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人生相谈

瑞萝面色古怪地看了眼赫弥尔离去的背影，敲门，得到许可后，走进办公室，望着面前这名背影窈窕笔挺的女人，心里紧张起来：“老师，您好。”

这样的紧张，在看到格瑞丝随手将发簪拔出，一头长发如临渊湍流般倾泻而下时，瞬时化为了难以抑制的脸红心跳。

“有事吗？”格瑞丝用手指随意地顺了顺头发，回头望向她。

“老师，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变得这么强的？”瑞萝的声音不大，但充满坚决，双眸紧张地注视着格瑞丝，里面既包含着期待，也包含着被拒绝的准备，就像是在沙漠中跋涉许久的旅人，见到绿洲后却不确定那究竟是真实——亦或只是一个可望不可即的海市蜃楼。

格瑞丝看着这孩子的眼睛，从里读出了这许多的信息，目光又逡巡过她身上的伤痕，敛了敛眸子，道：“没什么捷径，每日练习，朝夕不辍，仅此而已。”

听到这个答案，瑞萝有些失望，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迄今为止，只有一个格瑞丝出现在她面前？世界上向来不缺少努力的人，但并不是只要努力了，就能成功的。

格瑞丝仿佛读透了她内心的想法，说：“在开始练剑之前，我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天赋，只是老爷子跟我讲，练剑可以强身健体，我就那么做了。那个时候，我不曾接触世间的繁华，深居山林，每日与猿猴鸟雀为伴，心无旁骛，一练便是十余年。”

练剑的目的当然不纯是所谓的强身健体，对于那时的格瑞丝来说，更多的，恐怕是为了将注意力从失去双亲的痛苦中转移出来吧。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尽管老爷子很少对她做过要求，她却一心一意地刻苦练剑，终于将剑变成了她的所有。

瑞萝不知道格瑞丝口中的老爷子是谁，但猜测是她的亲人或者师父。她很难想象，一个女人竟甘愿将自己的青春禁锢在远离繁华尘世的山林之间，当其他人都在接受亲人的宠爱、和同龄人打成一片的时候，格瑞丝却只是日复一日地磨炼剑术，仿佛不知人间为何物。

“练剑只是一种方法，变强与否，是由你自己来衡量的，”格瑞丝对上瑞萝的目光，“练剑，练的其实是心。”

如同一道光亮劈开乌云，射入瑞萝的眉心。她忽然明白了自己站在此处的意义——并不是想要变得像格瑞丝一样“强”，而是想变得像她一样“强大”，强大到足够获得他人的尊重和认可，不需要像一条小狗般对着谁摇尾乞怜，要让他们都来正视自己，尊敬自己。

格瑞丝不需要对伊耶塔低眉垂眼，不需要对温妮莎觍颜谄媚，也不需要对赫弥尔阿谀奉承。无论面对的是谁，她的眼里似乎都永远只有淡泊，如同寒凉的剑刃，劈开世间一切镜花水月，只留下最纯粹的自我。

瑞萝抬起头，望着面前这如灯塔般闪耀着光辉的人，难以抑制地向她迈出一步：“老师，请教导我练剑的方法，无论多难、多辛苦都可以，我想变强！”

格瑞丝仿佛没听见瑞萝的请求般，自顾自地坐到办公桌后，抽出一张纸在上面写着什么。

瑞萝的热情被格瑞丝这举动冷却下来，有些忐忑地轻喊：“老师？”

“你的底子不是很好，要先打基础。”格瑞丝运笔速度非常快，笔尖与纸张的摩擦声清脆有力，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恍惚间竟似战场上的刀剑之音。

瑞萝痴痴地点头，注意完全被这落笔声吸引过去了，浑身不自觉地绷紧，汗水从额角渗出。

少顷，格瑞丝笔锋一挑，将最后一个字符勾画而出，如同将最后一名敌人斩落于马下，一切归于寂静，瑞萝身体一颤，捂着胸口剧烈地喘息起来，汗水不知何时浸透了背心。

一篇字迹随性肆意的纸张被放到了眼前，瑞萝一愣，下意识地接了过来。

“先按这上面的计划做吧，之后我会视成效给你增添新的计划。”格瑞丝站在她面前，对她说。

仿佛刚才的刀剑相交、杀伐决断都是瑞萝的幻觉，格瑞丝的脸上一派淡然，周围是安静的办公室，远处依稀传来虫鸣。

她面带惊疑地看了格瑞丝一眼，目光落到纸张上，粗略地扫过一眼，深吸一口气，毅然点头。

“还有其他的事么？”格瑞丝问。

瑞萝犹豫了一下，问：“赫弥尔同学，每天下午都会像这样来找您吗？”刚问完，她立马就后悔了，“啊，我没别的意思……当我没说好了，对不起！”

格瑞丝对她的反应略感奇怪，也没多想，道：“赫弥尔是来找我学习的，她对剑术很有热情，天赋和底子也不错，是个好苗子。”

瑞萝表情有些古怪：“老师你……很器重她？”

格瑞丝毫不避讳地点头，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微笑，宛如在海边捡到了珍惜贝壳的小孩：“我希望能把她培养成一名卓越的剑士。”

从这几天的相处来看，赫弥尔对剑确实有一种超凡的理解能力，意识和身体互相协调，能将理解到的理论知识迅速运用于实践，剑术的进步肉眼可见。以上种种，让格瑞丝有了一种发现宝藏般的欣喜，仿佛将她当成了亲传弟子般，连看向她时的眼神都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慈祥”。

瑞萝干干地笑了笑，随口道：“把一个皇女培养成‘卓越的剑士’，感觉有些奇怪呢。”

“皇女？”格瑞丝一愣。

咦？这反应……瑞萝眨了眨眼：“那个，老师，您该不会不知道，赫弥尔她是缈星帝国的二皇女吧？”

咔擦——

格瑞丝仿佛听见了梦碎的声音。

止风馆。

露露趴在桌上，面前是她精心制作的晚餐，尽管已经将饭点推迟，格瑞丝今天回来的也着实有些晚了。窗外的天空很阴，云层压得极低，像是要把大地都一锅盖上；冷风拍打着窗棂，在上面留下些许湿痕。

似乎快下雨了，要不要去接一下主人？

露露刚要有所行动，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格瑞丝被皇女殿下给拐走了的几率更大一些。

用指尖在桌上画着圈圈，看着这些渐渐不再腾起热气的菜肴，露露不由哀叹一声。

“又要独守空闺了……”

“咔——”

门在这时开了，一个幽灵似的身影晃到了身后，把回头的露露吓了一跳。

“主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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