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激斗,终于落下了帷幕。狐神鼠圣四盗,二人被俘,二人重伤,而书山墨海却付出了更为惨重的代价——刑部执令许沧海,因公殉职。
“三位师弟,今夜辛苦了。”云苍渺看着下首坐着的靖世潮、齐天下和莫相问,苦笑了一下,原本以为今夜只是抓贼,就算魔教趁势而入也能消化。万万没想到会打成这样。靖世潮重伤,所幸伤的只是皮肉不至于动了武骨。齐天下没什么事。莫相问轻伤,相比于被那使刀的白衣人所伤反倒是白玉楼那一笔八分书的伤更重些。他自己更是大胜。
但是许师叔死了,死在那个接应暮雨晴的白衣人手里。
“我们没事。”靖世潮虽然扎了一条臂膀,但还是淡淡地道,“小师弟怎么样?”
“周师叔和小怡在里面,虽然运功过度导致中毒颇深,不过周师叔说原本就不是要人命的毒药,况且玉楼根基深厚,想来问题不大。”云苍渺的话倒是一下子让三人放下心来,就算对敌人的手段再怎么怀疑,对他们那位周师叔的医术以及白玉楼的功体还是很有信心的,一个是儒门乃至江湖上有名的名医,一个是当代儒门第一人,自然也不用过于担心。
“但是……”齐天下一脸的忧心忡忡,“许师叔……”
“我一定要把那畜生碎尸万段!”莫相问狠狠一砸桌子,黄花梨的长几上都现出几线裂纹来。
“不不不,老四,三哥我担心的不是这个。”齐天下摇着扇子若有所思,“许师叔位列六部执令,更是师尊托孤之人,地位非同一般,刑部兼管内外,重要性在六部里也数一数二,更被认为是法学一脉学宗之位,许师叔身后,法学一脉尚无名望足够者,只怕……”
“现今法学一脉自是大师兄为宗,只是大师兄已领正御,难兼执令之衔。”靖世潮也叹了口气,“而除大师兄之外……同辈二代之中便只剩下老四你了。”
“……”显然也知道了师兄们担心的是什么,莫相问皱眉不语,只是桌下暗暗握拳。
“好了,这都是后话,当务之急还是先安抚弟子和客人,”云苍渺挥挥手打断了话头,“老三,许师叔之事便交由礼部全权处理,可以么?”
“没问题。”齐天下长叹一声,毕竟也是同门师叔,再怎么玩世不恭也不是没有感情,这个时候实在是笑不出来。
“老二,安抚弟子便交给你了,燕师伯那边我自会处理。”
“嗯,放心。”靖世潮也重重点头,“那群老家伙呢,又该怎么办?”
“反正无论他们怎么想,想怎么做,都只能在殿议上提,玉楼一日不醒,他们便只能一日隐忍,暂时先拖着,等玉楼醒过来再做商议吧。”云苍渺也叹了口气,“只希望这一次不要来得太凶吧,毕竟在怎么说也是长辈。”
“那就得看他们逼得多紧了。”靖世潮冷笑一下,“真要是惹恼了小魔星,整个书山墨海就真的没有长辈执令了。”
“玉楼也是有分寸的。”
“我怕的是他们倚老卖老,完全不知道老小的底线在哪。”
“也是,不过若真是到了那一步,咱们几个也不能心软了。”云苍渺又是深深叹息,“行了,老三你伤得最轻,你处理一下后事,我去看看玉楼。”
“……嗯。”三人都点点头,依次撤了出去。云苍渺暗暗苦笑,回身走向了醉生梦死阁的方向。
醉生梦死阁,当代圣司白玉楼的居所,往日深夜只有一盏夜读烛火,今夜却是灯火通明。原因很简单,当代圣司被人用毒偷袭,不省人事直接被抬了回来。
何雨怡坐在床前,看着床上少年的面容,心底丝丝缕缕的心疼。一头白发如云般散开,平日里玩世不恭的笑脸现在双眼紧闭,毫无血色,还带着丝丝缕缕的黑气。任他功体如何独步天下,也改不了他本身体质虚弱的事实。毒气入腑,对他的伤害尤其严重,这些,何雨怡比任何人都清楚,甚至包括他自己。
“小师姑,正御来了。”
听见门外路行夜的声音,何雨怡连忙在脸上抹了两把,刚起身,云苍渺就已经迈了进来。
“怎么,哭了?”云苍渺看着脸上胭脂都花了的何雨怡,就算心底悲痛莫名还是忍不住一乐,“放心吧,周师叔不都说他没事了。”
“我可没在担心他。”何雨怡小声嘀咕,逼开了云苍渺略带戏谑的目光,“好吧是有一点啦!再怎么说也和我有婚约,我总不能守活寡吧!”
“但其实我也没说什么啊。”云苍渺耸耸肩,越过她的肩头,看向了床上的白玉楼,不由得暗暗叹气。他也只见过失心失意的白玉楼,从来没见过重伤在床的白玉楼,那么意气风发突然就倒了,也确实有点难以接受,“周师叔到底怎么说的?”
“师叔说这毒名叫饮风露,主要用途就是散功夺识,使人内功停滞失去意识,倒不至于有生命危险。但是运功越猛吸入的就越多,清醒时间也就越长。”
“饮风露……”云苍渺在口中念叨了几句,忽然皱皱眉,“这是摘星阁的秘传之毒啊,莫非那白衣人是摘星阁弟子?”
摘星阁,武道七修中的“奇”,以奇门暗器毒药秘技闻名,若真是摘星阁的人,那这狐神鼠圣还真是成分复杂卧虎藏龙,说不得还有什么阴谋在里头。
“大师兄你说什么?”
“没什么。”云苍渺摇摇头,这些事毕竟都和她没关系,“既然没危险就好,小怡你好好照顾他吧,他如果醒了第一时间叫人通知我就行。”
“嗯。”何雨怡点点头,“大师兄,许师叔……”
“这都不用你管。”云苍渺笑了笑,“这是老师的意思,也是我和玉楼的意思,你什么都不用操心。”
“大师兄你怎么也这样……”
“都说了是老师的意思。”云苍渺耸耸肩,“夜深了,你也注意休息。”
“大师兄一切小心。”
“嗯,走了。”云苍渺摆摆手,合上了木门。
何雨怡看着大师兄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又转向了床边,床上白玉楼依旧静静沉眠。
如果……如果……何雨怡忽然脸红了一下,又赶紧摇摇头把那些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开,就算现在把这家伙给办了也没什么用,反正成婚是板上钉钉的事而且这家伙还不一定知道毕竟现在还是人事不省……
不过……何雨怡单手托腮,看着床上勉强可以算作青梅竹马的人的侧脸,幽幽叹气。
亲一下的话……没什么问题吧?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之间,何雨怡的脸就已经慢慢靠近了毫无反抗能力的白玉楼,嘴唇几乎就已经触到了少年的脸上……
忽然,空气中响起了声声梵唱,金光灼灼,自原本已经丧失知觉的少年身上一层一层荡漾开来,虚空之中似有万千金莲盛放,无数的白色字符自虚空里出现又消散。金色的佛华,青色的道元,白色的浩然气,在身上交汇流转,黑色的毒气自他鼻中丝丝呼出,袅袅逸散。
佛门寒灰再焰,道门朽木逢春,儒门薪尽火传,三教合流。白玉楼学贯三教百家,这三门乃是三教各自的内疗之术,在他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自发运功,互补互助,竟是将这饮风露之毒缓缓逼出。
何雨怡看着自行运功自疗的白玉楼,眉间终于松开了一丝担忧。这三门武功便是只得一门便已是极上等的疗伤奇功,更何况是三脉同修,虽然她只认得薪尽火传,但不妨碍她看出佛华与道元的功用,想来他选用的功法都不会太差。
看来是没什么问题了。何雨怡打了个哈欠正欲起身,忽然感到衣摆一紧,回过头,周身光华流转的白玉楼仍是沉眠不醒,左手却自锦被中探出,握住了她一片衣角。
“别……走。”
少女低下头,少年眉峰蹙起,似忧似悲,似惊似惧,想来应该是做了什么噩梦吧,毕竟这样的神色,怎么会出现在他脸上呢?
“萝寒……别怕……”
无意识的喃喃,道出的是少女耿耿于怀却无论如何也讨厌不起来的名字,何雨怡看着他的眉目,却看不出其他的情绪。
被送去刀宗,漏了太多陪他的时光,现在看来,原本最熟悉的人却已经如此陌生。三年前发生了什么,魔教和父亲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些她一无所知。对她而言,这五年只不过是在藏锋的平安喜乐无忧无虑,回到书山,父亲仙去,白玉楼也已经是一头白发。
何雨怡轻轻叹息,抚抚裙摆,重新坐回了床边。她从回来以来,从来没问过白玉楼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连这一头白发,都是从大师兄那里旁敲侧击打听到的,曾经有个代替她的人,陪着他一同远游,最后被他背了回来,装在冰棺里,从那以后白玉楼自囚书楼,一头青丝悲白雪。
如果他能不这么累就好了。少女轻轻伏在他胸前,听着少年的心跳,渐渐合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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