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

1.

自从那天起，雪就再也未停过。

她上学的小路被铺上了一层雪白的地毯，厚实但没有温度。矗立在它两旁的树木也在今年提早换上的洁白的华衣。今日无风，只有晶莹的雪花无休止地从银灰天空上落下。

她费力地把每一步陷在雪中，也许是持续堆叠的时间使她产生了些许疲惫，扶在一棵雪树旁。缓缓抬起头。眉毛上结下的冰晶使天空多了一份朦胧。

“啊……”

随后面部感受到的便是冰冷的触感。可布扶着树，若有所思地站在那。微微皱起的眉头，好像被什么烦恼困惑着。低下了头。

在她眼里雪花很美，所以下雪并不是一件坏事。她很喜欢雪。喜欢在雪地中走路的同时聆听那可爱的“嘎吱”声；喜欢用雪塑形，堆成各种各样的事物；更喜欢雪花的纯洁与梦幻。她总是叹气于雪花在手心转瞬即逝。

雪这么美……为什么天空上的人，还是会嫌弃般地不断将它们丢下呢……

她的烦恼总是那么简单。

如果夏音在的话……应该可以解释吧……

再次迈出了脚步。

在她眼里，这个无所不能的少年总是很符合自身存在——来无声音，去无痕迹。他每一次的出现与消失，都会在她的意料之外。每次都有惊吓，但也每次都有惊喜。上次也一样，当自己从那神奇的花朵中回过神时，他似乎早就不见了。把自己一个人丢在雪里这种罪行，是不可饶恕的！

下次一定要让他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对了……”

他那天到底也没说出那朵花的种类和……它的神奇之处。

嗯……那这个的话，下次见面也问问吧。

现在时间还早的很。因为怕雪路会阻挠自己上学而比平时提前了一个小时出发。虽然很困，但总归不会迟到。

一片片雪花堆叠在任何地方。随着时间增高增大，冰凝雪积。妆点街道，妆点枯木，妆点世界，妆点眼眸，妆点心灵。

她走着，看着脚下茫茫的道路。听着声音，抬起头，透过那飞舞的银蝶，透过那玉树琼枝，望向遥远的纯洁彼方的同时，望穿自己冰晶玉洁的心灵。

很久，没下过这么长，这么大的雪了。

雪花附着在她浓密柔顺的发丝上，反射着透过银笼的微弱光芒。

笑着。

这个世界，如此美丽。

2.

穿过堆满积雪的前操场，进入教学楼。第一件事就是在门口的地毯上甩下身上和鞋上的雪——就是用力蹦几下。

“嘿咻……”

然后摇摇头。

“呜噜噜……”

身上轻了许多。

回头看了看门外纷飞的银光，露出了像宠溺一般混杂着无奈和喜爱的表情。

“哟，可布今天这么早。”

“啊，是呀，阿姨好。”

“哈哈早上好早上好。新的一周也要加油啊！”

“会的阿姨！您放心！”

“哈哈哈……”

简短的对话给周一大早上的教学楼内填了一分活力。和可布说话的，是常年在学校清扫的阿姨，她人也很好，很喜欢和同学们聊天说话，因此也结交了许多小朋友。

可布左转，往里面走着。

啊……阿姨刚擦完的地就被这么轻易踩脏了……对不起……

这是一个走廊，不远的尽头是前楼梯口，楼梯口稍微往前一点的右边是通往各个班级的过道，在这个过道前就是面向后操场的大窗户，窗户前有几把椅子。通往后操场的门在楼梯口旁有一个。上周她和夏音就是从那里出去的。

路过大窗户，又想起了上周的事。

说起来，已经过了一个周末了。这个周末还是在家天天回想着与幽灵少年神奇却稀少的经历，什么也没做。

如果和他经历的事情多点就好了……

叹了口气，有点小小的遗憾。

突然，她的视线里多出了一个未曾见过的矮小身影。那个身影从她身旁轻柔地路过，不带一丝声响。两束长长的发带自然垂下。

没想到还有比我来的还要早的人呀……唉……

心中又多了一份遗憾。

她无意间眨了下眼。

“……诶？”

视线中，没有了刚刚的那个身影。甚至连一丝痕迹都没有。双手缩在袖口里在胸前抱着那本书，半转过身子。

——脚印只有她自己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外面几乎所有能看到的地方都有雪，而就算是像她一样认认真真地在门口地摊上清了雪，也仍然会在这个刚被擦完的地板上留下自己脏兮兮的脚印……如果她一直都在学校……也不怎么可能……毕竟今天是周一。在这个无法住宿的学校待一个周末……绝对是不可能的。那她……

或许是下雪的原因，可布的反应速度相比平常明显加快，但即便如此，也仍然无法想明白那个女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算了。是我看错了吧。

轻易地找到一个理由，又轻易地使自己接受。转过身，继续往班级走过去。

到了班级，还是如自己所料，空空的座位上一个人都没有。

可布将书包和书放在座位上后，便盯着地上愣了数秒。

还是擦一擦吧……

数秒的心里斗争结束后，拿起拖布开始了清扫计划。

嗯……先从这开始拖吧。

她站在自己座位旁边这么想着，而后便行动起来。

“从这边……拖到门口……好！这样就干净……诶？”

她成功把自己座位到门口这段路的脚印清理干净了，但也在同时成功地在这段路上又留下来了一段脚印。自己还并没有发觉的样子站在门口。

怎么回事？？刚刚不是已经拖完了嘛……算了，再拖一次吧。

于是又从门口拖到自己的座位旁。

“这样就好……诶？？？”

怎么又有！？唉呀好烦！再来一次！

又一次拖完后站在门口。

“诶诶诶？？”

站在座位旁。

“啊……”

站在门口。

“啊啊……”

站在座位旁。

“……”

经过数次循环后精疲力竭的她趴在座位上。

谁来帮帮我啊……夏音……

“我来了。”

熟悉的清澈细腻温柔之声在耳旁响起。可布猛地抬起头来，看到那个幽灵的侧脸。

“看好咯？”

只见他向变魔术一样在自己面前打了个响指后，那条无限循环的噩梦便轻而易举地消除了。他凝聚光束，拿起拖布，将它放回到卫生角。

他好厉害呀……

可布心中不由得这么想着。但还是因为太过震惊而没说出来。

他把手掌变回透明状，走到可布面前，坐到了她前桌的椅子上。

“怎……怎么……”

可布一脸惊讶。

“嗯？什么？”

“怎么做到的……”

声音好小，可能这就是真正的“心声”吧？

“嗯？”

“怎么做到的啊？！？！好厉害！！！！”

猛地加大音量，把最迫切的问题吐出。

“啊……这个。”他稍作停顿，“这个其实也是魂力能力的一部分。幽灵真的会有许多超能力喔？刚刚的打扫其实也是我能力的其中之一。”

“喔……”

幽灵的超能力……刚刚那个女孩……

她突然想起刚刚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事。

她也是幽灵？

她没有过多的思考，问题脱口而出。

“每个幽灵都这样吗？”

“每个？”

“啊……”

或许那是自己的错觉呢……怎么可能还会有一个幽灵……这个世界有夏音就已经够神奇了……

“没事……”

“啊？你怎么啦？”

再或许……问问夏音关于她的事？都是幽灵的话，应该能知道吧……

面对夏音的追问，她思考了片刻，重新组织好语言。

“夏音……见过其他的幽灵吗？”

“其他的……幽灵？”

“嗯。”

“这个……没有。怎么了吗？”

“啊……嗯……其实……是今早……”

可布将今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详细地告诉了夏音，但即使是百分之九十的描述，夏音依旧用着淡定的表情摇着头。显然，他在成为幽灵后，并没有遇到过其他幽灵。

“嗯……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夏音能看见她吗？”

“我不确定，因为对于我来说，只有我指定的人才能看到我，而且只能有一个人。但如果她真是幽灵……我就不确定我们是不是一样了。”

“喔……这样呀……啊！怪不得上次考试其他人看不见夏音！”

“哈哈哈哈哈你怎么才想起来解释自己的问题啊……”

看到他温柔不失风度的大笑，可布不禁撅起嘴。

“啊对不起对不起可布……”

急忙摆着手解释着。

“啊……今天可布来这么早呀。”

门口发出的声音传到了可布和夏音的耳中。

“啊，温老师好。”

“早上好可布。”

两人相互微笑，问候着。

“可布……可布？”

“啊……啊啊。怎么了夏音？”

两人在座位上如同两只小虫子对话一样对话着。

“那我先走啦？”

“啊……你这次终于会在走之前告诉我了喔！”

可布带着小情绪说着，但还是控制了自己的音量，应该是为了免得被前面整理衣服的温老师问出什么多余的话吧？

“好啦别生气，以后我都会和可布说的。”

“嗯……”

“那我走咯？”

夏音注视着夏音，缓缓从座位上站起。

“啊！等下！”

因为怕他又马上突然消失，于是在不经意间突然加大音量。

“怎么了可布？”

温老师停下了整理，看着可布。

“啊没事老师……今天雪好大啊……”

夏音看着可布红着脸的粗劣解释，想笑但还是憋住了。

“噗……”

“夏音……”

她委屈地皱着眉头撅起嘴看着夏音。

“啊对不起可布……别哭……”

“啊……嗯，是啊，已经下了三天了，算上今天都第四天了。”

老师把视线移回到衣服上，继续着整理。

“夏音……”

“在呢在呢。”

“你刚刚说超能力也是要用魂力的对吧！”

似曾相识的小情绪和似曾相识的悄悄话。

“啊……对。”

“不要因为这点小事浪费啦！”

“啊……知道啦……”

——哪是浪费呀……

似曾相识的场景。

挥过手后，他便在眨眼的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又走了，可布的心里又有了一种莫名的遗憾。

“啊……”

又忘了问许多问题。

——又是这样。

可布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叹了口气。

洁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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