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鸡不是那个鸡，龙也不是那个龙

这边厢，三位官家打扮的青年男子挑帘进了当铺。

中间的那个头上束着青巾，背上背着两口宝剑，面白眼细，一笑起来，两眼眯成刀刻似的细缝，衣着华丽讲究，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出身。

而他身边两个看起来似乎是随从，生的高大威猛，左边那个一身黑衣，武生打扮，年龄不大，胡子却已经蓄了有些时日，肤色深重，面沉似水，一看就是个狠角色。

右边的年龄似乎比他们稍小一些，性格有点暴躁，刚刚进门就差点踢在门槛上，马上就开始骂娘，还差点抽刀去砍门框，还好被另一边的大汉拉住，狠狠呵斥了一番。

领头的男子笑眯眯的对掌柜拱手作揖。

“辛苦辛苦。”

“哎呦呦！是您啊！不敢不敢！”掌柜的赶忙丢下笔从里面小跑出来，也作揖回礼。

他们站在那里闲聊一会儿，本来一副“高冷范”的掌柜在这个并不高大的年轻人面前，却显得谦卑的不得了，点头哈腰，满脸陪笑。

这不禁让笼子里面看到这一场面的凤仙心生好奇，好奇怪，这三个人是谁啊？

正想着，脑袋里突然嗡的一声！那首歌以前所未有的音量响了起来！差点把她吓晕过去。

她马上意识到，这个男人绝对不是一般人，这音量足有董卓的三倍大啊！他到底是谁啊？

听到这边动静，男人停下聊天，好奇的往这边走过来，掌柜也赶忙在旁带路。

一看到笼子里的凤仙，男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冷笑一声。

“掌柜的。”

“是！是！大人！”

“这怎么回事？你们这里什么时候还能拿人作当啊？”

“那、那个，就是从上个月西园那边传来的消息……”

“哦，又是张让那群妖人啊。”青年毫不在意的说道。

“您您您小点声，我们这小本买卖黄了不打紧，万一被宫里头的听见，是要掉脑袋的！”掌柜吓得面色发白，全身哆嗦哀求道。

青年笑着看了他一眼——凤仙注意到，这个青年几乎打从进屋笑脸就没有断过，但是和陈到不同，他的眼睛却自始至终没有丝毫的笑意，冷的就像刀子一样，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和董卓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不同，这个男人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奇异的气质，在他的面前，人似乎不自觉地就想低下头去。

他围着笼子踱着步，看了一圈又一圈，似乎是在打量着什么。

最后他走到笼子前。

“我还以为这里关着什么野兽，想不到是个人啊！可惜了，如果你长成个女人，说不定我就把你买下了。”

喂喂，你瞎了吗？我哪里不像女人啦！有这么前凸后翘的男人嘛！

“别误会，他所谓的‘长大成人’是指嫁了人，有了夫家，如果再生几个孩子就更好了。”

那个沉默寡言的黑衣男开口道，他声音浑厚，充满了男子汉的气息。

“讨厌，别把我的性趣说出来嘛！”青年故作忸怩的用拳头在黑衣男身上轻轻捶了一下。

“别胡闹，洛阳城谁不知道你的恶习？”黑衣男淡淡的说道。

听他这么说，青年但笑不语。

“喂喂！我们走吧！这里好无聊！去闭月楼、去羞羞院、去十三摸胡同嘛！”跟来的另一个男子嚷嚷着，还满地打滚的闹将起来，活像个任性的小孩子。

不过他说的那几个地方貌似一点都不童真呢。

“好吧好吧，这里也没什么可看的。”

青年说着站起身，他越过凤仙的笼子，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隔壁那个黑漆漆的角落，那个卖小黄书的许久都没有动静，只能微微听到打呼的声音，看样子是睡着了。

“走啦！走啦！”在伙伴一再催促下青年才转过身，和掌柜打了一声招呼就离开了。

他走了五分钟，脑中的音乐才总算停了下来。

“那个人，一定不是等闲之辈！等一下！”

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武器是双剑，跟着两个兄弟，一个冷静沉着，一个暴躁任性，……这这这这，这该不会是，刘刘刘刘备！？”

她说不出来话，但心脏却砰砰跳个不停，她为自己刚刚见过了活着的奇迹而感到激动万分，好像连心跳声都变成“刘玄德、刘玄德、刘玄德、刘备刘玄德！”

没错，再加上那首歌曲，这个人一定就是刘备！

可惜铭牌不在自己的身上，一时间没法确认，但是应该没错了，在《三国演义》里面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有这些特征的人，也就是说那个伟岸俊朗的男子就是“武圣”关羽，而另一个暴躁的大男孩就是张飞吗？

天哪！我一定要从这里出去，一出去就去找刘备！然后直奔荆州去请卧龙先生——诸葛亮！

她激动地暗暗下决心。

那么是不是如她所料，这个人的确是刘备呢？

时间回到五分钟前。

青年从当铺出来，这时候他好像意识到什么似的，忽然抬起头向对面茶馆二楼看去。

“怎么了？”黑衣男沉声问道。

“……不，没什么，大概是我的错觉。”

青年依然笑笑。

“逛青楼！逛青楼吧！”大男孩手舞足蹈的唱着。

“我说你啊！”黑衣男单手扶额，“怎么一天到晚……”

“好啊，走呗。”

“喂喂！你还真去啊？我还以为你是开玩笑的！”

“这种事怎么可能开玩笑，对吧，妙才？”青年唤那个大男孩道，“再说，这种逍遥自在的日子可不多了，不趁着现在好好享受以后后悔就来不及了。”

“怎么了？是老太爷那边又来催了吗？”

青年没有立刻作答，他只是看着这繁华的街道沉默半晌。

兄弟二人了解他的脾气秉性，知道他一定又是想起什么事情了，也不便打扰，这时候他却突然说道：“元让，妙才，你们知道龙的变化吗？”

二人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有次一问。

他突然以手指天，“龙变幻无常，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就像这世上的英雄一样，平日里或小隐于田垄之间，或大隐于庙堂之上，一旦风云际会，便会乘九天之云，遂平生之志而纵横四海。”

“俗话说‘龙行有雨’，你看这四海升平的太平盛世，哪也找不到那块降下雨来的云彩，我看这龙大概是没法机会一飞冲天了吧？”黑衣男似是察觉到了青年在说什么，倒是那个大男孩仰面看天，似乎捉摸着他们怎么突然谈起天气来了？

“是吗？元让，我可是看到好大的一片乌云从宫里飘出来，这恐怕不仅会下雨，还要打雷呢！”

青年那双细眼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光彩，似乎他看见了别人所看不见的东西。

“我不管龙要往哪里飞，反正你去哪，我就去哪，阿瞒，这可是我们说好了的！”黑衣男笑道。

“好！对酒当歌，人生几何？青春苦短！我们去逛青楼！”阿瞒兴致高昂振臂一呼，街道上的人齐刷刷把目光投向这里，他却毫不在意。

“哦！逛青楼！逛青楼！”夏侯渊（字妙才）兴高采烈的跟在曹操的后面手舞足蹈。

“元让，你去不？”

“我得看着阿瞒你，当然得去。”

“哎呦嘿？真不坦率，好，今天就让你‘看’着如何？”

“去你的吧！”

于是，三个人就这样有说有笑大摇大摆向着花街柳巷进军了。

等到他们走远，楼上的陈到才从桌子底下钻出来。

“好家伙，虽然是个公子哥，直觉倒挺敏锐的，差点就被发现了，逛个青楼这么大的阵仗，果然是名不虚传啊！那就是曹家有名的浪荡子啊！可见现在庙堂上坐的都是什么人哪！”

陈到这才发现，刚才动作太大，茶楼里的人都在看他，连忙向周围致歉。

“抱歉抱歉，小生刚才不小心把‘节操’掉了一地，惊扰到了各位的雅兴，小生在这陪个不是。”

陈到一边从地上捡起刚才为了躲避曹操而故意打碎的茶碗，一边开着拙劣却自以为高明的玩笑，全然不顾其他人异样的眼神。

这时候，他依着窗户，再次沉思起来。

“青楼，该不会也是‘闭月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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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误以为刘备的曹操等人离开当铺一个小时之后，凤仙总算是能说话了，她开口的第一句，就是搜肠刮肚，把她上辈子和这辈子记得不记得的所有脏话都招待给陈到和他祖宗十八代——尽管估计他听不见（一如既往的，又猜错了）。

本来在那边写账的掌柜不想搭理她，这阵仗又不是没见过？谁知道她越骂越起劲，好几个刚一脚迈进当铺门的客人，全都被这迎面飞来的唾沫星子给赶跑了。

而且因此酿成了一处人间悲剧：一个八旬老太爷今天娶亲，新媳妇才二十不到，别看一把年纪，但当年也是洛阳响当当的武官，退休之后更是勤加习武，一点都看不出有八十了，太阳穴鼓着，腮帮子努着，鹤发童颜，身手矫健，更加上思想开放，这个新娘子就是笔友联谊会上认识的，你想想看，一个八十岁老爷子从一群十几二十岁小伙子中间杀出重围，把一个大姑娘娶回家，这得是多大的本事？多大的心胸？

结果迎亲的队伍刚好从当铺前路过，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仿佛找回了七十年前第一次当新郎官时候的感觉，老太爷坐在马上正幻想今天晚上洞房花烛的美梦，而且随行喇叭滴滴答答的吹奏，刚好路过当铺，老太爷不禁好奇发生了什么事，驻马观瞧，乐队也不知不觉停下来，结果这一停不要紧，八十年来都没听过的如此下流无耻外加新颖多变的脏话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冲击到大街上来。

如果把这些脏话都罗列出来，这本小说的作者非得被拉出去枪毙五分钟。

一言以蔽之，一句话：“我平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骂的当然是陈到）。

结果，也是赶巧，身为习武之人的老太爷，碍于年老血衰，担心在今天洞房花烛之夜有心无力，所以早早运足真气，所有的气血皆在脐下三分聚集，片刻不敢放松，很怕让这股真气散了，只待养兵千日，用在一时，静待午夜时分，大战三百回合再说，却不想，此时因这突然的叫骂导致急火攻心，聚在一起的真气顿时在体内乱窜，喉咙一热，一口老血如天女散花般喷出。

哎，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瞬间喜事变成了丧事。

虽然家属没有立刻打上门来，但掌柜的为避免再发生这样的惨剧，赶快找了块擦柜台的布塞进她嘴里。

这下动也不能动，喊又喊不出，如何是好？学隔壁那位，躺下睡觉吧。

刚躺下，她就看见栏杆后面夹着个白色的东西，她很好奇，趁着掌柜不注意，偷偷用脚勾过来。

她细细打量，发现被彩线裹成一束的白色鬃毛，洁白柔顺，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毛发，里面还夹着一张纸条，她打开一看写着：“今夜午时，闭月楼后院见！”

看来这是陈到留给她的字条，那家伙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一想到那张俊脸，她气就不打一处来。

不过这个闭月楼，好像在哪里听过……

正在这时候，一个打扮妖艳的中年妇女从外面挑帘而入，她跟掌柜寒暄几句，向这边看了一眼，说实话，这妇女的眼神让她心里发憷，转过头跟掌柜的低声说了点什么，然后拍拍手，两个彪形大汉从外面走了进来，一左一右，扛起笼子就往外走。

眨眼间就被抬到了一个“灯红酒绿”的地方，这里美女如云，而且穿的还都很简单，正门牌匾上书三个大字：闭月楼。

说简单点吧，继被卖到当铺之后，我们这位内心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男子气概的转生者，这次被倒手卖给了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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