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亚瑟

○纪元188，艾卡迪亚大陆——格拉摩根

亚瑟觉得，自己的儿子孟德尔有些时候比自己懂的还要多。

伍迪家族是一个没落的贵族。亚瑟曾听爷爷说，家族在几百年前还是一手遮天，但沦落到在村庄务农，连家谱也遗失了。能证明自己的，只剩下了一块锈迹斑斑的家族徽章。

伍迪一家刚刚搬进格拉摩根的城镇，小蜗居房顶还有漏洞，没来得及修补，但是雪云并不想和亚瑟谈判。大雪不留情面的倾泻，让家里充满寒冷的气息。

格拉摩根位置偏北，相较于其他城市，雪花总是更早来临，也更长久。

看到地板上落下的雪花，孟德尔什么都没说，跑到外面收集了一些土沙，浇上水冻成邦邦硬的平面块状，放置在屋顶，硬是暂时堵住了漏洞。

“呃，孩子，你从哪学的？”亚瑟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为自己的孩子感到吃惊 。

“书上看的。”孟德尔漫不经心的回答。他总是这样搪塞亚瑟。

虽然有些怀疑，但挤出钱送给孟德尔的书算是没有白买，亚瑟暗自欣喜。

虽然天气寒冷难耐，但是自己下定决心来到了新天地，总要找几个活计来养活家人。

清晨，亚瑟穿着厚重的毛皮大衣，迅速地关上门离开家。他害怕冻到老婆孩子。临走，他还仔细确认了门没有留缝，以避免任何一丝寒气吹进屋里去。

雪铺满大街，有些早起的工人在清理路面，亚瑟热情地与他们打招呼。“村里可是没有这种工人去清理路面的，”亚瑟心想，“自己有机会的话，也能成为这样的工人。”

为大家清理路面，真是助人为乐的好职业。只是，面对亚瑟热情的招呼，工人们并没有作出回应。

亚瑟摇摇头。“看来寒冷的冬天让人心也降温了。”

“他们的心本来就是石头做的，哪有降温这一说。”一位路边的鞋匠听到亚瑟的话，头也不抬道。

“谁的心也不是石头，肯定是时势使其越来越冰冷。”亚瑟停下脚步，“你好，我叫亚瑟·伍迪。请问您叫？”

“在这座城市，”鞋匠依然头也不抬一下，“尽量避免让别人知道你的名字比较好，我是在劝诫你。”

“呃，是我失礼了……”亚瑟道歉。

“你没有失礼。在任何地方，名字本都不该是不敢说出口的东西。”鞋匠唾了口痰，“垃圾城市……你算是来错地方了。”

“我想找个工作的地方……”

“工作？挺好，你要是有本钱，就自己做点什么生意吧。然后想办法离开这儿。”鞋匠告诉亚瑟，“既然你是新来的，那算我自作多情：在这里，别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这里有这么不堪吗？”亚瑟感到害怕。

“只会比你想的更不堪。”

被雪盖满后，格拉摩根仿佛变成了灰色的城镇。鞋匠的话在亚瑟心中挥之不去。

好在，亚瑟没有因为这一两句话就放弃希望，他扫了扫身上的雪花，继续寻找自己的工作。

很快，他的目光被城堡的传单所吸引。

“招募家务仆人三人，这座城市的领主，佩德尔。”亚瑟喃喃道，“如果是贵族的话，也许不用担心王法，伍迪家的家训有提到，贵族最重要的就是遵守法治。”

他撕下传单，来到佩德尔公爵的府邸。很巧，前面刚好来了两个人，亚瑟成为了最后一个报名者。

佩德尔家的管家眼皮都不抬一下，象征性的在三人面前转了两转，便抽出合同让三人画押。

前两个人看也不看，迫不及待就按下了手印。亚瑟想仔细看一下合同，管家表现出很不耐烦的样子，担心失去这份工作的亚瑟，不得不直接按下手印。

管家拿出放大镜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手印，把三张合同交给下人，带着三人胡乱的转了几圈，吩咐了大概的工作，就离开不知道哪去了。

“嘿，我的名字是奇恩，你俩叫什么？”另外两人中，皮肤黝黑的男人率先开口。

“我叫采尼。”身材瘦高的男人回答。

两人看向亚瑟，亚瑟纠结了一下，但想到二人和自己是同样立场的人，也自我介绍了，便不做保留：“我叫亚瑟。”

“希望我们相处愉快。”奇昂嘿嘿一笑，“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餐厅，明天我可以带你们去。”

同事是这样的人，亚瑟感到很幸运。

当晚，亚瑟高兴地跟家人分享自己今天的经历，爱娃对新的工作表示恭喜，孟德尔只顾吃饭，一言不发。

“孟德尔，你该说两句让爸爸高兴。”爱娃批评孟德尔。

孟德尔瞟了亚瑟一眼，“嗯，好歹有了份差事，祝贺你。”

亚瑟觉得孟德尔好像对此不太感冒，但今天高兴。

“等这周末拿到工资，我可以买胶来修补房顶，就不用怕冷了。然后，多出来的钱，可以买本书送给孟德尔”

“书？我要历史相关的。”孟德尔眼睛放出了光芒。

“书迷。”爱娃弹了孟德尔额头一下。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孟德尔吐出不知道哪里来的名言。

“孩子，这话又是哪里学的？”亚瑟觉得这句话高深莫测。

“书上看的。”孟德尔答道。

接下来的一星期里，亚瑟生怕留下一点力气让人觉得他有所松懈，全力以赴的工作。奇恩和采尼经常叹息自己没有亚瑟这般能耐，可以像牛一样干个不停。

奇恩每天中午都请客，去一家奇妙的餐厅吃饭，亚瑟对于奇恩怎么这么多钱来请客感到不可思议，采尼却不怎么为奇。

终于到了周末，亚瑟买下补房胶与历史书。他被爷爷教育过，姑且还算认字。

不过，刚刚回到佩德尔府邸，就出事了。佩德尔公爵丢了自己的宝刀，他认定是某个仆人偷走了。

佩德尔愤怒的大吼，要割开小偷的手腕放血，看着血液凝固成冰。

亚瑟感到非常不安，他清楚嫌疑最终会落在他们三人头上。但他还是希望相信自己的两个同事，直到他亲眼撞上奇恩拿着被盗走的宝刀。

“奇恩……你！”亚瑟吓得心脏都要跳出嗓子。

“求你了，亚瑟，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也只是为了活着……到时候我会逃走，不留下任何痕迹，你只需要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没事了。”奇恩苦苦哀求道。

亚瑟犹豫再三，看在一起工作过的份上，决定装作不知道，让奇恩有机会离开，也免得自己被卷入其中。

但第二天，三人被喊在府邸集合，佩德尔拿着那把宝刀，在空中挥舞——亚瑟惊讶的长大了嘴巴。脏物被找到了，犯人还没有找到，嫌疑终归还是落在他们三个身上了。

“奇恩……”亚瑟小声的喊奇恩，奇恩低着头，什么都不说。

“我知道，小偷就在你们之中，或者说，你们都是小偷？”佩德尔用明晃晃的宝刀在三人面前比划。

“小偷快点站出来，不然都得死。”管家用公鸭嗓在后面提醒。

亚瑟感到异常恐惧，他知道，另外两个人也是如此，但三人都紧紧闭着嘴，一个字母都不蹦出来。

“我好心给你们一份工作，你们挺好，倒惦记起我的东西来了。”佩德尔来回踱步，刀锋在每个人脖子前面蹭过，又重新折回，再踱步一次。

走到采尼面前的时候，佩德尔一个用力，刀锋直接捅进采尼的喉咙，采尼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血已然开始喷发，然后是呼吸困难。采尼一头扎在雪地山，血渗进雪，化成了渗人的红色雪水。

“采尼！”亚瑟惊呼，这个佩德尔公爵居然真的下得了手！亚瑟心中对贵族的神往荡然无存，取之而来的是草菅人命的恶鬼的印象。

“是亚瑟。是亚瑟偷的！”奇恩突然跪下，指着亚瑟发出指控。

亚瑟不可思议的看着奇恩，眼神里充满了恐慌和惊慌：“奇恩，你……！”

“亚瑟偷了刀，被我撞见，还说他会带着刀远走高飞，到时候我们装作不知道就好。我害怕，他便拿刀威胁我，说如果我敢讲，就杀了我……”

“是这样吗？”佩德尔眯着眼睛问亚瑟。

“不是这样的！根本不是这样！大人，你听我说！”亚瑟惊慌的舌头打结，他一心信任别人，哪里想到自己会被反咬的血肉模糊。

“那你说说，怎么回事？”佩德尔用拇指玩弄着宝刀问。

“是奇恩，奇恩偷了宝刀，我看到了，但是我没说，因为我想我们同事一场……采尼一定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也没说，对不起，是我的不对，但刀是奇恩偷的！绝对不是我！我可以发誓……！”

“奥……”佩德尔若有所思，“好，那如你所说的话，奇恩是谁？”

“诶？”亚瑟突然不知所措。

“我问你奇恩是谁。”佩德尔又问。

“奇恩，奇恩就是奇恩啊，是他啊！”亚瑟用手指向奇恩。

“他根本不叫奇恩，你在说那个奇恩？”管家插话道。

“不就是……他吗？”亚瑟惊慌又迷惑。

奇恩对亚瑟展示了一个邪恶的微笑，“我叫斯温德勒。我也不知道什么奇恩。”

一瞬间，亚瑟明白了。奇恩的真名是斯温德勒，“奇恩”是这个黝黑的混蛋随便编的名字，用来骗自己的。

亚瑟想通了鞋匠说的话，知道了名字，就可以拿这个名字充罪。在这座城市，只有不暴露名字，才能勉强度日。

但是已经晚了。亚瑟这个名字，已经被拿来充罪了。

为什么奇恩总有钱请客吃午饭？因为奇恩的钱是偷来的，根本没必要节省。

万事皆休。佩德尔手起刀闪，亚瑟觉得一股清凉的感觉流过喉咙，接着就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带着绝望的眼神倒在血泊中。

“对了，刚刚说的什么采尼？如果你指刚刚死掉的那个人，不好意思，他也不叫采尼。”佩德尔擦着宝刀，满不在乎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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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瑟·伍迪，在雪地中，永远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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