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微风犹冷,吹落无数落叶。白玉楼站在院落正中,拄着万古天行,双眼闭合,呼吸平缓,一吐一纳之间,空气中仿佛有淡淡的白色火焰随风摇曳,和着他吐纳的韵律,像是潮水一般一浪一浪。
儒门浩然气基本都是白金色,外放就会呈现火焰的形状,虽然彼此之间功体有差异,但大体毕竟同源流出。白玉楼以《浩然正气》海纳百家功法杂学,自身又是天生八脉全通,因此单论功体,一身浩然天罡可说武林无人可出其右。相比之下,同为杂学所成功体,路行夜以纵横棋罡强炼浩然正气,其功体虽不比棋会之诡奇多变,却也糅合两家之长,提气聚气速度比之纯粹浩然正气或是纵横棋罡快了三倍有余,虽然力道有差,但只论出手速度只怕和白玉楼也相差无几。
习武之人,纵有天资,也需苦练。就算是白玉楼,一身武学也不是生而知之,虽然整个儒门都知道圣司怠惰成性,但是这每天清晨的一个时辰他却未曾荒废,三年之前,三年之后,皆是如此。
“圣司起的好早。”另一件卧房的门开了,走出了同样持着碧血长风的路行夜,她平日领职圣司御坊,又有四门课学要上,每天练武一共也不过有两个时辰的时间,六艺坪上一个时辰,清早再练一个时辰。
“都出来了,不好好休息休息?”白玉楼倒是不怎么意外,毕竟路行夜每天清早也是在圣司御坊的小竹林里练,而且由于有事务在身,每日还比白玉楼早起三刻开练,所以白玉楼每天早上洗脸都能透过后窗看见她糟蹋自己房后的竹子,所幸只是打叶子,所以他房后倒也没少什么东西。
“正因为出来了,才更应该努力不是么?”路行夜缓步走到院子的角落,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也像白玉楼刚刚一样闭起了眼睛,黑白两色的气焰在空气里缓缓摇荡,她修为不过四脉,尚不能到白玉楼那般声威,但是离体外放却也已经能够做到,黑气白气交替涨落,就像是月亮晦明圆缺。
白玉楼看着闭眼吐纳的路行夜,忽然嘿嘿一笑,“小夜,不如让师叔我试试你的进境如何?”
路行夜有些讶异地睁眼,平时他们俩早上就是自己练自己的,路行夜就算是对练,除开每日六艺坪之外,也就是半月一次由靖世潮出手验收然后教育新的武学,现在一向懒惰的圣司突然想要做好事,由不得人不起疑心。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啊喂,我只是无聊,怎么了?”白玉楼看着对方怀疑的眼神,哭笑不得,“跟和我下棋没区别的,再说我还能教你两招,我总比二师兄强吧?”
路行夜考虑了一下,颇为勉强地点了下头,抽出了碧血长风,“那,请圣司赐招。”
“先别说赐招,小夜你想学什么?”白玉楼将万古天行倚在树下,“想看什么也行,你定。”
“那……请圣司教我佛道两门之招。”
“哈?佛道?为什么突然想学那两家神棍的功夫啊,咱们儒门有啥不好么?”
“师傅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就算学不会别家的功夫,能学会如何对抗也是好的,总比一无所知要强。”路行夜拉开了剑势,“圣司请赐教。”
“还真是听二师兄的话啊……”白玉楼嘴角抽了抽,随手从一边梅树上折了三尺长的一截树枝,左手一扫便已剃掉了上面的枝杈,“也是,以后你要行走江湖,总归要学着对付各派武功,现在教你倒也不是不行。”
“你出身棋会,那我便先说说道门。道门心法武学根本与棋会相类,皆是两极并流,只不过棋会说纵横,道门讲阴阳,究其实质,倒也没什么区别。道门心法,阴阳刚柔尽化一心,取兼容并包之势,不知你可曾见过你大师伯的刀剑并行?糅法家霸刀合儒门仁剑与左右,刚柔并济,便是取了道门阴阳玄同和气宗日月同天之意。”白玉楼抖腕耍了一个剑花,蓦然一刺,极迅极猛,路行夜抬腕一截,树枝忽然又是一顿一撤,她格出的一剑落空,再变已然不及,而原本刺向她胸口的树枝却已经点在了她右肩,“道门主修剑术,讲求刚柔疾缓之间的变化,借由自己剑路的变化逼使对方露出破绽,然后寻破绽而击之,道门入门剑法名唤堪虚,便是由此而来。”
“而佛门却是截然不同,佛门弟子泰半不修技巧,而是修心炼意,与道门心意剑倒是颇有相似,以心意入武技,相比于武更近于术。”白玉楼收回树枝,叹了口气,左手单手胸前倒垂,正是佛门无畏印,“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用三脉之力,你来体会一下,自然便能知晓。”
“嗯。”路行夜略略后退一步,挺起了碧血长风。
“愿此佛声渡尘界,”白玉楼深吸一口气,周身真元竟然抖化无限佛华,虚空之中梵咒声声,虽非佛门中人,却依旧是一派清净无畏之相,“三千娑婆悉听闻!”
语甫落,一掌击出,隐隐有黄钟沉鸣之声,金刚伏魔掌虽不算莲海高深武学,威力却也不俗,纵然白玉楼只运三脉之气,却依旧声势浩大,背后佛华之后似有金刚怒目,一掌按在碧血长风的刃口,只听得一声钟鸣,路行夜提动全身真元挡出的一剑被白玉楼三脉之气一掌击退。
“寻常佛门弟子倒还无妨,但是莲海的秃驴,个个都是发了宏愿才能进入莲海修行的,其愿愈宏,其力愈伟。证得空性者,纵无半分真元在身,举手投足亦有大威能。比如莲海史上曾有三人征得性空,其中两人不过勉强六脉,却能败八脉高手,佛门之法便是如此。”白玉楼叹了口气,“你看我虽不修佛门内功,却能借一声佛号起佛华三丈,便是如此。”
“……”
“还是不懂?”白玉楼看着路行夜毫无表情的脸,嘴角一抽。
“不懂。”路行夜很是实诚地答。
“算了这个一时半会真的说不清楚……你大概知道就行,用不着太在意,反正起了宏愿的也不会找人打架,整个莲海想打人就打人的秃驴就一个,那人叫优昙钵罗,你以后别惹他就是,其他的都不是事。”白玉楼无奈摆手,又抄起了那根光秃秃的树枝,“讲课到这吧,接下来我试你几招,还是三脉,自己小心领会。”
“是。”
白玉楼眯了眯眼,树枝一抖,“刚忘记说了,道门不仅剑术如此,心法亦是如此,阴阳玄同乃是九玄冰心和九阳真诀之合诀,看好了。”说罢树枝前刺,孤影过处竟真有片片细雪飞落,路行夜举剑一格,果不其然又格了个空,再转向她心口的树枝上竟然已经火气萦绕。以阴极心法九玄冰心行阳招,堪虚“阴破”之式却运九阳天诀,白玉路对于道门剑武的造诣已然赶超道门泰半弟子道师。
不过刚才就已经见过这一招,路行夜后撤两步,正好将白玉楼的三尺剑围躲了个干净,刚欲起剑,白玉楼进逼一步,树枝左右虚划,一炎一寒两道剑气交叉斩向路行夜双肋,贯中直刺,树枝上冰火交缠,正封路行夜咽喉。
“一点浩然千里风!”
仁王剑最快一式,由路行夜发出更快过他人,黑白剑风如屏风一般展开,白玉楼所用不过三脉,两道剑气被路行夜全力绞杀,树枝一颤,正点在碧血长风的剑背,一声脆响悠长。
白玉楼再进一步踏至路行夜身侧,直刺转侧切,路行夜连忙闪身避开切向左肋的一剑,还未来得及挥剑,擦身而过一刻被白玉楼左手轻轻一掌震在腹部,冰火真气入体迸发,将她径直轰退三四丈。再抬头,白玉楼已经逼至身前,树枝当头一斩!
“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
毫无花巧当头一斩,取意“棒喝”。路行夜连忙起剑格挡,一声爆响,饱受摧残的梅枝终于没熬住白玉楼不知道多少种真气灌淬,接触瞬间被碧血长风居中切开,白玉楼连忙纵身后跃三丈,得亏他还留了一半气力应急,不然如果他真的是个三脉这一下他就已经自己撞在了路行夜的刃口上戳死了自己。
“唉。”白玉楼一脸嫌弃地把手上的半截梅枝扔到了墙外,“怎么样,明白了点没?”
“……还好。”路行夜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刚才被切下来的半截树枝还是砸在了她头上,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不过圣司你真的很厉害啊。”
“这是什么话……难不成你一直以为我是装成很厉害的样子……”
“不我一直以为你只是八脉而已,没想到剑术也这么厉害。”路行夜实话实说。
“……”
“请问,白玉楼白公子在么?”正当白玉楼寻思该怎么梳理一下自己的圣司威信的时候,小院门外忽然响起了叫门的声音,白玉楼走过去,门外站着一个身穿青衣的小厮,有些惶恐地看着他,“那个请问,白玉楼公子是住在这里么?”
“我就是白玉楼,有什么事?”
“哦,我家主人有请,这是请帖。”小厮行了个礼递上了一封请柬,白玉楼扫了一眼,看见末尾的“太宰”两字,不由得挑了挑眉。
“你家主人是琴楼楼主?”
“正是。”
“那行,跟他说,白某一定到。”白玉楼脸上缓缓浮现出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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