的,简直糟透了,他们的军人根本就不愿打仗,他们对空放枪,然后和英军士兵坐在一起喝啤酒。而那是保卫自己领土的战争呀!”
“戴维斯,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不通。我知道历史上美国收留了最多的犹太人,并很仁慈地对待他们。美国还帮助以色列建国。犹太人感谢美国是自然而然的。但是在朝鲜战争时,以色列支持了美国和联合国决议,这很伤害中国人民。你们至少是可以保持中立的。中国历史上也收留过很多的犹太人。”
“我知道,我知道。”戴维斯急急忙忙地说:“这是中以关系上的一道阴影。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彭,你要理解,当时还有一个苏联,苏联对以色列并不友好,而那时你们却正和苏联度蜜月,为此也和阿拉伯世界站到了一起。你们一直有一大片疆土,而犹太人经历了两千多年流离失所才有了一个国家,一个很小的国家。犹太人非常珍惜以色列。你们为什么不理解犹太人呢?彭,我们都不要计较这些了,已经过去了很多年,毛泽东、周恩来、古里安、梅厄夫人这些人都已作古了。说到毛泽东,我非常尊敬他,他是一位世界英雄。他在中国大地上创造的那些奇迹,是任何其他人都做不到的!我也想问你,为什么中国很多人在诋毁他?一个诋毁自己的民族英雄的国家,一个很容易忘掉给自己国家带来巨大恩泽的伟人的国家,是不能被原谅的!”
彭舸看到戴维斯激动的样子,感到很亲切,他微笑着说:“戴维斯,不是这样的,中国人是很尊敬毛泽东的,特别是那些劳动人民。诋毁他的,只是那些文人、士大夫。”
戴维斯伸出手,拍拍彭舸的手背,说:“我赞同你。在中国,最可怕的力量就是中国的文化人,他们握有文化专制武器。而中国人崇拜文化。你们要小心这些文化人,不要被他们蛊惑,颠覆了自己的精神世界。我知道中国的很多事情,你们的精英们在出卖自己的国家利益!中国有句古话,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文化人不能创造一个王朝。但是他们可以毁灭这个王朝,以至于中国的王朝最终都是死于秀才之手。秀才给了那些政治家、军人、谋反者、异国一个颠覆政权的理由,这个理由蛊惑了当权者和民众。所以,中国人千万要当心这些秀才。民主与专制的博弈,不是理论的博弈,是实力的博弈。毛泽东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人,只有他意识到了这一点。文化大革命你以为是专制的作品?恰恰相反,它是个大民主,中国式的民主。毛很清醒,他知道很多人要把中国引入西方式的建国轨道上去,西方人正是这么干的。他把这些人称为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文化大革命所要做的,就是抵制这种企图!毛的这种敏锐很可怕,如果历史让他活200岁,中国人就会重新统治世界!幸好世界历史就是彼消此长。”
又是很久了,大家都默不作声,只是呆呆地看着远方。太阳已西斜,草原上渐渐腾起了一些迷蒙。彭舸有时看看戴维斯,为他那痴迷和入神的脸色所感慨。在这个下午,彭舸觉得宁静和安详,他嘴里含着一片古柯叶,除了灵魂的跳跃,周围的一切,自然和人物,都使他觉得遥远。
后来,戴维斯站起来,要回到房子里去了。他喊道:“奥塞莱,你不要当着我们的面杀羊,你最好把它拖到房子后面去!”他咕哝着说:“犹太人也在退化,他们杀羊不再需要拉比,也不需要祷告了,也不需要印记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模糊,他的步履看起来也变得有些蹒跚。
彭舸目送着戴维斯回到房子里。摩瑞轻声说:“每当谈到精神上的东西,戴维斯都会有种伤感。他是犹太人的先知,犹太人的先知都是很忧郁的,每天在为精神的堕落忧伤。彭,你能理解戴维斯的那些话吗?”
彭舸说:“我能。他说的大都是对的。摩瑞,犹太人对世界的影响很大吗?我指的是现在。”
摩瑞用淡蓝色的眼睛盯着彭舸,很柔情地说:“彭,没有哪个民族会改变世界,他们只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力图改变世界。这种精神需求的力量是不能夸大的。”
彭舸默然。
傍晚的时候,远远地开来几辆汽车。后来这些汽车停到了戴维斯牧场房子边上。有几个人走下来,戴维斯闻讯从房子里走出来,愉快地招呼他们,和这些人拥抱。他喊:“彭,请你过来,我要给你介绍几位我的朋友。”
彭舸走过去,和几位先生握手、贴脸。戴维斯的介绍使他知道,这是乌拉圭犹太人组织的几位会长,他们特意来拜会戴维斯。他们来得正是时候,奥塞莱已经把大块的羊肉排烤得滋滋响了!
彭隔觉得很奇怪,这些天,他已和很多的犹太人接触,如果不是来到阿根廷,他极少见到犹太人,并且不了解他们。这是戴维斯的安排,而为什么戴维斯要这么做呢?
登上直升飞机的时候,已是晚上8点多钟了。回到酒店,彭舸打开电脑,把今天所见一一记录下来。戴维斯使他充满了好奇,戴维斯的话题很广泛,充满了思考。但当彭舸回想这一切的时候,他忽然醒悟,他需要知道的东西,他还什么也没有得到。彭隔觉得有点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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