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前面年羹尧送人质进京那件事,也多少可以窥见康熙的某些倾向。
康熙五十七年,十四阿哥被封为大将军王,领兵十万征伐准噶尔,四川巡抚年羹尧升任川陕总督,负责大军粮草供应。
自康熙四十八年,康熙下令将年羹尧一家从延寿贝勒名下划到雍亲王名下开始,雍亲王就成了年羹尧的佐领。两人从原先的没有关系,变成领主和属人之间的“主属”关系。
清代属人对领主要履行一定的义务,日常交往中要注意尊卑。但在法律上,属人具有独立性。其官职、财产及人身自由,不能随意被领主剥夺。
虽然年家在归属上成了雍正的人,可实际上他还拥有很大的选择权,不是非要依附于雍正。
康熙五十年,老皇帝又把年羹尧的妹妹嫁给雍亲王做侧妃,年羹尧成了雍亲王的大舅子,两人关系无疑又亲近一层。但其实两人之间的关系谈不上亲密,年羹尧常年在外,见到雍正的机会非常少。
当然,年羹尧不亲近胤禛不代表他就是八王党,他真正的态度是“观望”。
夺嫡之争异常激烈和残酷,年羹尧不想站错队,也不想站队,所以他并不急于表态。
怀着这样的心理,年羹尧对胤禛也表现得不冷不热。
作为属人,自己的领主雍亲王的母亲德妃过六十大寿、儿子弘时新婚,他不送礼、不写贺信,于礼数确实不妥,但他也正是想借此表达和雍正“保持距离”的态度。
而且他写给雍亲王的信件,也从来不自称“奴才”。
而且年羹尧还和八爷党那边来往密切,前文也说过,他进京不先拜见胤禛,反倒往八爷党那里跑得非常勤快。
他这种首鼠两端的态度,引起了雍亲王胤禛极大地不满。
康熙五十八年,刚刚升任川陕总督,负责十四大军粮草供应的年羹尧,收到了雍亲王胤禛,一封措辞严厉的信件,把年羹尧臭骂一顿。
起因是自己的“属人”年羹尧,给自己写信时落款只称职衔,不称奴才,且屡教不改,在自己的母亲德妃乌雅氏六十大寿和儿子弘时新婚之喜,年羹尧不但没有送礼物,连个道贺信札也没有,毫无主属之谊。
更可气的是,事后他还写信给胤禛解释为何自己要如此冷淡,说出
年羹尧:今日之不负皇上,即异日之不负王爷。
”这种居心叵测的语句。
这种为自己辩解的话,听起来就是唱高调,借故推诿。
胤禛先是拿着年羹尧的信,直接跑到年家质问年氏兄妹的父亲年瑕龄。
胤禛(雍正帝):你是怎么教儿子的?年家的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子?
据后来雍正跟年羹尧回忆。年瑕龄当时的反应是
胤禛(雍正帝):汝父见汝此启,当余之面痛哭气恨倒地,言汝疯狂乱为。汝如此所为而犹敢以伪孝欺人,腆言父子天性,何其丧心病狂一至于此?
意思就是说,在女婿胤禛的厉声质问之下,年瑕龄是痛哭流涕,玩命的跟胤禛道歉的。
然后胤禛直接写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信,寄给年羹尧。
胤禛写给年羹尧的这封信,历史上叫做《和硕雍亲王谕年羹尧》。
胤禛在给年羹尧的信里直接就说
胤禛(雍正帝):知汝以儇佻恶少,屡逢侥幸,君臣大义,素所面墙。国朝祖宗制度,各王门旗属主仆称呼,永垂久远,俱有深意。尔狂昧无知,具启称职,出自何典?!屡谕尔父,尔犹抗违不悛,不从腹诽;而竟公然饰词诡拒,无父无君,莫此为甚!况妃母千秋大庆、阿哥完婚之喜,而汝从无一字前来称贺,六七个月无一请安启字,视本门之主已成陌路人矣。且汝所称,捐资助饷已无余财,更属无谓之甚。
胤禛(雍正帝):况我从未问及汝家囊槖,何得以鄙亵之心测我,肆而进其矫产之词?况汝在蜀骄横不法,狂悖无忌,皇上将来不无洞察,而尚敢谓今日之不负皇上即异日之不负我者,是何言欤?!以无法无天之谈而诱余以不安分之举也。岂封疆大吏之所当言者?!“异日”二字足可以诛羹尧全家。且汝与孟光祖馈遗授受,不但众所共知,而且出自于汝家人之亲口以告我者,尚敢朦胧皇上,得以漏网?即此一事,即汝现在所以负皇上而将来之所以必负我者也。至于我之培植下人,即其家人父子亦无不委曲作养成全,在汝固已无人心,谅必非无耳无目者。于此不思所以报称,而反公然跋扈,尔所蓄何心,诚何所挟持而竟敢于如此耶?!即此无状,是即汝之现在所以负我,即异日之必负皇上者也。
当然还有落款称呼问题,胤禛也不可能略过。
胤禛(雍正帝):况在朝廷称君臣,在本门称主仆,故自亲王、郡王、贝勒、贝子以至公等莫不皆称主子、奴才,此通行常例也。且汝父称奴才,汝兄称奴才,汝父岂非封疆大吏乎?而汝独不然者,是汝非汝兄之弟,亦非汝父之子矣?!又何必称我为主,既称为主,又何不可自称奴才耶?!汝父、兄所为不是,汝当劝约而同之则犹可也!
你爹见了我都自称奴才,就你年羹尧高贵是吧,你比你爹还高贵了?
胤禛在信里直接骂年羹尧
胤禛(雍正帝):不遵父训,抗拒本主,无父无君,万分可恶!若汝或另有所见,或别有委曲,汝不妨具折启奏,申明汝之大典。我亦将汝不肯称奴才之故以至妃母大庆、阿哥喜事并于我处终年无一字请安以及孟光祖之事与汝所具“异日”之启,好好存留在此,一一奏明,谅皇上自有定夺也。
紧接着胤禛图穷匕见
胤禛(雍正帝):再,汝父年老,汝子自当代汝奉养。汝毫不为意,七八个尽留任所,岂人心之能恶也。只待汝子娶亲方令来京,信乎?求忠臣于孝子也,而又使及于我所具启,苟简无礼,言词皆谬,皆汝之不肖下属无可奈何之所以应塞汝者,而即施之于我,是岂主子、奴才之礼乎?凡此皆汝之不学无术,只知逞一时刚愎之私而自贻乃父之威耳。
最后方才说出自己真正的目的。
胤禛(雍正帝):。自今以后,凡汝子十岁以上者,俱着令来京侍奉汝父,即汝昔年临行时向我讨去读书之子侄,亦必着令作速来京,勿留在外,法成汝无父无君之行也?!观汝今日藐视本门主子之意,他日为谋反叛逆之举,皆不可定!
也就是前面说的,让年羹尧把所有随任的十岁以上子侄,全部送到京城来,一个也不准留在西北。
在信的最后还不忘给自己找补。
胤禛(雍正帝):况汝父在京,我之待他恩典甚重,谅汝无父之人亦未必深悉其委曲也。然圣主以孝治天下,而于我惜老之夙心有所不忍,故不惜如此申斥,警汝愚蒙。汝诚能于此爽然自失、真实悔悟,则诚汝之福也!其犹执迷不悛,则真所谓噬脐莫及者矣!汝其图之。
这场冲突最终以年羹尧乖乖的把所有随任的十岁以上子侄,全部送到京城告终。
胤禛手里有了这些人质在手,等于是彻底掌控了年羹尧。
而年羹尧是川陕总督。直接负责西北大军粮草供应,正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控制了年羹尧,也就等于控制了十四手里的十万大军。
这件事当时闹得很难看,也闹得很大。
更何况康熙本身也是非常欣赏年羹尧的,胤禛逼年羹尧送人质进京这么大的事,康熙不可能不知道。
胤禛这么做的用意,康熙也不可能不明白。
毕竟他还没有老糊涂呢。
但他根本没有阻止的意思,任由胤禛施为。显然是默认胤禛控制年羹尧,更进一步控制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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