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无声无息地斜射下来,透过枫林的叶影,在迦陵的脸上切割出不整齐的残红。
他攥紧拳头,看着眼前那散发着无穷无尽邪气的魔物,看着那狞笑的嘴角露出的尖牙利齿,有一瞬间竟然打起了退堂鼓,可是转瞬他却摇了摇头:
“我相信你,小师叔,你不会害我,更不会害云天门。”
蛛眼魔物只是发出那嘶哑的吼声:“若我真有这么好,为什么会被束缚在此?你等着吧,解开此阵时,你一定会后悔的。”
迦陵攥紧拳头:“那我也要破阵!那我也要向前!”
“就算身前是地狱?!”
“也要!”
“哈哈哈,若是真到地狱时,莫忘了来找小师叔!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迦陵不解,只是继续试图入阵,小师叔如他所言,更加猛烈更加凶狠地攻来,鬼手所持利刃刀刀致命,稍有不慎便会被切成肉泥!
但是迦陵每一次都能精准地把控到最安全最极限的距离,鬼手所出现的位置,挥刀的方式,他早已经在不断的试探中不停地巩固复习,他一次能够应付多少,一次能够破阵几分,全都心里有数!
十二时辰后,他便再破杜门,小师叔背后的枷锁,再被解除一道!
紧接着而来的,是如狂风骤雨般更加凶狠猛烈的还击。
但迦陵还是顶得住,有了前两次的经验,第三门惊门破时,他只用了十个时辰。
代价是,胸口上结结实实被小师叔花开了一道,鲜血淋漓。
他咬着牙继续,他这个破阵之法最难之处在于必须不停地出入八门引导鬼手,每破一门便紧接着再破下一门——【期间不能中断】,也就是说这破阵的整整七天,他一刻也不能休息,必须全神贯注时刻注意八门变化,否则一旦停止,八门禁制便又会自我修复,则前功尽弃。
对于迦陵和小师叔来说,这是一场耐心和体能的较量。
整整七天,迦陵就只嚼些曼陀罗,喝清晨露水,凭借体内神农噬不断地调理生理机能,不断地从周遭枫叶林土壤中汲取木系灵力,幸而是之前琉璃为他炼的那味圣药又流转于体内,通明经络心血,补充身体能量,竟是达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消耗平衡。
但最大的问题还是要睡觉,不过这对叔侄二人各都有办法,迦陵每到撑不住就施展他的边睡觉边跑神技,一边灵活走位一边抓紧时间休息,看得小师叔傻了眼——虽然他也分明是在耍赖,因为他有千眼,要睡觉时只需要闭上两只眼便可使得全身休息,这叔侄二人的千手千眼法门虽然厉害,但是外人看去还是有那么点恐怖!
而后,又是一门。
八门金锁的范围不断地缩小,想要在如此狭小的距离内规避成百上千鬼手的围剿几乎不可能,再接下来每再破一门,就势必要付出代价。
迦陵早就做好觉悟了。
一门,再一门。
当后山枫林头顶的日月轮转了整整六个日夜时。
迦陵的面前——只剩下那景,生二门。
整整六天与小师叔的对决,他用他自己的方法,第一次站到了离那最后的生门最近的地方,他气喘吁吁,筋疲力竭地看着小师叔后那已经近在眼前的后山小径,攥紧了拳头。
眼神……有些迷离。
低头看时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的身上,早已经密密麻麻满是刀痕和鲜血。
小师叔这一次,可不是在跟他闹着玩,倒数的第三四门,他几乎是硬顶着刀斩躲过去,修罗鬼影只能堪堪躲过九成的刀兵,而剩下的——就必须用他的身体来承受。
小师叔看着迦陵脚下鲜血缓缓汇聚成洼,冷冷地笑:“折返吧,你已经不可能再破这最后一门了,你已经到极限了,要过关,只能硬闯了,那样我便会杀了你。”
“极限……”迦陵默默地念着那个如同死线般的字眼,也许是因为失血过多,就连狼血也缓缓地冰冷下去,眼前的枫树,鬼手都开始朦朦胧胧有了重影。
连续六天没日没夜的高强度跑动,连续六天几乎未进食进水的窘况,早已经把他逼到绝境,七天破七门,说起来多么简单,但也诚如小师叔所说,随着封印的一道道解开,他背后的鬼手一只只解放而出,他的刀路与速度都在变得不可思议而难以捉摸,前三门他分明只中了一刀,后三门到现在……
他的身上,大概已经割了整整一百零八刀,刀刀割在最疼而又不致命的关节,膝盖,就是要放血,就是要让他知难而退。
迦陵现在每动一下,都感觉仿佛有千万根烧红的针刺进肌肤,甚至没呼吸一次,都感觉喉咙里流淌着滚烫的岩浆。
但真正致命的,却是麻木。
他感觉得到自己的意识和生命正在一点点地消散,感觉得到自己的狼血分明已经流干。
眼中的火焰早已经熄灭,但是眼前的敌人却反而还在变强。
他凭什么还能再闯?
凭什么还不后退?
可是如果真的后退了……
那这整整六天的时间岂不就白费了?
再加上自己疗伤恢复的时间,那留给自己的破阵时间,留给自己赶超琉璃的时间又还有多少?
他抬头望了望那如血的残阳,攥紧了拳头。
“师姐,如果是你的话,又要用多久才能破阵呢?”
【若是天才,一个月便够】
【若是庸才,多久都不够】
那时你口中的傲慢,何其让人绝望?
那时你望着远方仙泽的背影,又是那么遥远,仿佛随时都会离我而去,永远都抓不住。
当琉璃淡淡地向迦陵诉说着她过去的经历时,他又有多少失落?
原来自己也不过如此,原来自己距离那天下之最上者的距离——还有那么远。
不要说项凌云,不要说师父,不要说那些他抬起头都望不到尽头的高峰。
就连自己身前的师姐,那个为了他自愿废去半数修为,又重伤得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师姐都那样遥远,仿佛不可触及。
而他们,都还不是这世上最强。
而他们,都还不是那当世真龙。
自己距离那真龙天子还有多远,自己又凭什么说要成为那个顶天立地的人?
那股绝望感又扑面而来。
若是四个月前,迦陵大概就真的折返了吧?
但是四个月的大荒之行,那四个月和琉璃朝夕相处的日子,却早已经让他的内心蒙上一层更坚硬的外壳。
他攥紧了拳头,又看向身前的小师叔,缓缓地向他走去。
小师叔说得没错,接下来,他只剩下闯。
“愚昧!!!”小师叔怒,鬼手举刀斩来,将他的膝盖划开!鲜血横流,剧痛中迦陵咬着牙迎面倒在那满地的红枫和泥泞里,手里抓满了满地的落叶。“我都说了,再过来,就杀你!!!”
他静静地看着那绯红而又沾染着沉泥的色彩,看着那满地如血的碎片。
咬着牙,流下泪来。
他想起第一次见那怒颜仙子时,她在月夜里那淡金色的双辫,对自己满脸不屑。
想起她第一次把他按在温泉池里,想起第一次枕在她的双腿上,那仿佛能融化一切的药香。
想起她分明不喜欢自己,却又毫不犹豫地站到自己面前为自己挡住那魔物的背影。
想起半夜验尸后一起掉进小溪里满身泥泞何其狼狈,却又相视无奈地大笑,
想起那暴雨中洞穴里凝练了她半生修为的圣药,想起那魔眼少女手中,被刺穿的荷藕。
想起那个淅淅沥沥冰冷的雨夜,那盏撑在他们头顶的油纸伞。
……
她好像一直都在照顾着自己,
一直保护着自己,
为自己付出,
为自己受伤,
为了她想要守护的东西一直牺牲。
甚至,现在她愿意去牺牲自己的一生去那王宫禁地,牺牲医者的自由与梦想。也要在那乱世中护她的云天,护住她的小师弟。
师姐,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落寞吗?
师姐,你以为我就只是不想你被人夺走而闹脾气吗?
我分明是看到了你望着远方的云天仙泽时,那一瞬间眼中的暗淡。
你一直在嘴边挂着【正道】一直说自己有着不可违背的原则,说你要
【医道渡人,剑道斩鬼】
那是你的梦想,你想成为那大荒中逍遥的白衣医仙,悬壶济世,渡那苍生彼岸。
可是如果你真的嫁入王室,那还斩什么鬼,渡什么人?
你牺牲的是你的梦想,是你曾经为之努力为之奋斗的一切,是你存在的意义与信念。
若是你出嫁了,世上不过多一位美绝嫔妃,却再无那白衣怒颜仙。
你可能觉得这样的牺牲是有意义的,是有价值的。
可这不公平。
这一点都不公平。
可是为什么你就要一直付出,你就要一直牺牲?
为什么,我就不能保护你一次?
我这个小师弟也许真不如你那样有天赋,也许未来也不会比你更有成就。
但是我就想站出来,保护你一次。
为了你的梦想,为了你眼中未来那位白衣医仙。
我想要抓住你的手,和你一起走向未来。
你笑我说不可能,
但无论多难,我都会拼尽一切,
去追赶你!
所以我怎么可能,在这里放弃了呢?
小师叔以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那膝盖都已经被割开的少年缓缓地自落叶中站起,眼中再燃起那银色的火,踉踉跄跄地又向自己走来。看着他那副明知已经不可能再胜还要再往前走的模样,小师叔就莫名来火。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啊?!!!”
这一回小师叔仿佛是动了真怒,他也不避开迦陵的要害,直接鬼刀尽出!化作一阵钢铁的风暴,毫不留情将他重重地斩在地上,直接开出数百道触目惊心的切口!
鲜血如泉涌,少年躺在地上,只有抽搐。
“你自找的。”小师叔也喘着粗气,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下这样的死手。可他仿佛又觉得这回自己是真的过了,忍不住又伸出手去想要探探他的鼻息,稍稍为他注入些真气护命。
但是,临到他的嘴边,那前一秒分明还在地上抽搐的少年,居然猛地抬起头,一口咬住他的鬼手,獠牙拼命地撕扯,竟是将他的一只鬼手撕了下来!
只看是那少年眼中已经流血,苍银色的烈火仿佛也沾染一抹污秽的红。
狼血已经流失殆尽,但生命尽头那个顽强的孩子他就是不肯死去,已经干枯的血燃烧着黑色的光,照着他身后的影子渐渐化作狰狞而恐怖的魔物。
整整一年的修炼与筑基,整整一年的艰险与刻苦。
在那死亡的边缘,在那狼血强大到极致的刹那,那抗拒着死亡的意志,竟是将已经支离破碎的身体拼合在一起。
竟是将那冥冥混沌之中,即将要成型的灵基,淋上那贪婪的狼血,将其反噬!
踏出那最后一步。
于是在那一刻。
灵基已成。
【师姐,我一定要追上你】
【把你,扛回家!!!】
只看是他身后,暗色的灵力与那苍银色的火焰交融在一起,化作一头凶狠而暴怒的银狼,而后,只看那银狼的鬃毛竟是如同火焰般冲天而起,额头竟生出两根漆黑的龙角,四肢变得修长而生出五爪,尾巴如龙蛇般生出鳞片。
化作,那世上没有名字的魔物。
化作,那世上独一无二的灵基。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小师叔狞笑着看着那头魔物,缓缓地举起鬼刀:
“一半是龙,一半是狼,那就是——你小子选的路吗?”
迦陵没有回答,只是俯下身低吼着,与那灵力所凝结成的龙狼合而为一,猛扑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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