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州,汨罗江边,洞庭湖畔,贾谊居所,屈子孤坟。自古以来人杰地灵,多出俊逸文士,慷慨豪侠。古语云湖人有楚风,岳州汇荆楚灵秀,既有屈子《离骚》《天问》之教,亦流项羽投鞭破釜之志。
入城的官道两旁,种着两行桂树,微风吹过,桂叶飘飘。转眼已是六月(农历),桂花纷飞,才刚下过小雨,路面微氲,两侧的牡丹却是花开正好,雨浥轻尘,木叶苍翠,来来往往人潮如织。城门楼上,“岳州”两个大字,据说乃是前朝文帝游览洞庭之时所书。
白衣白发的少年,驾着一辆乌篷马车,缓缓驶进了岳州城门。一头未老先衰的白发,倒是替白玉楼吸引了不少目光,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白玉楼倒也不以为意,一手执缰一手提着酒葫芦,就这么缓缓进了岳州府城。
“这就是岳州啊。”身后,何雨怡的头探出了帘子,看着城门,一脸好奇,她从小到大也只见过两座府城,一是连城山下青州城,一是藏锋谷西南二十里的冀州城,自幼被送到藏锋谷,从未出游,因此何雨怡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下山了,“小楼小楼,岳州有什么好玩的没有?”
“有啊,屈子自投的汨罗江,城外洞庭湖,都是天下闻名的名胜。”白玉楼灌了一口酒,嘿嘿一笑,“不过我们得先找个客栈落脚。”
“客栈不是遍地都是么?有什么难找的。”
“这一次是琼侯亲自操办,自然和江湖上有所不同,请柬上说候府已经包下了城里最大的客栈,所有与会者可以白住哦?”
“我怎么记得出来的时候大师兄给了你一叠银票……”何雨怡斜视白玉楼,后者脸上略略尴尬,“你不会是又想贪酒钱吧?”
“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候府如此盛情,咱们还是不要拂了人家的面子为好。”白玉楼连连摆手,“再说银票都在我这,我就是贪了你也不知道对不对?所以就别瞎冤枉我嘛我堂堂书山圣司又不缺那点酒钱。”
“……你都已经说出来了。”
“我只是想省钱嘛,不买酒省钱总是没错的。”白玉楼迎着何雨怡狐疑的眼神,忽然心生一计,猛地凑近了何雨怡,“你看我们俩以后还要一起过日子对不对?当然是先省着点啦。”
“谁……谁要和你过日子啊!”何雨怡羞恼地给了他一拳,兀自钻回了车厢,只留下了嘿嘿奸笑的白玉楼。白玉楼博览群书又游走江湖三年有余,不说是老奸巨猾,对付一个初出江湖的何雨怡还是不成问题的,尤其是在外面这种她都没地儿告状的地方,没有靖世潮的地方真美好。
“我店家问一下,凤梧佳舍怎么走?”
“城西最高的便是。”
白玉楼耳朵一抖,捕风捉影,自然而然地听见了身后不远处的问答,当下扔了缰绳转过身,身后的路边胭脂摊,一个穿着男子长衫的俏丽女子刚刚问了路,回过头,正好与白玉楼视线相对。
——还未等白玉楼问好出口,一道朱砂色的罡气扑面而来,随后漫天墨色铺卷如清墨入池,白玉楼无奈运起三成浩然气,袍袖挥洒之间,径直穿过充斥双眼的墨色纵横,指尖点中了隐于墨气之下悄悄刺来的笔锋,真气交轰,白玉楼被震退一步,跌坐在了车辕上。
“眉姐我们下次能不能不要见面先动手?”
漫天水墨一收,霎时又是朗朗青天,白玉楼环顾四周,刚刚交换的一招按说动静不小,周围人却好像根本没看见,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刚才的一招好似根本不存在一般。还是青衫的女子,带着淡淡地坏笑,手上提着一支狼毫,背着两卷画轴。
画宗倚晴楼当代楼主,天下四奇中的“画”,御笔丹青暮秋眉。
“哎呀看看我有没有被你们两个落下嘛,你们俩进境一个比一个快,我这要是不努力被你们超过去了多丢人啊是不是?”暮秋眉老大不客气地坐上了白玉楼身边的车辕,“还行,还是比你强点。”
“……”白玉楼无奈摇头,“小怡?小夜?出来见见你们正御的画宗同窗,画宗楼主,是比你们圣司还强点的大高手哦?”
“喂!你这强点说的很勉强啊小楼!不服是吧?”暮秋眉狠狠拍了下白玉楼的肩膀,“不服再试试啊?”
“不了不了服了服了……”白玉楼赶紧扭头,“小怡小夜?出来见客啦!”
“话说小楼你的叫法是不是有点奇怪……”
“眉姐你别在不需要的地方这么敏锐行不行?”白玉楼苦笑连连,指了指身后车厢里探出的一对脑袋,“这个是我家小师妹何雨怡,这个是老鱼的妹妹目前是我的师侄女路行夜。”
“小女子何雨怡,见过暮楼主。”何雨怡巧笑倩兮地点头行礼,“大师兄经常提起您呢,相见果然是女中豪杰。”
“云兄以前也经常跟我提起你呢,说他们家的小师弟横行霸道无恶不作只有小师妹才能收得住他呢。”暮秋眉摆摆手,全然一副前辈姿态,哪里像是刚才和白玉楼见面动手的大小姐。
“路行夜,见过暮前辈。”
“哎呀鱼鱼的妹妹?比鱼鱼可爱多了嘛!”暮秋眉看着路行夜秀气的眉眼,笑嘻嘻地摸了摸她的额头,路行夜身子一颤,但还是强忍着自己没往后缩。
“话说见了这么可爱的后辈,就没什么见面礼之类的?”白玉楼袖着双手,嘿嘿奸笑,“不说拿两幅亲笔的奔马饮牛,好歹也送个竹虫花鸟啥的吧?要不你这大前辈多没面子啊是吧?”
“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见人要钱的脾气……”
“因为我小嘛。”
“好吧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暮秋眉捂脸叹气,从袖子里摸出了两卷纸卷,用锦带系封,纸背依稀透出些许墨色,“这是我闲着的时候做的卷轴,里面封了我一招,大概就跟这货写的八分卷差不多吧,但用过之后就会变成普通的画,不像他八分书那么长久,但也是我亲笔所画,收下吧,一人一卷。”
“多谢前辈。”路行夜何雨怡连忙各自双手接过了暮秋眉手里的画卷,道过了谢,又缩回了车厢之中。
“话说眉姐你是不是见到小辈就送这玩意啊,又省又拿的出手。”白玉楼嘴角抽了一抽,驱车缓缓前行,“画宗也不用这么节约吧?”
“哎呀你不懂啦,这玩意不要成本先不说,我身上带的多,就算不拿来送人,打架动手拿出来用不也省力很多嘛。”暮秋眉白了他一眼,“你不也是经常打架撕书嘛,我都跟你学的哦?”
“我那是八分书的盗意……和眉姐你这偷懒可不一样。”白玉楼摸了摸袖子里自己手抄的《春秋》,无奈冷笑,“话说眉姐知道怎么去凤梧佳舍?劳烦引路了。”
——————————其实我个人不是很想用转场分割线(눈_눈)
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洞庭湖畔,岳阳楼,天下名楼之中位列第二,古往今来万千骚客文人都曾在此登楼观临,是为岳阳城第一名胜。
岳阳楼顶,凌风阁,由此处凭栏下望,洞庭美景尽入心怀。长风过廊,远望有君山,郁郁青青浮水高临,近处有八九渔船,千百沙鸥,把酒临风,真乃无限乐事。
阁中只摆着一张小案,两把太师椅,玄色蟒袍的青年男子提酒凭栏,顶戴银冠,腰悬长剑,剑眉星目,英姿不凡。
止武司都统,先帝高宗皇帝之孙,琼侯,李阙。
“侯爷,儒门圣司今日已经进城,在东城门和画宗宗主暮秋眉相试一招,并未影响民众。现已住进了凤梧佳舍。”
足音踏踏,紫衣华服的中年人缓缓登上了凌风阁,手摇折扇,言谈之间一派潇洒,披发无冠,腰佩玉珏,似是风雅文士,吐纳之间却分明练有武功。
“听闻当代儒门圣司不过才刚及冠,一身修为却已能称武林顶峰,名列天下四奇,为天下儒宗,当真是年少有为啊。”李阙看着下方的洞庭倾波,长出了一口气,“萧先生,现在已经到了几家了?”
“目前只来了儒画弓数四家,棋会会首昨日飞鸽传书说再有一日便可到达,佛道两教代表都已经到了,只不过都住在城外自家的庙宇道观里,其余各派距离稍远,但应该也就是一两日之间,就都能抵达了。”紫袍文士缓缓走到李阙身边,语气恭谨,却并未行礼,“侯爷因何事叹息啊?”
“萧先生,你看那些沙鸥,起起落落,却总是不会飞出洞庭湖。”李阙指了指远方的湖面,落寞一笑,“就算长了翅膀又有什么用?还是飞不出囚笼,因为他们甚至不知道那是囚笼,还以为那是他们的故乡。”
“确实是囚笼,但也确实是故乡,只不过它们的故乡生它养它,侯爷的故乡却只想吃了侯爷,心境不同 所见自然不同。”
“是啊,只想吃了我们的家,但那也还是家啊。”李阙叹了口气,仰头喝干了酒杯,“十六家之外的其他人呢?”
“幽梦楼的凝姑娘倒是早来了,风云阁的百里少阁主也已经在三天前进了城,只不过不知道去了哪里,想来伏魔大会之时会按时出现的。”
“伏魔大会,云集天下英雄。”李阙看着远方的君山,幽幽自叹,“可惜了,我倒是很想认识认识魔教的教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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