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九

“朱利亚历三百五十七年七月三日，'索图恩之手'军团鹰旗大队并第三大队受命征伐黑山蛮族所立三百人营寨，副官柯慕努斯·波斯图慕斯，百夫长卢基乌斯·昆塔提图斯。第一公民万岁！鹰旗永不落下！”

当莱昂纳德念出木桩上模糊不清的安诺斯文时，薇薇丽安听到“鹰旗大队”时眼皮跳了跳，西奥则立即意识到这是一处绝好的宿营地点。

他们居然误打误撞碰见了千年前旧帝国时期遗留的军营！度过了千年岁月后的军营内，木栅栏和拒马早已腐朽，壕沟内也充满了污水和藻类，但有一段石制的小城墙留了下来，用作快速机动的小路用碎石铺就还隐约留有痕迹。军营正中央是军官们的营地，也是营地被攻破后驻军退守的最后一道防线，又被一圈小壕沟围绕。令人惊奇的是这里居然还有一圈完全石制的矮墙，由米浆和条石铸造的墙壁寸草不生，也躲过了时光的侵蚀。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莱昂纳德无奈的对西奥说，“你想先听哪个？”

“当然是听好的，不然呢？”西奥话里略带讥讽，“我都希望你嘴里只有好消息。”

“好消息是旧帝国的军事营垒只会临水而立，即便过去那么多年，以黑山的落差来说水流就算改道应该不会差个十万八千里，”莱昂纳德装没听出西奥话里掺杂的私货，“让人去附近找找，我们应该很快就能洗上进入森林以来的第一次澡了。”

“坏消息呢？”西奥马上追问。

“坏消息是我们的地图上根本没有这个营寨，”莱昂纳德耸肩，“这种背山靠水易守难攻、周围能藏人的树林都被砍得一干二净的绝佳宿营地不在我们的地图上只有一个原因……”

“你们迷路了。”法比奥有些幸灾乐祸。

西奥一个爆栗扇在他的头上，打的法比奥痛呼不止。

“你今天别想消耗一点我们的食物。”西奥补充说。

“别啊，我可是什么都没带就来给你通风报信了，”法比奥惨叫，“……有酒也可以啊。”

“别松懈，”闵采尔低声说，“几百年还长不出几棵树吗？”

西奥猛醒。营寨周围的树木都被砍得一干二净，按理来说军队宿营时把营地周围的树木伐光非常合理，可是那应该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周围确实有许多树桩爬满了青苔和藤蔓，但也有很多明显是在之后的不同时间砍伐的。

“这个营地一直有人维护，”罗伯特说，“起码是近期一直有人维护。”

“山贼或是逃兵，”帕庭恩扭了扭脖子，“冲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一共就前后两个门，”罗勒扛着他的大斧，“你前我后？”

“可别，这可是三百人的营地，里面就算有五六十个武装者我都不会有丝毫惊讶，”西奥选择最为稳妥的方式，他不想绕开这个很好的宿营地，“都从前门进，老子今天晚上在这睡定了。”

薇薇丽安对掌旗官粗俗的话语嗤之以鼻，拿上她的弓箭去寻找视野开阔的地方去了。

闵采尔看着西奥慢慢拔剑，伸手把他的剑按回了剑鞘。

“你休息，”闵采尔说，“我去。”

罗伯特采来的药物可不是什么灵丹妙药，西奥虽然不像几天前那样烧的要死不活，但现在仍然十分虚弱，万一里面有什么妖魔鬼怪再让他喝一壶，那就百夫长估计要换人来当了。

“四列突入，盾墙在前，北方人在两侧，弓兵居后，”西奥听从来闵采尔的建议，反过来嘱咐，“一有不对就往后退到马车这来。”

“是。”闵采尔低头领命。

在众人急急忙忙的列阵时，法比奥再次靠了过来，脸上却没有了嬉皮笑脸。

“我觉得不太对，”法比奥沉声说，“给我剑盾，我也去。”

西奥瞥了他一眼。

“干嘛，我好歹也是个掌旗官！”法比奥不满的说，“你现在人手本来就不够，多我一个你也要心怀感激。”

西奥朝后方的马车歪头示意。

“我没必要帮你解绳子吧？”西奥问。

原本捆住法比奥双手的麻绳再次毫无预兆的脱落。

“当然。”法比奥回答。

法比奥武装完毕后众人已经整装待发了，北方人们互相说说笑笑开着荤车，眼睛里却没有一丝轻慢。

西奥踩着一辆马车的轮子，擎着窗户爬上车顶，这里可以看见一些军营内的情况。

西奥朝闵采尔挥手，站在队伍最前列的闵采尔随即下令。

“前进！”

数十人的大阵应声前行，盔甲互相碰撞的发出沉闷的响声。在通过壕沟上的木桥时，历经千年腐蚀的圆木吱吱嘎嘎的响了起来，有一块边缘的木头突然垮塌掉入沟壑中，没有人掉下去，却引起一片叫骂。

西奥有些喘不过气，就像法比奥说的，他感觉这片军营不太对，又说不上哪里不对。气氛的压抑大家都能感受到，这支亡命徒般的队伍可以能做到悄无声息的与食尸鬼群擦肩而过，此时却被一块垮塌的圆木惊吓到破口大骂。

“继续前进，”闵采尔不为所动，迅速下了决断，在军营前进退失据是十分危险的，“进入军营！”

而在进入军营的刹那闵采尔就后悔了，不远处就是一个森严的军阵，他们藏在了残存的石墙后，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

闵采尔迎敌的号令此时却卡在了喉咙里，那个军阵的数十人列成了标准的方阵，盾牌从四面伸出，盾上的花纹却是代表缇丽莎尔女神的白底黑十字。

这是另一支武装审判官的旗队！

“塞律西昂！我回去要吊死你！”法比奥在对面的阵列中看到了自己的部下，“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面的军阵中盾牌突然撤出来一个口子，有人从缝隙中探头，不停的叫喊着什么，由于突然而起的大风，这边的人什么都听不见。

“他在说什么？”罗勒好奇的问，罗伯特摇了摇头表示听不清。

对方似乎明白了什么，情急之下冲了出来不断的大幅度打着专属于武装审判官的手势。

闵采尔的脸色顿时极为难看，冲出来的那个人打的手势是在说，“止步和后撤。”

这两种意义互相冲突的手势是不能连用的，很容易令接受方产生歧义，但这时候就没有歧义了，对方很明显在表达一个意思——快跑。

数支标枪飞驰而来，精确的击中了冲出来报信的人。标枪透体而过，鲜血像是水池被扭开了阀门般喷涌，那名武装审判官几乎瞬间死去，尸体却仍在机械的颤抖。

牛角号伴随着古老的安诺斯语口令，一支庞大的队伍从军营中央的军官营地中缓缓出现。腐烂不堪的盾牌从四面八方伸出，甚至连队伍上方都遮挡住了。一人站在队伍的左前方，举着空无一物的旗杆。

那都不能算是人了，它的下颌骨完全消失，眼眶中空空荡荡，身上的肌肉缩水严重，左腿甚至只剩下了骨架。队伍中到处都是这种怪物，唯有身上锈蚀严重、甚至产生了空洞的半身盔甲和佩剑能让人意识到，这曾是一支军队。

罗伯特瞠目结舌，“龟甲阵？”

营寨外的莱昂纳德也好不到哪去，他瞠目结舌的看着只存在于古老书籍的插画里的军队。

“那都是些……什么东西？”

“千年前的旧帝国驻军，”西奥说，“烂透了还能站起来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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