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山山麓,以琼侯李阙为首,尧未雪与百里乘风居次,与会一行共计二十余人,正在折返湘君祠的小路上急急而奔。忽然一声剑鸣铮然,自深林之中冲霄而起,惊起无数飞鸟。众人正惊异间,四周树下蓦然惊现无数黑衣杀手,人手一张长弓瞄住了下方的人群,同时又有三四十具傀儡落下,封住了他们背后的来路。黑袍人影悠然站起,缓缓踱到了众人头上,正好俯视着下方的李阙等人,胸前金线绣成的烈烈大日在天光下灿然有光。
“侯爷迟了些许,倒是让屠某好等啊。”屠斗看着下方的众人,脸上一派轻松,完全看不出刚刚才被天下四奇联手围攻,甚至还接下了白玉楼豁命运出的仁王禁剑,此时却与白玉楼四人初见他时一般无二,气息平稳,红光满面,只有双手袍袖破破烂烂,似是在告诉百里乘风他也是经历了恶战才至此处拦截。
出事了。百里乘风对大光明教并非一无所知,看对方这袍色自然也就能把对方身份猜了个七八分,君山出事不到一个时辰,己方所有人都在他掌握之中,对方袍袖有损,必是与人动手所致,那此时君山上可能动手的只能是身后的铁衣寒燕歌行,还有之前离队的白玉楼四人,对方必然是遇上了白玉楼他们,而如今在此,必然是白玉楼他们为面前此人所败。
虽然面上一片平湖不动,百里乘风心里却只有苦涩。今日之前,若有人和他说这世上还有人能击败四奇联手,他是断断不会相信的,天下四奇乃是他亲评入风云榜,四人的斤两他不说了如指掌也可说是知晓大概,更何况太宰哀也在四人之列,以妙音君之能为,修为低下者无论去多少都不过是他一弦一响便可诛尽,也不必担心会被人海战术困住。正因如此,他当时才未阻拦。毕竟魔教实力再强也不过一派之力,出动如此人马和傀儡围困君山,领头者身边之力量不该存余许多,四奇联手合击,便是四个天下第一也未必是他们之敌,这才默认了白玉楼的行动。
可是现如今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这天下四奇竟然真的未能建功,莫说建功,对方甚至内伤也未见深浅。按照他的设想,白玉楼四人所行若是未见敌酋,那便是自己这一路被当做了大头包夹,则他们四人便可径直突围至岳州请援。而若如白玉楼所想,敌酋就在他们那一路,则身边必定高手尽出来围困百里乘风这一路,则以白玉楼之机巧权变,四人联手必定可以擒获敌酋,围魏救赵反解己方之危。便是再下,四人正巧撞上敌方主力,那也可为自己这边拖延时间,更何况刚刚遇见姜恒宇依然证明魔教主力就在自己这边,白玉楼四人断不该有什么意外才是。
无论如何,面前这人都不该以如此轻松的姿态,领兵拦住他这一路。只有一个可能,白玉楼四人遇见了人数与实力都强于他们的数个高手,或是……百里乘风羽扇轻摇,双眼暗暗盯死了屠斗,打量着对方的深浅。或者是对方以少于四人,但是实力绝对碾压天下四奇的阵容击杀或擒住了四奇,再或者……
只用一人,真的能击败那四人?百里乘风银牙紧咬,反过来想,若对方当真擒获或击杀了四人,此时应该将他们推出或举起他们的人头行攻心之计才是,屠斗却只是领兵相阻,想来该是与四人动过了手,但没能拦住四人突围才是。思至此处,百里乘风心念稍定,这应该是当下最接近真相的推论,那么先不说面前之人能击退四奇夹攻修为亦可称为惊世骇俗,四奇姑且算是突围成功,那么以四人的脚程,此时应该已经在带人来援的路上,大概算算,自己这一边只要再坚持至多半个时辰便可等来援军。
“尊驾以如此盛情相待,倒让小侯惶恐了。”李阙扫了一眼眉头紧锁的百里乘风,叹了口气,上前一步,遥遥叉手,“不知尊驾名讳何许?”
“名讳鄙陋,便不污侯爷金玉之耳了。”屠斗轻轻微笑,气势却是节节攀升,背后虚空蓦然金光盛放,绽开一轮烈日骄阳,罡风呼啸,连李阙这般武功稀松平常之人都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杀意炽盛,“在下只是想请侯爷来我总坛小住些时日,不知诸位英雄可愿同去?”
“狂悖小儿,焉敢放肆!”
李阙和百里乘风还未答话,身后已闻一身雷鸣洞喝,季天冲旋身而起,双手横展,气宗掣天罡凤鸣龙啸,左手运冰火,右手起风雷,“倾覆玄黄”与“穷宇尽宙”两式并起,整个人如天外陨星一般砸向了居高临下的屠斗。
屠斗自然非是庸手,也深知虽然比不得方才的四人联手,但对方的真气无论是质还是量,无论是力还是巧,都在方才四人之上,自然不敢大意,《大光明典》的“帝华耀九日”上手,屠斗强接季天冲一连六掌,真气交震,狂风纵横。方才力压天下四奇的魔教教主竟然被季天冲逼退十七步!季天冲得势再进,掣天罡提运至极,拳掌之间风雷赫赫,竟是正面压制住了一人败四奇的屠斗!
“侯爷,诸位,圣司他们已经突围,我们只要再坚持最多半个时辰便可无恙。”趁着季天冲与屠斗相斗,周围喽啰又未得命令不敢妄动之时,百里乘风羽扇遮面,真气灌喉,以传音之法轻声说道,两侧喽啰听不见半句,却响在己方所有人耳边,“我建议大家化整为零,趁季宗主缠斗对方之机各自突围,只要在这君山上坚持半个时辰便可,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得到众人的回应,百里乘风当机立断,一踏石阶登时也是旋身而起,一招“禄存浮云汉”抖出,寒烟碎化出狂风呼啸,将四周喽啰与傀儡吹了个趔趄。就趁这一趔趄的工夫,众人齐齐跃起,各以自家绝学突围,四周喽啰原本也非是各家高手之对手,加之领头者无暇分神指挥,只不过一个照面,包围圈直接溃散!
“走!”百里乘风回过头,左臂夹住圆儿,右手拉着李阙,轻功纵步,转身向原本退回的石板路急奔而去,素玉娇与尧未雪紧随其后。这个方向上有两个最强的生力军,铁衣寒和燕歌行,有二位天下第一在,李阙与圆儿的安全自然更多几分保障。
不过短短一转眼,整片山路上只剩下了一群倒地呻吟的教众,还有激战正酣的季天冲和屠斗二人。
姜恒宇赶到的时候,所见只有一地的残兵败将,屠斗倚坐在石阶上,正像一条上岸鲤鱼一样喘着粗气,身边躺着被封了穴道的季天冲。饶是天下第一功,在魔教至高心法面前也只能俯首,从今日起,只怕天下第一功已然移位矣。
“参见教主。”姜恒宇躬身叉手,一旁的季天冲听见教主二字,眼睛骤然瞪圆,但穴道被封,既不能动亦不能言,也就只能在一边干瞪眼。
“军师不必多礼,”屠斗随意地挥挥手,“军师计划进行得如何?”
“一切顺遂,蒙教主挂心。”
“别这么说,都是为了圣教大业,这一次,辛苦军师了。”屠斗摆摆手,又指了指一边的季天冲,“我这还捉住了一个气宗宗主,军师觉得该如何处理?”
“此人有大用,教主可否将他交给属下?”姜恒宇瞥了一眼一脸怒容的季天冲,轻笑道。
“自然无碍,不过我想知道,像这样的老废物,军师留着要做什么?都这个岁数了,气血两衰,就算炼成护法尊者也不堪用了吧?”
“像季宗主这般人物,炼成护法尊者倒是浪费了,属下是要拿他和别人做一个交易。”姜恒宇盯着季天冲,一脸黄鼠狼给猫拜年的阴险笑容。
“那边全凭军师处置了。”屠斗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站了起来,“军师若无别的安排,我可就先会船上休息了?”
“大局已成,属下恭送教主。”姜恒宇再次叉手躬身。
天空又飘起了牛毛小雨,淅淅沥沥,穿林打叶,今日并不太平的君山,在这雨声里竟然还荡起了一丝幽静。
叶玄抱着那口岁月痕,倚在树下,静静望着山下湖面上魔教的兵船,身后草丛里躺着两三具发现他行踪的教众尸首。对他而言,是和大部队一起还是自己一个人都没什么区别,是在这里一动不动还是满君山乱跑躲避搜索也没什么区别,对他来说只要自己没受什么不能用剑的重伤,只要岁月痕还在手里,那他就天下无处不可去得,天下也没几个人能奈何得了他,所以他干脆就在这里静等百里乘风所说的半个时辰。
脚步声落在叶丛,在稀疏雨声中分外清晰,叶玄回过头,正看见一身黑衣的清瘦男子抱着长剑停在了自己身侧,脸上的腾蛇谱倒映着细碎湖光。
“小师叔。”
“我不是你师叔。”叶玄轻叹一声,“但你若是迷途知返,跟我回剑宗,我还能保你一条性命。”
“只有他们有办法治依依的病……我也是没办法。”螣蛇面具下响起了一声苦笑,“还望师叔体谅。”
“我猜也是,只有那不孝女才拴得住你,你又岂是甘愿为虎作伥之人。”叶玄微微颔首,“那你是来杀我的?”
“不是,我……”
“他是来给我收尸的。”
叶玄闻言一惊,目光掠过螣蛇,盯住了他身后缓缓走来的红衣人。
“当然,若是躺下的是府主您,那他也会尽晚辈之礼,把您送回剑宗。”值符走出了树影,一身红衣如血,执着一个小小的香斗,斜背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琴匣,“苍生值符,见过天下第一剑叶府尊。”
叶玄盯着值符谱的眼窝,值符同样毫不退缩地与之对视,许久,叶玄轻笑一声,自树上直起身来,“也好,传闻中的苍生首座,玄今日大幸,得为苍生除害。”
话甫落,叶玄回手丢出了岁月痕,剑鞘触地,一声龙吟剑鸣,青绿锈剑自鞘中飞起,被他握住剑柄,挽一个剑花,单手拄剑刺入地面,俨然一派宗师气概。
“天剑府,叶玄,请招了。”
值符左手轻拍身后琴匣,底部木板轻巧滑开,一柄无镡细剑自匣中滑出,剑柄正巧落在他掌心,机关关闭,值符单手竖执剑,剑锋齐眉。
“府尊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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