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十三章（三）

她捏了捏面前哑口无言的沙哈柔软的脸蛋，这是她——个人而言——最为喜欢的时候，每当她把沙哈心里的种种想法一个个悄悄地当着他的面道出来，沙哈窘迫的表情总是让她忍俊不禁。说得直白一些，就是一种自己打败了沙哈的感觉。

她并不是在自己的恋人身上肆意宣泄自己的胜负欲——的确，作为一个女孩子，她的确对其她的女孩子有着或是这样或是那样的求胜心理——但这不包括沙哈，他既不是“其他”也不是“女孩子”，这也就意味着他，作为自己的恋人已经几乎可以被完全地排除在了她想要“战胜”的“对手”的范畴之内了。

但是，无论如何，对于嘉德丽雅来说，那毕竟是沙哈。

嘉德丽雅经常被好友调侃是自己未婚夫的崇拜者，她也完全不否认这一点。

精灵贵族之间的话题往往都很有限，这一部分是因为精灵众所周知的缺乏创造力和交流的热情，一部分也是因为对于大多数精灵而言，他们根本就不喜欢聊天——而自己出生后的十几年就正好是精灵贵族们讨论萨维利亚王子的高峰期。

她从小就知道有一个满嘴喊着“麻烦，麻烦”，却偏偏就喜欢给自己和整个精灵种族——甚至是整个萨尔拉多世界找麻烦的精灵王子：

首先，他宣称萨维利亚的魔法学院的技术已经“彻底成为了老套的童话故事”而得罪了萨维利亚魔法学院的几乎所有人；

然后，这个不安分的王子独自一个人出走到了西部大陆去，从南端的山脉一路探索到了北方的雪原，还莫名其妙地成了精灵的敌对种族：巨人中一个部族里的“勇士”，这又让精灵王室遭到了整个精灵种族的抨击；

再往后，这个家伙创建了魔法理论的右翼学派：魔能基础学说，还真的让自己变成了或许是在魔法之神卡德里昂之后，萨尔拉多世界的第一个能够调动纯净的魔能力量的凡人施法者；

但是，这一切还比不过他在“无意之间”，“极其偶然”地发现了远在其他星系的人类和一大群使得精灵们不得不兴师动众地前去讨伐的，被魔族征服了的异次元；

更有甚者，这个本来应该和自己过着一样的，每日一成不变的枯燥精灵贵族生活的王子绘制了一百多个异世界的地图和魔能矩阵图谱，更不用说他还跳过了长老院议会，直接把一大部分人类带来了萨尔拉多世界。

从很小的时候——或许是在自己幼年到童年之间的休眠期之前，嘉德丽雅就坚定了这样的一个想法：如果没有沙哈，精灵的生活一定会变得无聊透顶——而实际上，这个年幼的天鹅城公主也因为这个爱惹麻烦的精灵王子而早早地在心里种下了一个自己对未来人生的期许——总有一天，她也要像沙哈一样游历整个世界，探索未知的次元，说不定再把一两个奇怪的种族拖来萨尔拉多世界。

嘉德丽雅说不好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会在那么小的时候就有这种彻底悖离精灵的传统——即，老老实实地躲在精灵森林的大结界里过着歌舞升平的生活——的理想的，但是如果让她猜一个原因出来，可能是她真的早于其他的精灵族人几万年就对他们每日一成不变的宴会，跳舞，饮酒和唱歌感到厌倦了吧。

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个，当王室的掌玺大臣从萨维利亚来到天鹅城王宫为沙哈向自己的父亲提亲时，年幼的她完全忘记了矜持、高雅、文静或者贤淑之类的任何精灵女性修养，直接从父亲卢米马修斯大领主的王座后面跳了出来，赶在自己的父亲说完客套话之前举着双手答应下了这门亲事。

尽管她也知道自己当时的行为说不定会让精灵王或者王后对自己心生嫌恶，但是至今她仍然对此感到毫不后悔——作为一个抢在父亲和任何强权之前自己开心地答应下亲事的准王子妃，她个人对自己感到非常的满意。

嘉德丽雅不想对任何人解释这里面的理由——她没有想要反抗自己的父亲或者甚至于精灵王的意思，丝毫没有，但是在自己所能够掌握的，关乎自己终身幸福的大事上，嘉德丽雅替自己本人做了一个决定。

而且她一直觉得，这个决定是她这辈子做出过的最正确的一个了。

无论嘴上如何抱怨着麻烦，沙哈总是一个负责的行动派；他对生活充满了热情，而且对一切新鲜的事物都报有极其浓厚的兴趣。更不用说他对待自己的温柔和体贴，还有对自己的人格独立以及人身——尤其是思想上的自由的绝对尊重。

嘉德丽雅认为，与之相比下，一个伊菲或者或有的米米恩并不值得自己过分在意。

毕竟，客观地来讲，这可比大多数的精灵夫妻生活要好得多得多了。

她笑吟吟地看着沙哈的脸，作为自己为数不多小癖好，**沙哈的脸蛋总让她觉得非常地舒适和愉悦。不像大多数精灵似乎一捏就会出水的紧实、幼嫩肌的肤，沙哈的脸柔软且稍有弹性——以自己常和朋友们说的话来讲，就是会给人“一种带有踏实感的内心满足”。

她拉着沙哈的手，用指尖轻轻地摩挲着他的手心。

“好啦，别这幅表情，要不然，让我们来聊点什么别的？怎么样？战事有好消息？”

精灵王子赶紧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他吸了吸鼻子，又稍稍活动了一下自己的下巴，两眼四下扫了几周，回过头来说道：“北方的战线基本已经稳定了，我们在岛屿群附近建立了几个很可靠的防卫哨站，而且明年总攻的物资也已经基本筹措完毕了。算得上是……好消息吧。”

沙哈停了一下，又接着说道：“算上被解救出来的投诚派亡灵和后来加入的援军，我们现在在数量上已经比开战第一天多出了两倍，象牙塔本土的防卫也成功了，海底魔族的入侵也被……佐仓瞳和涅朵绮卡击退了。”

他没提伊菲，嘉德丽雅心底暗暗笑出了声——这就是自己为什么说沙哈有时候傻得可爱的原因：在学术或者战略安排上，他的确是一个即便被称为天才也不过分的大师，但是在任何其他的方面，沙哈都单纯得像一个孩子一样。

甚至有的时候比她这样的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精灵少女还更像一个“孩子”。

“听起来……像你平常说的那样？很乐观？”她两手紧紧地搂着沙哈的胳膊，整个上身牢牢地贴在了自己的未婚夫身上。

“相比较之前的几个月来说，确实在北线的压力会小很多。”沙哈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嘉德丽雅的头顶，他停了停，继续说到：“因此我们会把一部分圣殿骑士团的兵力调配到你们所在的南线上，艾文也会回到南线去支援精灵舰队和作战人偶们。”

嘉德丽雅侧过头去看了看屋子另一边，两个悄悄瞟着她与沙哈，并排正襟危坐地挨在一起，却又没有一个人敢先伸出手去抱对方的妮可莱和斯莱恩，又把身子朝着沙哈靠了靠紧。

“听上去都是好消息呢，”她轻轻地说着，一边看着屋子对面偷瞄着自己的两个孩子，一边在沙哈的脸上吻了一口。

果不其然，屋子的另一头，两个人类孩子的脸一刹那之间就涨得通红，骑士团的小姑娘金色的右眼甚至划过了一道金色的魔能电弧。

未婚夫很显然地注意到了自己的恶作剧，他一边亲昵地安抚着憋着笑的嘉德丽雅，一边低声说道：“阿玛黛伊小姐和斯莱恩公爵很快就要订婚了。圣骑士王对这事儿高兴得简直合不拢嘴。”

“人类这种生物还真的是奇怪，”嘉德丽雅也悄声在沙哈的耳旁说着：“他们在私定终身的那天之前甚至都没见过一面，不是吗？”

一个小，简单，却对沙哈永远有效的圈套。嘉德丽雅的心里窃笑着，如果她对沙哈了解够深的话，这时候沙哈就会说一句类似于“当初你我也还没有见过一面呀”之类的话——

“可是当初你也没见过我呀。”

未婚夫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引得嘉德丽雅终于笑出了声。

“每次都会有用吗？亲爱的，你从来都没有一点长进呀。”

她撑着沙哈的肩膀站起身来，向后退了一步，上下端详着他：“好了，我已经见过你啦！你可以准备会议了，我要去营地里逛逛。你别忘记晚上的珍珠露酒哦。”

面前的沙哈一脸迷茫地盯着自己，他两手摊开，眼睛圆睁，嘴巴张张合合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嘉德丽雅看着未婚夫不明所以的表情，捂着嘴巴咯咯地笑着，并且，如若不是这个场合太过严肃，以至于自己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她本来还会笑得更加大声一些。

对沙哈悄悄地挥了挥手，嘉德丽雅转身走到米米恩身旁，笑嘻嘻地对精灵海军元帅行了个礼：“那么，我就先行解散了，海军元帅阁下！”

她饶有兴味地盯着米米恩苍白的脸庞上颤抖着挤出的微笑——此时，冰霜守护者的左腮甚至因为强行做笑而抽搐了起来。

嘉德丽雅抬起右手，在自己的左胸上轻轻地搭了两下：“那么，伊娃祝福您，米米恩大人。”

“伊娃祝福您……准王子妃。”米米恩僵硬地对着自己点了点头，动作之怪异甚至让一旁的圣骑士王都楞了一下。

嘉德丽雅回过身去，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出了会议室。午后的阳光一下子洒在了自己的身上，连同南半球春季凉爽的清风和清新的空气，让嘉德丽雅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正身处在精灵森林的溪流旁，准备赶去她的兔人好友家里享用下午茶点里的樱桃甜饼。

深深地吸了一口略带甜香的空气，嘉德丽雅抬起头看着深邃蔚蓝的天空，和半空中飘浮着的屡屡羽云——

“请不要因此而责怪我哦，伊娃女神。我并不是不心疼可怜的米米恩小姐的。”她仰着头，轻声喃道：“您晓得的，所谓在爱情里用到的小心机……”

嘉德丽雅笑吟吟地回过头去，望着会议室紧闭着的橡木大门：“不过都只是情趣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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