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破阵之法

差不多正好一个星期，门派中无人见到小师弟。

师哥师姐们都纳闷那个勤奋可爱的小孩去哪儿了，可看师尊和琉璃都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也大概知道——应该是在闭关吧。

对修炼来说，闭关大概是必不可少的一环，一般即将突破境界的修士做最后冲刺，或是遭遇瓶颈时，需静心远离尘世，以期独自与天地造化合一，一般至少要三四个月，长的一二十年也不少。

小师弟这个时候闭关，难道是要放弃比武了吗？

也挺明智。

众人都这么想的时候，只听致知堂洞天一声巨响，一老一小两只头发凌乱的熊猫便灰头土脸，面黄肌瘦，浑身发臭地走了出来，周身焕发大佬气息。

云天群楼众修士一见大惊失色，纷纷相拥颤抖大呼：“此乃传说中【肝帝】模样，有此面相者，若非成一番大事，必定英年早逝！”

“迦宝！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妈妈我哭死了！读书不能读太苦，你才九岁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只见一位男修士抱住其中一只熊猫痛哭，被那熊猫一脚踹开：“老夫是灵犀！”

而那只小熊猫一言不发，往嘴里嚼了点曼陀罗，往师姐住的后山去。

到小茅庐时琉璃正坐在轮椅上看书，一看那臭小子仿佛三四个月没洗澡的模样就火冒三丈，推着轮椅把他往澡盆里摁，出来又给他梳头洗脸。

“师姐，我想择一草木为我本命。”迦陵别的一句不多说，直接提正事。

“你筑基都没筑完，选什么本命？”琉璃一边咬着牙扯他那钢针一样的头发，一边问。

“不行吗？”迦陵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像在哪儿听过这句话，却又忘了是在哪里。

“行是行，但是你难道决定以后就学万药归元流了？师姐不会劝你学医的，有道是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很苦的。而且医道本就是逆天而行，死在路上很正常。”

“我就选一个本命草木，别的以后再说，这个对我很重要。”

“我不推荐你现在就选，因为万药归元流修士一般都是筑基后才会觉醒出与某样草木的天生亲和，你现在如果选个萝卜做本命，以后发现菜头才是你本命，你不是哭死了吗？”

“师姐不就是自悟本命吗？”

“没错。”

“那我也行。”迦陵缓缓地张开手，将那本命草木放在琉璃面前：“我想以此物为我本命。”

“此物与死亡相伴零落，你确定要择它？”

“我出生以来，便一直如此。”

“那好，随我来。”

迦陵闭上了眼。

醒来时，已经是傍晚，远方的夕阳如烈火般。

他缓缓起身，来到屋外园中琉璃身旁，只看是琉璃轻轻望着一株新发芽的小草出神。

“师姐，我走了。”

“把这个拿去。”琉璃摇摇怀里的一瓶金色的药汤，将其中沉淀稍稍摇匀。

“这是？”

“筑基灵髓圣药。算是师姐给你最后的一点小礼物吧？”

“你又炼了圣药？”迦陵面色有点苍白。

“我这几天思来想去，觉得若是要重修万药归元流，再走回头路，太蠢了，所以我就把我剩下的两成灵力也炼化了，全都送给你。”

“师姐！我不要你让我！”迦陵抓着那圣药，两手颤抖。“这还算什么堂堂正正？”

“置之死地而后生，陷之亡地而后存。”琉璃没有回头，只是依旧看着那新发芽的小草，仿佛在思索着什么。“师姐就让你看看，所谓的天才，是如何重新开始的。”

“我不能……”

“喝下去，你不竭尽全力不可能打败我，哪怕我重新开始，你也够呛。”

“你真有那么强吗师姐！”迦陵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想哭。

琉璃换转过头来，温柔一笑：“既然你已经竭尽全力，那我也要竭尽全力啊。”

迦陵咬紧牙，抹了抹眼泪，喝掉那瓶圣药。

初尝时，只感觉甜甜的，很好入口。

可是稍微含在嘴里，却又是无穷无尽的苦，苦得迦陵五官都缩在一起了，想吐。

“别急着想吐，不想知道它最后是苦是甜吗？毕竟它一开始那么甜。”琉璃在一旁看着笑。

迦陵摇了摇头，抹了抹眼泪一点点把那圣药都吞进肚子里……回味起来……结果却更苦了，苦得他吐舌头：“师姐你骗我！最后也还是苦的！比刚才还苦了！！！”

“这就是修炼。”

琉璃淡淡地说，回头又看那发芽的小草，意味深长。

迦陵看着琉璃的背影好久，然后攥紧拳头，什么都不说跑了开。圣药的药效已经缓缓流淌在他全身的经络里，丰沛的养分完完全全被他的神农噬所吸收，在他的体内，仿佛有一棵茁壮而稚嫩的小嫩芽缓缓的从土壤中勃发而出，拼命地想要将它的叶片伸得更高，伸到太阳找得到的地方。

它要走的路还有很远。

但是除了它谁也不知道，在那漆黑的地底。

它的根系，已经蔓延到整片大地，到那最深最深的黑暗里，坚实无比。

终究一棵树越是向往头顶的光明与青空。

它的根总是要往最深最黑暗的地底而去。

现在的他，只差那临门一脚而已。

门后面，就是广阔云天。

曾经一刀为他劈开门的是师父，

曾经一手把他引上道的是师娘，

现在，这扇门，该他自己踹开了。

夕阳照着后山的枫林，似是血中燃起烈火。

阴影之中，那只蛛眼魔物缓缓地抬起头，看着那枫叶林另一边的那头小狼崽，笑。

“看起来今天，你应该有答案了？”

“这条路我会走到底。绝不回转。”

“当年那个人，也说了同样的话。”

“那个人，你们是说那个人，他到底是谁？”

“一个本该成为真龙，却因为跟你一样的愚蠢而丧命的家伙。他是云天门的开端，他是这一切的源头，他是我这辈子愧对的人，活着的时候我没能报答他，死后变成鬼我也要守护他的云天。”

“谢谢你，小师叔。”迦陵跪下，向着身前那教导鞭策了自己不知多少次的良师磕头。

而后，他起身，眼中燃起烈火：“今天，我就要过你的关！”

“你每次来都说这句话。”

“这次不一样，我已经没有时间了。”说罢，迦陵缓缓地向前，走入那八门金锁阵中。

枫林不出所料开始转动，变化万千，但这次他一点都不迷茫，银色火焰所燃烧的瞳孔中，无数算筹，漫天星盘缓缓拨动，他不疾不徐，穿行那满地枫叶之中。

落红飞舞，似天火倾坠。

风起漫天，若幽冥起兮。

“哦豁，不错，这几天恶补功课，知道这八门金锁阵从生门入，穿阵心而过，出于景门则可破阵。很好，思路不错。”小师叔点了点头，却又狞笑：“但是这阵中，你穿得过吗？！！！”

说罢，只见枫叶林中升起无数鬼手，各自凝结真气，这一回凝结出的可不是石子，而是刀枪剑戟，是箭矢飞星！只见千百鬼手，如同千百士兵般齐刷刷向那少年砍杀而来！

迦陵俯下身，毫不犹豫便踏出修罗鬼影，移形换位，然而修罗鬼影步瞒得过其他人，怎么瞒得过小师叔？不过踏出几步，便被一张大网网住，而后又拖回原点！

迦陵不服，再次冲去，八门金锁再变，他自景门入，往生门偏转，在外围绕了一个大圈再往阵心走去——终究八门变化万千也有规律，只要找到其中法门，便犹如通途！

一入阵心，鬼手便再次袭来，他又往后推出生门，再从休门而入，几次三番变化，他的身形竟然随着八门金锁阵的转动而扑朔迷离，一会儿出现在东南角，一会儿便又出现在正北！

“你以为这样有用？！”小师叔被转得头晕，恼怒不已。“进进出出，你到底是要闯关还是不闯？想破此阵，必过阵心！你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

“不用一世，只需一日。”迦陵冷冷地说，继续和小师叔捉迷藏。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三个时辰，

夜晚过去，太阳升起。

太阳落下，又到傍晚。

枫叶似火，熊熊燃烧。

终于，那八门金锁阵忽然复归原状，竟是开始倒转！

鬼手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趁着这一瞬间的空挡，迦陵直接运起修罗鬼影踏出七步，以惊人手速，每一步在地上写下一道法印，竟是让那八门金锁阵的范围向内缩小！只见是阵型的正南方缓缓自虚影中复原，不再随阵型变换，

迦陵直接以十二个时辰攻破一门！

“你居然反过来用那阵迷惑我？！”

“终究你才是被此阵困住的人，小师叔，我已经将八门金锁阵三千种变化暗记于心，这十二个时辰我一直在观察，一直在计算，等的就是这一瞬间。”

“所以，你打算继续如法炮制，一门一门攻破，拆解这八门金锁？”

“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会一天攻破一门，直到只剩生门，你便无法再引我入阵，我便绕过这片枫林，直接去山顶。”迦陵的思路居然无比清晰。

“你这是逃课！！！”小师叔怒。

“我凭本事逃课，有何不可？”

“不过你要记住，你每拆去一门，我的封印便解除一分。”小师叔忽然笑，只见他被束缚在身后的一只手忽然挣脱铁锁重获自由。“我会越来越强，越来越快，你只要被我抓住一次就前功尽弃了。”

“而且，你知道此阵一破，我会如何吗？”小师叔忽然狞笑，发出野兽般的声音，整片枫林都在沙沙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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