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班不久,工会主席吴原原便推门进来。她在彭舸的对面坐下,说:“彭总,昨天工会常委会讨论,想这周末组织公司全体员工去五背山滑雪场滑雪,你看行不行?仓吉公司几年来都有这个惯例。”
彭舸不假思索,马上说:“好啊,这有什么不行的?”但他对工会常委会这个名词很陌生,便又问:“工会还有个常委会呀?”
吴原原便笑了,说:“这是我起的名字,不是真的。搞活动需要动员人力和经费,找各部门经理来商议效率高,所以我经常把他们找到一起开会,我就把这称为常委会。彭总别误会。”
吴原原对新职务很满意,也勤勤恳恳。她一个人跑前忙后,考察滑雪场、落实人员名单、准备吃的喝的,安排都很得当。吴原原在公司年龄较大,所以公司上下,都不称她主席,而叫吴姐,叫得很亲热。
人力资源这一摊业务已经移交给总经理办公室,负责这一摊的是丛行为。丛行为27岁,读北大硕士就是人力资源专业。彭舸专门把他找来,交代他人力资源这一块业务的几个主要原则。按照彭舸的授意,他很快就拿出了一个以职定薪、绩效挂钩、全员一致的用人和分配制度。同时,把公司聘用、培训、人力调配等一系列人事制度也都考虑得很周全。彭舸嘱他改了几次,最后很满意。但是这份报告他暂时压了下来,他想等有了机会再实施。
刘喆这些日子很忙,她每天都要跟着彭舸到处转,找人谈话,把彭舸交待的工作记录下来。记录下来的东西她整理后让彭舸确认,然后整理成简报,经祁昌明签署,分发给有关人员。发下去的东西她就要随时了解落实情况,每天向彭舸汇报。彭舸交给她的另一项任务是搜集每日的房地产情报,整理后向各部门发简报,让公司员工随时了解国内房地产动态。
刘喆很勤奋,每天很早就来到公司,晚上很晚才走。彭舸和陈希的作风很像,一般晚上不麻烦刘喆出去陪同。但刘喆会开车,晚上有些应酬的事刘喆就不得不陪着。通常是应酬结束后,刘喆开车把彭舸送回家,把车钥匙交给他,自己打车回家。在酒桌上,刘喆也会替彭舸挡一挡,对此彭舸心里很感激。
刘喆经常到彭舸的办公室替他煮一杯咖啡,也捎带着给自己煮一杯。后来她去家乐福找了一下,找到了几个不同品牌的进口咖啡豆。彭舸喝了几次,赞叹道:“刘喆,你的品位不低呀!”
刘喆笑着回答:“我早说过我是有一些咖啡知识的。”彭舸坚持要把咖啡豆钱付给刘喆,弄得刘喆很尴尬。刘喆越来越喜欢彭舸,觉得这位老总做事很认真,也很敏锐,但是性格上却很率直。有一次,她在彭舸的办公室里,很随意地问彭舸:“彭总,听说你杀过人?”
彭舸随口答道:“杀过。不过你以后别这么问话,太刺耳了!”
刘喆笑了,说:“我以后注意。不过我的意思也是问你是否上过战场。”
“上过战场。我当过兵,当兵的就得杀人,杀人是消灭敌人,保存自己。在战场上杀人是正义的。”
刘喆笑着说:“我也没说不是正义的呀!彭总,杀人时你是种什么感觉?我很好奇。”
彭舸正忙着,说:“在战场上杀人嘛,没什么感觉,就是瞬间的事,想都来不及想,出枪就是一个点射。看到一个大活人扑通地倒了,想都不想就对准了第二个。过了一段时间以后,有时也会回想起被杀那个人的表情,但多数还是庆幸自己没被别人杀掉。咦,你今天问这个问题什么意思?”
刘喆认真地说:“彭总,人家说商场如战场,如果商场上遇到对手,您也下得了狠手吗,比如说置别人于死地?”
彭舸沉吟着,“这个,怎么说呢,我没想过。我这人心地还是蛮善良的,不想你杀我打的,但其实说起来这是个做商业人士的性格弱点。当兵杀人不一样,那是瞬间的。军人要有这样一种素质,就是遇到敌人了要迅速出枪,迅速致敌于死命,不假思索,我受过这方面严格的训练。你说商场上遇到敌手,大家都有很多的考虑时间,甚至是充分的时间。那你就可以从容考虑道德、市场法则、对手、以及退路等等。如果给我时间,我的性格弱点也会冒出来了。所以八成我是下不了狠手。你今天这个问题很奇怪啊,我是房地产公司的老总,我有什么样的对手需要我去下狠手,不给人家留后路?”
刘喆面色严肃,说:“彭总,商场上的人多数都没你这么善良,你不下狠手,他们就会反过来置你于死地。彭总,我父亲也当过兵,但他没打过仗。其实商场上也需要军人的狠勇、果决、必杀!”
彭舸盯盯地看着刘喆,眼神里满是惊讶!
彭舸笑起来,说,刘喆,你最近都在看什么小说呢?
刘喆恨恨地说:“我什么小说也没看!但你不能否认我说的是对的。”
彭舸叹了口气,说:“刘喆,你才多大呀,你经历过多少?你们可能不知道,军人其实是最柔情的一群人。因为他们吃了太多的苦,见识了很多的牺牲和杀人,所以他们对和平是最渴望的,对他们身后的和平的人们是最热爱的,所以他们心底里其实也是最柔弱的。”
彭舸顿了顿,又说:“刘喆,你知道么。我从越南战场下来,有时会有一个荒唐的想法,就是有一天我会去越南,找到那些被我击毙的越南军人的家属,对她们跪下来,乞求他们宽恕!军人都是有使命的,为了使命他们才会互相射杀。军人做这些事情,心底里并不是很冷酷的,你懂吗?”
这一天彭舸的心灵很触动,刘喆走后,他一人呆坐着想了很长时间。
在越南战场上对杀的日子已经很遥远,彭舸几乎都不记得了,但刘喆的话勾起了那遥远的记忆。当子弹穿过胸膛或头部的时候,并没有鲜血溅出。他只隐约记得,被杀者脸上瞬间有一种或惊异,或悔恨,或仇视的表情。杀人并不是一种快意,它只是完成使命、保护自己的一种反应。军人的这种反应是凝结于胸的,他受的训练就是这个。
这么多年来,彭舸都不愿意提起越战的事,战场上的杀戮是外人所不理解的,他们会觉得很残忍。但是彭舸知道,世界上的事情,残忍是无所不在的。
他没想到的是,对越战杀戮的回忆,是由一个24岁的女孩子引起的!
他又一次想起那件事。1986年,部队开始后撤。行动那天,连长让他那个分队断后。很快,越南军人就追了上来。他的分队一边阻击,一边后退。结果他的两个战友被抓了。那时他躲在山上,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战友先后拉响了光荣弹,顿时血肉横飞!
他不能回想这件事,一回想起来就会恸哭!快二十年了,今天他又默默地流出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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