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建委栗主任

栗书明正在主持一个会议，是委内例会。栗书明五十多岁，有些谢顶。他端坐着，目光锐利地看着发言者。

建设处武处长汇报说：“国土厅昨天来电话，说国土资源部最近要来徙阳。根据中央24号文件精神，清理违规用地。他们说这次部里来是因为多次接到举报，要查王家庄、谢里这两幅地。办这两幅地时土地管理这一块还在建委，所以李市长要求建委配合，拿出意见。主任看……？”

栗书明笑笑，“别主任看，你们先介绍一下情况。这两块地当时是怎么征用的？怎么批的？规划处，你们也说说，我来时间不长，情况不太了解。”

土地规划处赖处长沉吟着，然后说：“办这两块地是我到规划处之前，前面怎么办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得翻翻档案。我听说当时是邢市长亲自跑了一次部里……”

栗书明又笑笑，不置一词。会议室里开始还议论一会，后来就沉默了。栗书明咳咳，不得不说话了。“李市长让我们配合国土局，我们就配合。但是，当时土地管理还在建委，建委就有义务说清楚，不要再说不清楚的话。这一点希望大家明白。李市长也来过电话了，让以我们为主搞一份报告，送市长和书记定。谢里开发区地上已经建了30万米的房子，停下来损失很大。有问题检讨呗，但尽量取得国土部的谅解，不要停下来，这是李市长的意思，也是两位一把手的意思。那就这样，赖处长你牵个头，建设处配合，把这个报告搞一下，后天拿出来，行不行？”

赖处长不大情愿地点点头。

栗书明拎着他的大茶杯，慢悠悠地走向他的办公室。建委主任们的办公区很阔气，装饰高雅，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整个楼层静悄悄的。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他看到了彭舸，很诧异：“你找谁？”

彭舸笑吟吟地说：“栗主任吧？我是仓吉公司的彭舸，我等你有一阵了。”

“呵呵，彭总啊，不好意思，有个会。快请进。”他又向对面屋子里的人说：“小施，你过来，给客人倒点水！”

他们在会客区的沙发上落座。栗书明看着彭舸，“嗳，彭总，你看着很面熟嘛……”

彭舸笑着说，“栗主任，您忘了94年您在市委秘书处当处长，我们在一起喝过酒，当时还有子明书记的秘书，齐威省长的秘书，那会我还在省国际合作公司。”

栗书明笑起来：“彭总真是好记性，对，是有这么回事。”

彭舸说：“只有下属记得领导，领导一天那么繁忙，哪会一一记得呢？”

栗书明摆摆手，“彭总开玩笑！不过，乱事儿确实太多，一天下来昏头胀脑，很多事都回忆不起来了。”

短暂沉默。栗书明开口问：“彭总，找我什么事呀？”

彭舸说：“还是天华苑开工证那件事，这件事老给您添麻烦。”

栗书明说：“哦。彭总，叶书记都来过电话，咱们就不是外人了，我得跟你说实话。这件事市里开过一次办公会，调子都定完了。天华苑的问题是欠缴土地费，这事主要涉及国土局，办公会定的是由国土局收齐土地费，建委补办开工许可证。建委的职权只有这么大点，允许补办还是我们给争取来的，按国家规定土地是要收回的。你看彭总你还有什么好办法？”

彭舸试探地问：“主任，您这里可以抽烟么？”

栗书明笑了，“一般来说是不可以，我不吸烟。但彭总例外，你吸吧，我这里连烟缸都没有，我给你找个杯子吧。”

彭舸忙说：“主任您别起来，我自己来。”他找了个杯子过来，倒上了一点水。他摸出烟来，点上了一支。“主任，仓吉公司是交了土地费的，是按当时市里定的标准交的。”

栗书明笑笑，慢慢地说：“这个我知道。但是你们是在38号文件之后交的，理应按38号文件新的土地价格交纳。所以你们差的土地费是38号文件前后的一个差价。”

彭舸说：“主任，这里有个误会：我们交土地费是在1月11号，我们有土地费收据为证，而38号文件的发出日期是1月13号，我们得知这个消息时已是1月16日了。”

栗书明故作惊讶，“是么？这个我不清楚。”

“您那时还没来建委么，是前任的事。”

“对，对，我确实没来建委。那彭总，你的这个说法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意义就是，仓吉公司的天华苑在土地费上不适用38号文件，没有欠缴土地差价，罚款也是不合理的。”

“彭总啊，你说的这些都是国土局的事，你应该去找国土局呀！”

彭舸笑笑，“我找过了，国土局那边说他们还要核实，核实清楚了会依法办事。我找您，主要还是个补办开工证的事。”

栗书明沉吟起来。他说：“彭总呵，我跟你说句实话吧，这件事是市长定的，办事程序一环扣一环哪，你们现在等于说还没有正式的土地证，没有土地证我怎么给你补发开工许可证呦！”

彭舸马上说：“主任，你的意思是如果土地证下来，你就马上给我补开工证？”

栗书明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低头想了一下，然后说：“彭总，这样吧，我尽力而为，但这件事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你跟分管城建的李市长熟不？”

彭舸摇摇头。

“关键在他那儿。这我没办法呀。”

“谢谢主任。我明白。”

栗书明看了一眼彭舸，喝了口水。“彭总，来仓吉公司多久了？”

“刚来还不到一周。”

“以前跟陈希就熟吗？”

“还行吧。一个部队的战友，不过我比他回来得早。”

“你这个战友在徙阳可是个人物啊。”栗书明意味深长地笑笑。“有些个事你还得让陈希出出面才行呀。”

彭舸听出点话外音来，不禁问：“为什么呢？”

栗书明却看看表，说：“彭总，不凑巧，我市里还有个会，我不能陪你了。”

彭舸：“呵，那就不耽误主任的事了。过两天想请主任出去吃顿饭，不知道肯不肯赏光啊？”

“哎呀，吃什么饭哪，以后有事就说，我能办就办，彭总不用这么客气啦！那就这样？”他伸出手来。

彭舸从包里掏出个信封来，说：“栗主任，这里有点小意思，是贵夫人的卡，让嫂夫人去买点东西吧，要过年了。”

栗书明脸上堆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彭总，你这是干嘛？这不好，我会生气的！”

彭舸笑嘻嘻地说：“主任，就是一点儿心意嘛。你看……”

栗书明严肃起来：“不行彭总，真的不行。你不要害我。”

彭舸很尴尬，只好说：“那好吧，以后再说。谢谢您啊栗主任。”

栗主任热情地说：“不客气。彭总，以后有什么事儿就找我，你打我手机只要不开会我都会接的。”

彭舸上了车，拿出手机拨了个号。“陈希，我是彭舸，你在哪儿？哦。那下午见个面怎么样？我得见你，有两个事我得问问你。不行，电话里说不方便。嗯？那好，下午我去你那儿。”

然后他又拨了个号。“叶子，见过了，留个活话。不过我感觉他能给办。”

叶梅说，“那是，他会给办的。”

“我给他买了一堆贵夫人的卡，结果他死活没要，弄得我挺尴尬。”

叶梅笑了，“他贪不假，可那也得分人哪，你是叶书记介绍过去的，他敢要你的钱？你可真是够傻帽的。”

“是，我想找他办事，老觉得不拎点礼不对劲儿。叶子，栗书明说这事得找一下李市长，哪来这么个李市长呵，我也不认识。”

“**岭。栗书明想给你办这件事，但又不想担责任，需要上面有人说句话。这样吧，你给市政府写个报告，把理由说清楚，送到市政府办公厅，让他们转交给**岭。别的事你就甭管了。”

“行。我刚才给陈希打了个电话，约他下午见个面，他答应了。我得把栗书明这件事跟他说说。另外，你知道么，仓吉公司曾经在建京建行那里贷过很多款，建京建行的行长你知道是谁吗？”

叶梅冷冷地说：“我知道，谢明明。”

“你不觉得奇怪？异地贷款是不允许的。如果银行那边出了事，我们也要跟着吃瓜落的。”

“这里边有些特殊情况，麻烦也没什么大麻烦。舸子，过去的事你不要管，千万不要深究，那和你没关系，记住我的话。以后事情会清楚的，但和我们没关系，记住了吗？”

“叶子，你忘了你上次说的话，要帮陈希一把？”

叶梅沉默了，然后说：“舸子，有条件的情况下，是要帮帮他，把天华苑卖出去就是帮他了，别的咱们鞭长莫及，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你不是要和他谈谈吗？你也可以和他谈得深一点。但我怀疑陈希能不能跟咱们说实话。”

“人就怕这个，他要是实话实说，我也知道怎么能帮他。支支吾吾就完了。他说他交班之前的帐他管，出什么事他负责。这是个公司，不是个人户头，你说他不是闹么。”

“舸子，按他说的办。说到底那是他自己的事，他不愿意别人知道，你也就别往里搀和。”

下午彭舸见到陈希，先把和栗书明见面的情况说了一下，陈希听后表情淡漠，没说什么。彭舸又问2000万美元的事，陈希就显得很不自在。彭舸问：“陈希，这2000万美元你跟戴维斯有协议没？”

陈希说，有。

彭舸追问：“在你手里吗？刘涣儒说他那里没有。”

陈希的回答显得很不情愿，“对，在我手里。这份协议里有些不太好对外讲的内容，我就一直放在自己手里。这件事你就当是我陈希的事，别过问了。协议规定6月底还，1200万在公司账上，你给汇走。建行那6000万人民币你给还上，就行了。”

彭舸很吃惊！他生气地说：“陈希，你开玩笑哪！到6月份只有三个月了，这6000万上哪去淘弄？”

“舸子你别急，我早就替你想好了三条路，由你选择。第一，我可以跟戴维斯说说，请他宽限几个月；第二，你手里不是还有几万平米的楼吗？能卖出两三个亿来，那相当于几个6000万？第三，你要是觉得销售有困难，我打发一个人去你那，他早就想把天华苑一期整体买去了，我一直没吐口。你们可以谈。”

彭舸一时语塞。这件事陈希没什么大毛病，钱都在公司账上，6000万贷款也用在了公司项目上，陈希还给想好了还款的路子。但是他还是隐隐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缓和下来，对陈希说：“呵，那就谢谢你了陈希。你说的三条路我回去想想，然后电话告诉你。不过人家要是问起这2000万美元的事，我怎么回答呢？”

陈希马上说：“你就说你不知道情况，让他们来找我，我会解释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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