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西都,意踌躇。
晦暗的天空,仿佛让世界失去了色彩。
灰色的土壤,
残破的旗帜,
鲜血和火,
破败颓废。
黄河北岸,悠悠燕赵大地上曾有一方水土,名曰长平。
昔日秦时,曾有魔将白起率五十万秦军与赵国四十五万勇士鏖战于此,那一场惊天的血战前无古人,也后无来者,让天地晦暗,日月皆伤。
百万生灵,两国命脉,
一朝之气象,帝国之根基,
两位雄心勃勃的君王,两个天下无人可出其右的强国,
两条将使九州大地命运走向截然不同未来的道路,在此碰撞。
而后在无边战火中熊熊燃烧——而后在死亡中寂灭。
无论哪一方取得胜利,都将成为主宰九州大地命运的天下最强之国。
若无百万鲜血为祭,何以铸就真龙之王座?
终究,历史站在了老秦的一方,魔将白起一战而大胜赵国,坑杀四十万赵卒,泱泱赵国境内竟是再无十二岁以上男子——曾因贤明的赵武灵王胡服骑射而兴起的伟大王国,就此一蹶不振,终究成为真龙的食粮。
据说从那之后,埋葬了四十万赵卒与一国命脉的长平便化作一片鬼地,每至夜中,便有当年惨遭屠杀的赵军亡魂的哀嚎,千百年后依然徘徊。
也是自那时起,秦与赵之间,便结下永世不可调和之血仇。
至今又起战伐。
战争。
战争从未改变。
而今,它又以仇恨的名义,裹挟君王的野心肆虐大地。
荒芜的秦地之上,暗夜已至。
一个娇小的身影,穿戴着残破的披风默默穿行在寒冷的风里。
漆黑的发散乱地落在她的肌肤之上,猩红的眼睛冷冷地,无神地望着这片荒芜而阴森的鬼地。
彼时已至霜冻,但女孩浑身上下仿佛却只裹着那一件残破的披风,娇小而瘦削的小身体紧紧地蜷在一起,两只洁白的脚丫一瘸一拐踏在那砂石杂草之间,迈过遍地尸骸与残破机关的碎片,早已经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但是女孩却感觉到不到疼。
不是因为这点伤对她来说算不了什么。
而是从她出生,她就天生没有【疼痛】这种感觉。
记得儿时一个很难熬的冬天,她蜷缩在火炉旁整整一个夜晚,虽然身上穿着厚厚的御寒衣物,但她总觉得冷,总觉得全身上下都冷得让人窒息,好像有一条冰冷的蛇在自己的肌肤下爬行。
但是身前的炉火又好暖,仿佛太阳一样散发着无穷的热力,黑暗里的那道光就像是妈妈的怀抱一样,那样迷人……那样,想让人忍不住地去靠近它。
她是在第二天仆人们的尖叫里苏醒过来的,后来大夫来时她才知道,原来那天晚上她把自己的手脚全都伸进了炭火里,烧了整整一个晚上。
但她却什么都不知道,只感觉很温暖,也很幸福。
躺在病床上的她行将死去,但是记得那时【妈妈】看向自己的眼神却变了。
那是一种很特别的眼神,没有丝毫怜爱与悲伤,却有无穷的兴奋、惊喜。
就像是发现了一件【世上最强的兵器】
那是妈妈第一次揉她的脑袋,那是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
原来自己是活着的,原来自己是被需要的。
“从今天开始,你的名字便叫做阿狠。”
阿狠?
女孩默念着那个名字,把它刻印在自己的灵魂里。
那不像是一个女孩的名字,甚至不像是一个人的名字,但像不像又有什么关系?女孩只知道那是妈妈赐予她的,女孩只知道,只要听妈妈的话,就能够得到奖励,就能躺在妈妈的怀里,
就能够【被爱】
外人根本无法理解芈玄黄对她的那个“女儿”所做的一切,但是女孩却从无怨言。
——就像是那一天女孩把自己的手脚伸进了那炽热的火炉里,外人看来可能触目惊心,可能根本就没法理解,但是女孩却很幸福,但是阿狠却很幸福,
因为她感觉不到疼,她只会感觉到温暖。
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谁也不知道。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阿狠体内的魔血仿佛开始觉醒。
传说北境的五胡魔人与中原人通婚之后,有时会生出有着格外强大天赋的后代,魔人之血一旦开始觉醒,就会以不可逆转且不可想象的强度给与持有者无尽力量。
所以无论受什么伤,阿狠都能很快愈合,就连化作焦炭的手脚都能很快又雪白柔嫩如初。
这就让妈妈,更喜欢了。
她仿佛天生就是为了满足芈玄黄的暴虐与嗜血而出生的容器。
不会疼,不会坏,而且惹人怜爱。
她的身体早已经盛放了早已经足够使一万人疯癫的疼痛与折磨,盛放了如烈火般的残忍与施虐,还有——【爱】。
但是她却完好如初,娇嫩如初,无神而怯懦的眼睛总勾起人施虐的欲 望。
若说她不是天赐的,谁又相信呢?
这大概就是她的命吧?
成为容器。
成为工具。
成为——最锋利的剑。
这次入秦,她便是要来杀一人。
琉璃。
琉璃是谁?
不知道。
她有多强?
没关系。
她闻得到她的味道,那就够了。
她默默地在荒野里行走,如同追踪着猎物血迹的虎。
磨牙吮血。
而后咬断咽喉。
那不就够了吗?
阿狠从不在意自己杀了谁,她只会听妈妈的话。
完成任务,而后得到奖励。
别的,一概不管。
黑夜里,她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正在接近琉璃了。
她追踪了那个味道整整三天,终于在这一夜,快要追上去了。
她不自觉地加快脚步,看见荒野上有一处燃着篝火的营地。
魔眼缓缓地在夜中闪烁,清晰地拨开黑夜的面纱,她将那篝火百米外的一切都看得清楚楚——只见营地里来来回回有许多瘦弱的流民,每个人身上都挂满伤口,或躺或坐,呻吟哀嚎。
只见一位将头发梳成马尾的医者穿行在他们之间,满身血迹汗水,大步流星,虽然面露疲倦,又狼狈不堪,却按部就班冷静高速地为那几位病人疗伤医治,那几位伤者与病人虽然伤势严重,却仿佛都在她掌控之中。
阿狠有些惊讶,因为妈妈跟她说,她要杀死的是一位翩然而圣洁的白衣仙子,绝不容许衣襟上有半点污秽——但那在血与痛里穿行的医者却朴素干练,灰蒙无奇,没有半点仙气。
但是她的味道却没错,就是她。
她就是自己要杀死的人。
她在干嘛,救治伤员?
她不太能明白琉璃的做法。
在阿狠的记忆里,少有【救治】,更多是【残虐】
但是,她却又忽然感觉那在病人间穿行的医者,虽然满身污秽,抹在尘土与血里,
却翩翩然
如同白衣天使,圣洁而美丽。
阿狠的眼睛忽然明亮了一下,又马上黯淡下去。
永远不要相信这世上有善良的人。
她心想
【她会不会能例外呢?】
要不试试吧,
先接近她。
既然要接近她,那便要有一个合适的身份。
什么身份?
【伤者】
她环视四周,看到篝火不远处有三个孩童正在玩耍。
正好合适。
于是她缓缓走到三个孩童边上,蹲下,招手让他们过来。
“怎么了,小姐姐?”
孩童们奇怪地凑过来,阿狠便在他们手里一人分了一块面饼。
“啊,谢谢!!!”三个孩童马上吃了起来。
对于战争的流民来说,食物是比任何东西都珍贵的。
阿狠安静地看他们吃完——而后往他们手里一人分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姐姐……这……”
孩童们有些害怕,但是阿狠却微笑。
她的眼睛,微微发出猩红的光芒。
瞬间,看着她的几个孩子的眼睛也变得血红,颤抖地朝她走来。
“来吧。”她闭上眼,说道。
“啊啊啊!!!!”只见刚才一个乖巧的男孩如同邪魔一般将匕首刺进她的下颚——穿过口腔,那是恐怖的剧痛,而后男孩又将匕首抽出,刺进她的肩膀,胸膛,身体各处,三个孩子发了疯一样刺着她。
但是阿狠却感觉不到,只感觉自己在流血。
不知道什么时候,三个孩子恢复了正常,尖叫着跑了开。
阿狠睁开眼睛,已经遍体鳞伤。
这就是她的【魔眼】
有些魔人天生就能拥有影响周围人精神的能力。
传说那位一笑倾国的胡妃,便就是因魔血而得到了魔眼,任何人只要看到她的眼睛就会被魅惑,就会爱上她再无法自拔,那就是胡妃的魔眼【被爱】
阿狠同样也有这样的魔眼,但她的魔眼却是【被恨】
只要看到她眼睛的人,就会失去理智,忍不住想要用最粗暴与残忍的方式对待她。她的魔眼格外强大,就连是芈玄黄那样的强者也没办法抵挡她的【魅惑】,有时阿狠会刻意地引诱芈玄黄,心里期待着却是妈妈能够抵挡住恨她的冲动,希望【爱】能够超越【恨】
但是芈玄黄每一次都让她失望。
所以阿狠从小就知道,每个人心底里其实都住着一个可怕的恶魔。
没有人是善良的,只不过有人伪装得足够深罢了。
她一瘸一拐朝着篝火旁那白衣仙子走去,在身后拖开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虽然早已经有了结论,
但她有时也会想试一试,到底有没有人能够逃过她的眼睛。
今天那位白衣天使的确勾起了她的注意,
也许——她……
“咣当”一下,她忽然倒在地上,怎么都爬不起来……
糟糕,伤得太重了……没有痛觉就是这样不好,有时候把握不住受伤的度。
她叹了口气看了看那分明就在眼前的篝火营地,算了,那就躺一会儿好了,过会儿魔血就会稍稍咬合伤势。
她原本是这么想,可是躺了一会儿,只见是身边忽然走过来一个抱着柴火的少年,也是浑身脏兮兮,满是血渍,但是他有一头苍银色的头发,格外显眼。
“他也混有魔血?”阿狠在心里想,微微地张开嘴,想喊他一下,但却只能发出嘶哑浑浊的声音——刚才她的舌头和口腔也受伤了,真是麻烦死了。
但是那个少年却听到了,回过头来看到地上那满身是血的女孩,吓得一下把柴火全丢了,咣咣咣地就跑了过来,手忙脚乱,语无伦次:
“卧槽!”没有什么文化的少年只能用那个干枯的词表达自己的情感:
“……你你你你,你……你不要再说话!!!不要说话!”
这个人好蠢啊,这是阿狠看到他的第一印象。
阿狠有些郁闷,怎么喊了一个笨蛋过来。
“别怕!!!别怕!别怕!我会救你的,你不会死的,安安静静,我马上带你去找师姐!”那少年想把自己抱起来,但是看自己全身是伤,找了十几个角度都找不到怎么抱。
你能不能快点,我若是常人,早死了,阿狠心想。
终于,少年找到一个角度把她抱了起来,拔腿就跑——却又小心翼翼,生怕把她颠了碰了,所以特别滑稽。
阿狠觉得这个人好无聊好笨,不过——躺在他怀里的感觉还是挺舒服的。
也许是血流的太多了,阿狠感觉有点困,眼睛一直眨巴眨巴,就要合上,少年一看就慌了,拼命跟她说话:
“你不要睡啊,马上就到了!不要睡啊!千万不要睡啊!也不要说话!马上就到了!不许睡,你看我!我笑给你看,你肯定就不想睡了,隔壁村的小孩子看到我笑,三天三夜没敢睡!你看!睁大眼睛看!嘻嘻!”
少年急中生智,露出自己满嘴獠牙,嘻嘻一笑。
阿狠的眼睛忽然亮了,背后的虎尾巴轻轻摇了摇。
哇偶,他笑起来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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