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洗秋空斜日红,青葱瑶辔玉玲珑,好风吹起回江东。”
“且尽红裙歌一曲,莫辞白酒饮千钟,人生半在别离中。”
细雨纷纷,街上的摊位也都收了不少,行人更是寥寥无几。只有几个身影,撑着纸伞,在雨幕中悠然缓行,马靴踏地,水声淅沥。
凤梧佳舍。白衣的人影停下脚步,抬起伞檐看了一眼高悬的牌匾,微微一笑。
“就是这里了。”
“目标就在这里么?”在他身后,矗立着十三个身着黑衣的人影,伞下统一都是黑巾遮面,带着银色眼罩,腰悬兵刃,心口无一例外,都缝着这一个小小的银铸“玄”字,一十三人,全是苍生的玄级精锐。
“是啊,目标,楼外楼太宰悦,书山墨海何雨怡、路行夜。”白衣人轻声叹息,“太宰悦你们出三人压阵就好,螣蛇会负责出手的,另外两人要活口,受点小伤也无妨,明白么?”
“是。”
“你们能解决是最好,不能解决,九天螣蛇和我会出手援助。”白衣男子咧咧嘴,缓缓佩上了左手一直持着的面具,苍生勾陈谱,“活捉一人,全员黄金一百两,行动吧。”
“是。”十三玄级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紧接着齐齐冲进了凤梧佳舍的大门。
“你们是什么……”门童刚出声,甚至还没来得及呼救,声音就已经被切断在了风里,赤血混合着雨水,在石板上淌开一片。紧接着就是数不清的惊呼与倒地声在前院响起又消失,所有的仆役,基本只发出了半声惊呼就被一刀封喉,无一例外。至少要达到四脉后期才能晋身玄级之列,而今日行动的人员名单乃是值符亲自挑选,更是玄级精锐中的精锐,最差者也有五脉初期,最强者居然足有六脉中期之力,自然不是一般仆役护院所能抵御。
勾陈叹了口气,撑着伞,扶着腰间古刀,踏着一地的血水,缓缓步入了已经是人间地狱一般的前院。
“鹏抟九万,腰缠十万,扬州鹤背骑来惯。世间关,景阑珊,黄金不富英雄汉,一片世情天地间。白,也是眼。青,也是眼。”
今日乃是伏魔大会召开之日,地点远在城外洞庭湖心君山,而因为会场不大,所有与会宗派都只有话事者一人出席,而所携家眷基本都停在凤梧佳舍,正是值符所选的好时机。
“不过……”勾陈沉吟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丹瓶,“九天?”
“叫我作甚?”勾陈左前方不远处的房檐上,忽然倒垂下来一个人影,一身大红衣裳,佩着面具,“不是说好的我看着就行么?你又想占我啥便宜?”
“根据值符的情报,气宗出席大会的是武莘亭,但是当日进城人员中有一人未露真容,怀疑是气宗宗主,以防万一,九天你最好处理一下。”
“价钱?”九天撇了撇嘴,“别想让我白出力啊我警告你,不然我就在你明天早饭里下毒!”
“能毒死我算你本事,你要是真能毒死我,出去当医生都能挣得比现在多。”勾陈无奈地一笑,“价钱你回去跟值符算,我可没钱给你。”
“好好好我去我去……”九天万般无奈地应下啊,一眨眼就已经消失在了勾陈眼前,“说起来他还欠我一万两没给我呢……”
“……”勾陈摇摇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他们三个今天也不全只是来监军的,三人各有任务,螣蛇负责太宰悦,九天负责压阵应变,而他的任务最重,一切普通高手都需要他帮忙,尤其是……
勾陈忽然叹了口气,皱皱眉头,右手纸伞一收一扫,全身真气饱提,正好抽碎了左侧袭来的刀风,“几日不见,居然还略有精进,想要斩首倒是没什么问题,但你明知是我,也想动手么?”
“若是刚才那一刀杀了你,我的判断自然就是对的。”左侧院墙,落下了游子吟的身影,长刀出鞘,还是那副冰块脸,“看来之前那一战你留了力。”
“对付你自然用不上全力,我的全力,是要留给那些怪物们的。”勾陈摇摇头,“你还不够格。”
“大话谁都会……唔!”游子吟刚想反驳,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半分真气也提不上来,登时酥了半边身子,双腿一软,拄着长刀单膝跪地,“毒?什么时候……”
“在我刚进门的时候。”勾陈扔掉已经空无一物的丹瓶,缓缓扶住了腰间的刀柄,想了想,又垂下了手,“算了,留你一命,总要有个人报信。”
说罢勾陈便绕开了半跪的游子吟,脚步轻快地向着里院走去。
“站住!”游子吟强提八成真气,吐气开声,踉跄跃起就是一刀斩出,可刀光方起又熄,一道浅浅的刀口蓦然烙进了他的手腕,力松劲泄,长刀落地。勾陈看都没看,脚步不停径直进了楼门。
游子吟的想法其实没什么问题,察觉到有人攻击凤梧佳舍的第一反应是潜行出来斩首,只不过作为一个刀客实在是不怎么擅长隐遁之术,勾陈刚进院子就察觉到了有人在侧,不过九天虽然匿踪但是气息外泄,对方肯定不会出手,因此才提前让九天就位,果不其然游子吟还是愣头愣脑地闯进了他的套子里来。
用值符的话说,想不明白圈套是傻。知道是套还要往里钻那是愣,也不知道这游子吟是傻还是愣。勾陈轻轻叹了口气,将腰间出鞘不到一寸的古刀收了回去,脚下半步未停,走进了已经与人间地狱无异的大堂。视线所及已经没有还喘气的人了,侍女,仆役,小二,通通都是一刀封喉,无声无息之间夺走了二十三四条人命,这就是苍生一贯的作风——动如霹雳却又无声无息。
勾陈看着一地的尸体,苦笑着摇摇头,穿过大堂走向后面的诸多院落,根据值符情报,今日的三个目标都在后面才是。他虽然不愿造杀,但是值符说的也没错,乱世将至人命如草芥,此时之杀只为以后太平,不得已罢了。
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声筝音和一声笛鸣,紧接着是一声剑响高入行云,勾陈将伞扔在一边桌子上,拾起桌面的酒坛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不多时,一身黑衣的螣蛇从后门走进了大堂,左肋下夹着人事不省的太宰悦。
“马车已经到了,把人丢到联络点之后你火速赶往湖边接头地点。”勾陈冲着螣蛇点点头,接着喝自己的酒,“小心点别弄坏了肉票。”
“嗯。”螣蛇点头回应,没有其余废话,挟着太宰悦径直走出了正门外,勾陈叹了口气,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鼠辈!”
忽然不知何处一声大喝,接着是沛然如山海的真元逸散奔流,勾陈看着在这一声大吼之下簌簌而落的梁上木屑和刚刚被震落的酒碗,面具外的下半脸嘴唇紧抿,这样的功力和虚空中无处不在的气宗秘传“掣天罡气”,看来值符的猜测八九不离十,整个气宗凌渊居,有如此功力者该也只有一人。
九天没拖住么?勾陈叹了口气,抄起长刀飞身奔向了吼声传来的方向。气宗的院落在整个**的最里侧,勾陈刚刚赶到,就见院门轰然破碎,红衣身影倒飞而出,勾陈连忙推出一掌接下了一身浴血的九天,回过头,烟尘里,一道紫衣身影缓缓迈出了小院。
“风横千里江山,云涛怒卷,气吞琅嬛。莫道杀伐无端,仙神顿首,潜龙跃渊。”
勾陈心下一沉,果不其然,气宗宗主果然藏在随行人员之中,风云榜上天下第一功,倾江悬海季天冲!
“来的真是时候,早来两步说不定这老贼就拿下了。”九天拭去嘴边的血迹,嘿嘿阴笑,“现在可好,天下第一功,咱们俩怕是要扔在这咯。”
“看你们的面具,是苍生的人?”紫衣中年踏出烟尘,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二人面上的面具,语气轻蔑,“谁雇你们来的?我可以让你们死的轻松一点。”
“敢问季掌门,我们说出谁的名字,您才能放我们走呢?”勾陈长刀出鞘拉开了架势,对方乃是风云榜上有名之人,天下第一功更不是虚名,历数九州有名高手,季天冲之内功修为足可称第一,八脉巅峰,已是人间的极限,纵然气宗内功得天独厚,但是任何一个八脉高手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更何况是八脉巅峰。勾陈虽然尽力保持着镇定,但面具下的额头也已经是一片冷汗,九天乃是刺客杀手身上又有伤,现在这种情况他们两人也就是一个半,对方又是这般高手,两人中能跑一个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也是,干脆一并抓下,还可以用来和你们主子谈谈条件。”季天冲冷笑一声,左臂扬起,压力如山如海,一掌便是挟苍穹以灭山河之势,“天式,倾覆玄黄!”
与天下第一功硬碰硬根本就是找死,勾陈与九天默契地两边散开,一声呼哨,原本他们二人身后的院墙被季天冲虚空推出的一掌轰飞了半边,八脉巅峰之力可见一斑。
“天人三斩!”勾陈长刀挥出刹那间身形一分为三,各持不同刀式斩向季天冲,同时九天身形一暗,旋即就以丝丝缕缕地消散风中,他乃是刺客,自然要先隐遁才能出手,勾陈这一式威力虽然略欠,但是用来吸引注意倒是不错,眨眼之间三个人影就已经围住了季天冲,刀光缭乱!
“天式,八方贯通!”
一力降十会,雄浑的真元自季天冲脚下荡开,便如钱塘大潮一般,无数泥石崩解飞落,以他为中心扩散成圆,无论是勾陈虚化身影的三式刀光还是在季天冲身后已经跃起得手在即的九天,都被这一股浩瀚无匹的罡气裹了进去。烟尘平定,季天冲周围三丈已是一片平地,院墙也是摇摇欲坠,勾陈和九天则被轰飞了足足十丈,撞塌了院墙才停下来,莫说本来就受了伤的九天,就连勾陈现在也是七窍流血,受了极重的内伤。
“咳咳咳……”勾陈拄着长刀站了起来,刚才的“八方贯通”威力惊人,但是更可怕的是季天冲居然还特地转了一份力道,将原本是向周身所有方向震出的罡气收束到勾陈和九天的方向,轰在勾陈身上的罡气连院墙都能轰塌,但是季天冲身前的院门竟然只是受了些许波及,两侧院墙更是毫发无损,天下第一功,名不虚传。
“居然还能站起来,不差。”季天冲看了一眼勉力撑持的勾陈,挑了挑眉,“不束手就擒么?”
勾陈踉跄了一下,口中又溅落了一抹朱红,眼前一黑,但还是努力不让自己倒下。
无论如何,哪怕是死也要死在没人的地方……身份……绝不能暴露……勾陈强忍内伤,扫了那边已经一动不动了的九天,缓慢但坚毅地,抽出了插入地面的长刀,摆好架势,尽管眼前已经是一片血红,但还是强忍着丹田的剧痛,提起了自己剩余的真元。
哪怕是杀了九天毁了他的脸,哪怕是天魔解体毁了自己,也绝不能露出真容,这是苍生八诈誓言中最后的部分,每一位八诈在接过八诈谱的时候都要发誓,勾陈清楚,九天自然也清楚。
“何必执迷呢。”季天冲叹了口气,又缓缓抬起了右臂,他可不想稍微一个用力过猛把面前的重伤员直接打成死人,死人就一点价值也没有了,方才一击八方贯通他看似潇洒其实也已经是全力一击,如若不出这一招他根本无法避过身后九天的那一剑背刺,而那个刺客的暗杀之术他刚才在房里就已经领教过,若非自己护身罡气身后没被他一剑刺破,换了别人,那神鬼莫测的突来一剑只怕已经取了性命。
而打出了那一招八方贯通之后再要斟酌力道不打死人可就有些困难了。季天冲暗叹一声,缓缓提运掣天罡。
“够了。”
原本已经准备拼命的勾陈,忽然被人在身后拍了一下肩膀,一掌,散尽他全身所有真元,登时勾陈便跪坐在地,不过所幸,这个声音的主人,是他认识的人。
“来的太晚了。”勾陈咳出一口鲜血,苦笑着道,“九天还活着,也交给你了。”
“没问题。”来人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换换挡在了他身前。来人一身白袍,左手拄着一根短杖,披发无冠,脸上覆着与勾陈明显同源的面具。
苍生,九地星。
“看你的面具,是来接应你的同伙的?”季天冲又缓缓抬起了左手,面前新出现的面具人和前两个不同,明显功体更深厚而且从那个持刀人的反应来看,对这个拄拐的很明显有足够的信心,这让他也不敢托大。
“嗯,季掌门可否网开一面,放我们兄弟离开?”九地微微点头,缓缓挪了一步,拐杖点石板上,脆响笃笃,“我三人定会记掌门一份情的。”
“那小子在房间里刺杀我的时候,可没跟我说要讲什么情面!”季天冲前踏一步,双掌推出。“天式,倾覆玄黄!”
气宗掣天罡呼啸而出,红蓝二气交转缠绕,冰火双龙直冲九地而来。九地微微叹息,向前探出了右手,旋即身影一幻,冰火双龙乍然消失,而他的身影居然已经出现在了季天冲身前,一掌,堂堂正正毫无花巧,竟是要与天下第一功比拼真气!
“好胆!”季天冲提运十成掣天罡,同样也是一掌迎上,掌心相碰,爆响之间,竟然是各退五步,与天下第一功拼内力,竟然平分秋色。
“你是……”季天冲看着对方的面具,神情陡然转冷,对方能与他平分秋色靠的根本不是自己修为,而是自己上一招发出的“倾覆玄黄”!“这是道门道反一脉的北冥沧玄,阁下是道反哪位高足?”
“季掌门何必问这么多呢。”九地轻轻微笑,“我可以带走我兄弟了么?他们两个伤都不轻,若不早治,只怕会留下病根。”
季天冲咬了咬牙,北冥沧玄是道门道反的不传之秘,只有道反逆尊及下代逆尊可以修习,是“气武”的克星,拳脚兵刃都可以,唯独真气不能奏效,无论打出多少真气都会在对方体内流转一圈返还与对手,或者另外发于他人,总之今日若是在此的是别家人都能应付这北冥沧玄,只有他们气宗无可奈何,
“也好,得知李道长的北冥沧玄没有失传,我倒也很是欣慰。”权衡再三,季天冲终于还是放弃了硬留的想法,毕竟对方未必只有一人伏兵,若是只有这九地一人他还能凭借功体硬吃,但若还有其他人只怕被留下的就真的换成他了,退一步损失不大,混迹江湖二十年,季天冲早就不是仗一腔热血拼脸面的年轻人了,利害得失,自然还是看得清的,“还请自便。”
“那某多谢季掌门了。”九地拄着拐杖,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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