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拔弩张。
空气中尽是火药味,我和天下酱眼前的,是千百名朝廷官差,对着我们的房子虎视眈眈,只为了去里面抓钦差大人。
只需要一个火星,便可瞬间引爆这里。
“你真的要打吗,尚书大人,即便是粉身碎骨,你也要打吗?”
我微笑着看着千军万马。
黑压压的人群战意鼎盛,灵舟上的弓箭手搭起了利刃,恐怕顷刻间,白银的弓矢就会如同雨水一般倾泻而下吧,但是,意外的——
没有丝毫的压力。
我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恐惧。
和龙王那个时候不同。
“尚书大人,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带着你的人马就这么回去,第二,一声令下,对我这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进行诛杀。”
我静静的等待着答案。
心如古井。
凝之不动。
我上前一步,不动,不言。
他精明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逐渐的,嘴唇勾出了扭曲的微笑——
“我们只是想接钦差大人——”
“我说了。”
我打断了他的话语,“你只有两个选择。”
斩钉截铁,绝不容许有任何的反驳。
山中的空气摇摆不定,山林动荡。
他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将冰冷的空气贯彻肺部,接着,一种决绝的气势爆发而来!
“我们!是司掌王法之人!!有人违法不尊,我们该当如何?!!!”
“杀!杀!杀!”
漫山遍野,战吼声如雷贯耳!
“我们!身负天下王法之颜面,即便对方胜过国师!即便对方实力强大如斯!即便对方战无不胜!但若是为了王法,我们!该!当!如!何!”
“身可死,法不可灭!!!”
“诸位,不可退!不可惧!不可馁!!!我以刑部尚书之名——给我诛杀妖女!!!”
在话音落地的瞬间,漫天遍野的杀意如同海啸般奔袭而来!
正义,执行。
千万人抱着必死的觉悟,发起了冲锋。
兵士们觉得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情,他们大义凌然,他们奋不顾身,他们悲壮,他们可歌可泣,为了守护他们的王法。
前来诛杀我这个妖女。
银白的弓矢要快过冲锋的兵士,直奔我家而来。
密密麻麻的箭雨遮天蔽日,连太阳的余晖都遮得严严实实。
但,这所有的一切,在我眼中,不过是慢动作。
缓慢,如同太极拳一样,慢慢的,迟缓的在朝我这变推动。
漫天箭雨,一点点的,一寸一寸的,在空中蠕动。
我和天下酱站在门口,身后,是我的家,是奋笔疾书的钦差大人。
心之所向,虽千万人吾往矣,意之所趋,纵既济亦不止。
我可能要稍微用点力气了。
我反手对着天空挥了过去。
衣袖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线。
霎那间,暴风骤起!
如果我能一拳击穿山脉的话,区区箭雨我有何惧之。
箭落,天晴。
但是——
不好。
力气用的大了。
瞬间溃散的并不只是漫天箭雨,还有那搜巨大的灵舟。
那灵舟如同暴风雨中不断挣扎的小船,在一个大浪袭来之后,瞬间被击沉,直接坠落在别的山头上了。
不过还好,没有爆炸的迹象,就连天空上的云彩都稍稍的挪动了一下。
我说不定也有人工停雨的能力……
天下酱最开始说的停雨就是这样子的呀……
原来如此。
天空上恐怖的风压不仅击落了灵舟,余压也吹飞了最前排的兵士,但,这点小事怎么能够阻挡他们的正义呢?
第二排很快就压了过来。
冲锋,并没有停下来。
“天下酱,在不破坏环境的前提下,拜托你了。”
如果我出手的话,真的掌握不好人类的身体承受限度,搞不好直接变成马赛克了,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我还是选择退居二线吧。
天下酱困扰的挠了挠头,“有点难啊…….我尽量试试吧。”
说着,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舒润起来。
水分得浓度加大,增加!不断攀升!
当到达一个临界点之后,伴随着灵气砰然爆发!!
“秘术,水漫金山。”
那个瞬间,我突然想到了一句学校学得古诗——
黄河之水天上来。
无端联想。
四面八方的水分在空中聚积,如同飓风一般旋转在中心,瞬间,我觉得自己脑袋上凭空出现了一滩湖水。
“结界,保护。“
伴随着天下酱的一个响指,房子的中心瞬间出现了一个圆形的屏障,将家周围的地方包裹起来。
喂喂喂,不会吧……
看着再次黑下来的天空,我露出了苦笑,灵儿则是发出了邪恶的笑声,振声道:
“蹂躏他们!”
“喂,不要抢我的台词,笨蛋剑!”
宛若泄愤一般,伴随着巨大的水球重重坠落!
水漫金山!
巨大的水球砸了下来,在耳边想起清脆的声音,莫名其妙的想法在脑中蹦跶出来——
假设水球的半径是千米,距离空中的高度是百米,请问坠落后地面人员的心理阴影面积。
答案是,无限。
他们就如同卷入洪荒中的蝼蚁,他们伴随着这涛涛洪水,被冲刷得七零八落,以惊人得气势消失在了这里,但——并没有停下。
这庞大到恐怖得洪水顺着山脉奔腾而下,等冲刷了十多米远之后,天下酱双手击掌,那洪荒般如同海市蜃楼般瞬间的烟消云散。
那些人重重的跌落在山脉上,不断的翻滚。
虽然不会全身而退,却也不至于丢掉性命吧。
而他们之中唯一幸存着,唯一还在这个平台上的,便是那个亲爱的,可爱的,决绝的,尚书大人。
他被天下酱的结界保护起来,在结界内瞪大眼睛,冷汗直流。
如同氧气被抽干一样,宛如生命被吸走一般。
面色煞白,愣在原地。
他不断颤抖的双腿疯狂摇摆,神经如同一根丝线掺着巨石般脆弱。
理性,悬于一根线上。
很快——那根线断掉了。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模糊而又混沌的单字不断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没有兴趣。
我觉得天下酱留下他,仅仅是因为他的身体比较脆弱吧,所以才留下他了。
好了,打完收工!
“回去吧。”
“是呢,姐姐大人。”
我们转身回屋,但迎面出来的,是钦差大人。
她的身后,是如同小山一般的卷宗。
而地上的,则是一个崭新的存档点。
“是你啊,吕大人,好久不见。”
当尚书看到钦差大人的瞬间,原本如同死灰的眼睛终于重新闪烁起了光芒,他回复了理智,四处张望。
“部下,我的部下呢!!!!!”
他疯狂的左顾右盼,如同坏掉了一样四处奔跑,他看向山林——是痛苦哀嚎的兵士。
他看向山谷——是害怕无助的兵士。
他看向对面的山脉——坠落的灵舟残骸上,是不断翻找物资的兵士。
他的人,全军覆没。
完全百倍。
“啊,啊啊啊!!!!!!”
绝望的声音在大山之中回响,他痛苦的撕扯着头发,如同无头苍蝇般左右晃荡,最终,他看向了钦差大人。
“你,魏大人!你!”
绝望中,他就像是绝望中抓住枯绳的溺水人,发狂一样的冲了过来,一下自铺在了大红海棠的裙下,死死的拽住了她的裙摆。
“你,你这个疯子!非要这样吗?!难道非要老夫死!你才甘心吗?!”
“先生……”
钦差大人的目光中,第一次绽放出了柔软的神情。
但与之相对应的,是吕大人疯狂的目光。
“你也曾是老夫的门下生,老夫也曾提拔你,你为何,非要致你曾经的老先生与死地?!魏……魏大人,你疯了吗?!你真的要与满朝文武为敌?!”
“……先生,回头是岸。”
退步了。
那个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如同没有温度一般的钦差大人做出了退步。
但换来的——
“回头?就因为你我曾是师徒,他们才让我来带你回京的!!我,我真是瞎了眼!怎么就提拔了你这个不长脑子的东西!!!!女人,就不应该让进入大殿之上!!!”
“……”
愤怒扭曲了吕大人的面庞,他疯狂的咒骂。
“大堂之上,满朝文武,所有人都参与进来了,你却偏偏要当那个自诩清高,自认正义的清官!我们做官的,十年寒窗苦读,家里仅有的积蓄拿来当盘缠,参加乡试,背井离乡参见会试,卑躬屈膝,残家殿试,接着宦海沉浮几十年!而我们的俸禄,甚至不如一个商贾!”
“……”
咒骂过后,便是泪如雨下。
“我两袖清风,我刚正不阿,我节衣缩食,我布衣粗杉,可我,可我换来了什么……不过是自我满足罢了……被人嘲笑,被人鄙夷,积劳成疾,身体已经瘦骨如柴,我不过…… 是想给家人留下来点什么……”
他瞪大眼睛,死死拉住钦差大人的裙摆——
“做官,哪有不贪的?你,难道就为了自我满足,让你的师尊,让我去死吗?”
“我——”
钦差大人的眼睛看向了南方。
不错,其实我也有同样的疑问。
不惜一切。
奋不顾身。
一般,会有人这样的坚持正义吗?
状告满朝文武,这种事情真的就是他想做的吗?
她是我的反义词。
我们是两种截然不同,完全理解,却又完全不互通的存在,在你看清楚了一切之后,在你看清楚这个世界的本质,在你经历了所有的事情之后。
我选择了在这深山悠闲的生活。
她选择了在挺身而出。
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就是这样完全不同的两个存在。
现在的她,我是绝对理解不了的。
——不知道在死亡的轮回中过了多久,牺牲了多少,也要坚持下去。
也要不断的前行,也要不断的走下去。
即便如此。
哪怕是这样。
她看向远方,宛若京城的景色就浮现在她的眼前——
“是为这万家灯火。”
一语,定乾坤。
这就是她,被称为钦差大人的这个女子,这个人类的存在意义。
我选择的是家人,她选择的是这尘世间。
“哈,哈哈哈哈哈!!!!”
尚书大人疯狂的大笑,眼泪,顺着干枯驳皱的脸,不断留下——
“我自知罪孽深重,那群人也不会允许我活到命明天,不如最后在自己弟子手里终了。”
“……”
他跪着用膝盖向后扯两步,接着,缓缓摘下自己的乌纱帽,放在地上,正跪,头点地。。
“魏大人,罪臣,吕高,认罪!”
“先生……”
“你还在等什么,动手。“
“……先生。”
“别让我求你,动手啊!”
“先生。”
“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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