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 后悔不迭

出来的路上，彭舸问刘喆：“穆省长的话你都记下来了吧？”

刘喆说：“我都记下来了。不过到现在我的手还在发抖。”

彭舸侧脸看看她，问：“你手抖什么？”

“不知道，就是紧张。这些人都是大领导，这么高规格的会我第一次参加。”

彭舸叹了口气。

彭舸坐在车上梳理了一下穆省长的讲话，心里沉甸甸的。他没想到省长对物流这么热心，他那么一讲，彭舸便知道没有退路了。虽然彭舸对物流研究了很长时间，但真要实际干，他还是感到巨大压力。他知道省长说的是实话，第三方物流在中国是新事物，被人接纳还要走很长的路。

土地的事也使彭舸懊恼不已，彭舸今天向省长汇报的时候，特意没有提到土地问题，但穆省长把它点出来了。他本来是想把仓吉公司账面上的资金转出来，压一块地，可进可退，现在却被逼上梁山。他有一条路，就是鼓动徙阳市坚持土地是商业用地，由彭舸把它买下来。但是如果物流项目最终还得上，那彭舸就觉得很吃亏，花钱买了地，彭舸还得另外筹措物流的建设资金，土地得两个亿呢！如果省里以土地投资，那账面上趴着的钱怎么办？如果买了地，又打赖不上物流，想到穆省长那一番话，想到他满脸的恳切，彭舸知道自己是干不出来那种缺德事儿的。

这么一想，彭舸后悔不迭，为什么要去惹那老头？弄得现在进退两难！他恨恨地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你丫傻逼的！

司机小王这时不合时宜地说：“彭总，你的车又有两个违章了，我今早看的报纸。一个闯红灯，一个超速。罚款四百元，扣6分。”

彭舸气不打一处来，“别烦我，你去给处理了不就得了！”

小王委屈地说：“我的本儿都扣8分了，你还让不让我开车啦？”

“那就拿刘喆的本子。”

刘喆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笑起来：“行，我今年还没被扣过呢。彭总你今天什么事这么气不顺呀？省长不都夸你了吗？不是很支持你吗？”

彭舸回了一句“你知道什么！”便阴个脸，不再说话。

回到公司，彭舸径直到钱总办公室，坐下来后便问：“老钱，昨天去建设厅情况怎么样？”

钱总说：“初步定了一块地，大约50公顷。但是据说和徙阳市还在谈地价，不算最后落实。”

“地块位置咋样？”

“还行吧。在徙阳市南郊，距市区大概10公里，有等级公路。那里原来是个军工厂，还有铁路专用线。地势有点起伏，但高差不是很大。你和省长谈得怎么样？”

“省长谈得很好，而我的感觉不太好。钱总，这件事比较麻烦。”他就把省长的讲话和他担忧的事情简单说了说。钱总说：“这不挺好吗？省长挺支持，土地有了，政策也有了，你还担心什么？”

“老钱，这个项目我们还没论证，还没有准备好，现在一下子变成省长项目了，我确实有些担心。”

“那你为什么当时就答应省长？”

彭舸窘住了，他当时答应得太快、太满了。他承认，省长那么重视，他很感动，一冲动就脱口而出了。他难为情地说：“咳，当时没过脑子呗。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钱总说：“彭总，我记得你刚来仓吉找我谈话，就表示物流是个好项目，你决心把它搞上去。后来你也多次表示过这个意思。这个项目过去陈总是做过论证的，有大量数据，都在我这里，证明这个项目是个很好的项目。为什么现在到了要下决心的时候，你却变得忧心忡忡了？你是不是因为董事会那边不顺利，就变得患得患失了？”

彭舸愣住了。他想，老钱也许还真说到了要害上。他这段时间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对付董事会，就连找省长要上物流都是为了转移资金。他问自己，彭舸你怎么变得这么失魂落魄了？

他抬起头，说：“嗯，老钱，我是变得有点患得患失了。你告诉我，老陈他当时要上这个项目，他是怎么考虑的？”

钱总说：“我告诉你一句实话吧，陈总当时上这个项目，起初没打算让戴维斯和谢谦他们掺合，是想搞起来后就把项目拉出来，单独组建一个物流公司。”

“那他为什么还要向董事会汇报？”

“搞物流需要很多的投资呀，他没有启动资金。其实他并不是向董事会汇报，他是单独和戴维斯说的，他希望戴维斯借他一笔钱。可是戴维斯不愿意这么做，他说陈希要上这个项目，只能以仓吉公司的名义，而他也只借款给仓吉公司。陈总就没有办法了。后来戴维斯还真借给了仓吉公司2000万美元。”

“哦，我说呢。”彭舸恍然大悟。“怪不得陈希那么气愤地离开了仓吉公司。”

“所以呢，你又向董事会提起物流的事，戴维斯和谢谦他们肯定是很警觉的。”

“那我怎么办呢？物流的事我已向董事会挑开了，戴维斯也肯定不会单独借钱给我，说不定会更加急促地要抽走资金了。”

“是呀，这种事情很可能发生。你说了，即使你不真干，他们也会疑神疑鬼地要抽走资金的。”

“那为什么去年董事会还批准了这个项目？”

“这我不知道，也许陈总在董事会上说服了他们，也许是戴维斯交代董事会批准的。具体细节我们都不清楚，陈总也没细说。”

“我有一个疑问：陈希为什么不愿以仓吉公司的名义做物流，而非要单独把项目拉出去？”

“陈总曾流露过，他不想在仓吉公司干了，他想离开仓吉公司去作物流。”

“是这样呵。所以戴维斯不借给他钱，是想把他绊在仓吉公司。想想陈希也真是窝囊。”

彭舸叹息了一会，又问：“钱总，你觉得物流有上的价值吗？你说真话。”

钱总淡淡地说：“项目当然是个好项目，但前提条件是你得有资金，还得有政府支持。我给你说一组数字，光徙阳市一年的企业采购物资就价值6000亿！这些物资都得从外地运过来，进入企业库房，再不断进入生产线。全市从事这种储运业的人员有6万人。大部分储运设施都很落后，大都是用原始办法搬运、储藏。全市企业库存率非常高、流动资金周转次数却非常少。所以穆省长才那么重视第三方物流。”

彭舸以前也知道这个情况，但听了钱总说的话，还是感到很震动。他说：“好，你认为有价值咱们就干。至于怎么干我再琢磨琢磨。钱总，你今天讲的陈希的事我很震惊，为什么你以前不跟我说呢？”

钱总说：“彭总啊，你和陈总是战友，他都不和你说，我怎么说？”

彭舸默然。是呀，陈希在交代工作时为什么不讲这个事呢？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下午，阿根廷驻北京大使馆的商务参赞打来电话，请彭舸明天去北京面晤，并说只是一个规定程序，会很简单，也许10分钟就完了。彭舸把刘喆找来，让她去订一张明早去北京，晚上回来的往返机票。

3点，刘喆进来，递给彭舸一个信封，里面是摩瑞寄来的去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机票。彭舸抽出来看看，发现是经停旧金山、纽约，便心中一动。他想何不在旧金山多停两天，去伯克莱看看？离开那所学校二十年了，他很想知道那所学校现在什么样了，卡玛潘尼亚塔是否还是那么暖暖的？钟声是否还在悠扬？红松林之间的小溪是否还在汨汨地流淌？

心思一动，彭舸便有些神情恍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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