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三章（八）

“孩子，我们已经谈过这个问题了，除非我们能够亲自和其中的一个亡灵领袖交谈，否则我们很难信任他们。他们种族中的大多数都是魔族的爪牙，这样太冒险了，你懂吗？我的孩子？”

“所以你是说，如果你见到了其中的一个，就可以了吗？”斯莱恩侧过脸来，看着骑士王。

在不砍掉后者的脑袋的情况下，让海恩杜姆去见一个亡灵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无论是出于身份还是立场，沙哈都不认为海恩杜姆会真的去主动找一个魔族爪牙进行任何谈判。“除非——”沙哈一惊，“这孩子该不会是要——”

少年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个蓝色的水晶方块，然后，斯莱恩把它搁在面前的半空中，看着它不断地加速旋转，从房间里打开了一个一人等身高的深邃的传送门——

沙哈对这个东西再熟悉不过了：“次元钥匙”，这个由自己发明的魔法小道具可以允许携带者打开一个小型的次元空间来储存或者提取一些自己的物品；尽管它确实造价不菲，这个小东西的原理其实并不复杂：水晶里有魔法纹路组成的两个矩阵，分别记录着一个独立且特有的次元坐标和能量传导公式，使用者只要稍稍向其中注入魔法能量，就能够打开自己的小型异次元。

沙哈的心往下一沉。

他真心地期望自己的估计是错误的，也真的期望不会有任何魔族（例如一位亡灵）从这个传送门中走出来。但是，无论是理智还是现实都狠狠地拒绝了他的真心期待：虚空的能量几乎立即就溢出了传送门，紧接着，一个身着深蓝衬衫和土黄色长裤的消瘦男子——半透明的消瘦男子——从传送门中走了出来。

从海恩杜姆到两位矮人大法师再到精灵将军们，屋子里的众人全都目瞪口呆地盯着站在传送门前的这个半透明的生物；而另一方面，后者也一脸尴尬地环视着四周的人们。

沙哈相信几乎所有人（或许只有艾文和斯莱恩除外）都和自己一样，一边强压着自己立即出手消灭这个亡灵生物的本能冲动，一边试图在极大的震惊之下做出一个恰当而得体的反应来；然而，直到最后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讲出一句话，两方都淹没在震惊和尴尬之中，互相对视着，或者张望着其他人。

沙哈心里升起一股担忧，他无法真的说清楚这股担忧来自于哪里，但是现在的情景发生在象牙塔内——就是这样的事情，让他感到了一股强烈的担忧。

“这位是斯文戴尔先生，亡灵和平派的领袖。”又一次地，斯莱恩张口打破了尴尬的沉默，“我带他来是为了让你们能够面对面地谈谈的。”

被称为“斯文戴尔”的半透明生物抬起胳膊，向众人招了招手，脸上的“肌肉”（或者肌肉的影像）抽搐着挤出一个微笑：“嗨……你们好吗？……”

一股强大而凌厉的魔法能量从南方呼啸而来，在沙哈的脑海里完全地盖过了斯文戴尔接下来的话。

沙哈一下子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担忧来自于何处，几乎完全没有进一步思考和反应的时间，他仅凭本能地一步冲向前，一边，他将自己的左手抬起，正对南边的落地窗打开了一个原型的异次元通道；另一边，他高举起右手指向白塔的塔尖，在半空中开启了次元通道的另一个出口。

瞬息不到的时间里，一道强烈的红光破窗而入，正好射进了沙哈左手前的次元入口，紧接着，红光从上方的次元出口喷薄而出，一瞬间就在会客厅的玻璃穹顶上开了一个大洞。

“又是一打银币的经费没了……”

沙哈心里一阵酸楚，他尽可能地保持着指向上方的次元通道出口的角度和位置不变，闪身上前，一边对着下一波正在接近的魔力冲击打开了一个新的次元入口以避免它轰向屋内的诸人，一边赶忙向窗外的天空中射出了一个在象牙塔代表自己的精灵王室标识焰火。

让他稍稍安心的是，南方始终没有再传来第三次魔力冲击的波动，沙哈望向南方的树林，心头的不安再次涌起：“好险……这可是涅朵绮卡的眼皮底下啊……”

血族大咒术师涅朵绮卡·妮茨芙洛娃是沙哈的第一个，也是最强大的一个学生。

在象牙塔的历史中，涅朵绮卡几乎扮演者象牙塔的第一卫士的角色：她曾经击退过战争期间的人类王国军队的突然袭击，对战过入侵的魔族大军，还在古代抵抗过圣殿骑士团的三次攻击。

单论作战能力上，有着“赤光支配者”称号的涅朵绮卡强大得令即便是作为导师的沙哈都难以想象。他暗自掂量着，如果不是自己在场，提前感知到了涅朵绮卡的法力波动，这两发真红冲击恐怕已经足够使得屋子里现在的人数减少一半了。

想到这里，沙哈赶紧又对着窗外投射了一个自己的标记——他并没有信心能够挡住涅朵绮卡的所有攻击，所以最好的方式还是在她发出下一个法术之前让她了解到这里的情况。

“并且……”沙哈想着，“凭涅朵绮卡的作风，此时她应该已经快要——”

会客室的大门被“砰”地一声推开，一位穿着缀有红宝石和手织蕾丝花边的深红长裙，手持着一把同样通体猩红，形同七枝烛台一样的长法杖的少女站在门口。她深棕色的长发披在身后，小巧的脸蛋温若凝脂，白皙剔透得几乎微微露出几丝微青的血管。

少女鲜红的双瞳缩成了两条细细的缝，她逐一打量着室内的每一个人，而两叶纤细修长的黛眉几乎要被皱到了一起。

她抬脚向前，高跟鞋在地板上快步踏出了清脆的几声：“谁能向我解释一下现在的状况呀？爱莎？！”

红伞小姐听到涅朵绮卡叫自己的名字，惊得向后缩了一步，紧接着，她连忙一边摇头一边摆手表示这次——至少这次——自己和这个鬼魂——沾染了魔族力量的鬼魂——没有任何关系。

血族法师眯紧了双眼，死死地盯着红伞小姐，而后者则把头摇得更厉害，一头长发在身后荡得散开了花。幸好是红衣少女的注意力很快被破窗前的亡灵男子吸引而终于从红伞小姐身上移开了视线，使得爱莎得以狠狠地换了几口气，不然沙哈甚至担心爱莎会被自己活活憋死在这间屋子里。

她走到斯文戴尔面前，毫不避讳也不客气地直望向他，又侧过头来看着沙哈：“沙哈老师，您太纵容这些学生了呀！”

一方面上，沙哈很高兴地看到涅朵绮卡并没有摆出要消灭——至少不是要马上消灭——斯文戴尔的架势，另一方面，他也无比无奈地意识到可能这位亡灵谈判者或许仅仅是被涅朵绮卡误认为是被降灵系的学生的魔法实验召唤出来的无辜路人了。

“并不是这样的涅朵绮卡。”他挤到血族法师和亡灵之间，解释道：“我们即将攻入迷雾海域，而这位……斯文戴尔先生是当地被魔族奴役的亡灵中的反对者代表。我们即将一起讨论一些可能的合作事宜。”

涅朵绮卡撇了撇嘴，往后退了一步：“因此你们就让一个带着魔族标记的人在没有任何许可的情况下直接进入了象牙塔？沙哈老师？”

她环视四周，并最终把目光落在手持次元钥匙的斯莱恩身上，“你应该感到幸运呀，小伙子。如果今天在这里的不是沙哈，可能你已经成为了这位‘斯文戴尔’先生的同胞了呀。”

斯莱恩耸了耸肩，非常痛快地道了歉。

接下来，“红蔷薇小姐”涅朵绮卡便开始了喋喋不休的说教。

她重申了象牙塔的出入境规则，在象牙塔里使用传送门和次元仓库的规定和限制以及最为关键的象牙塔安全制度和防卫机制。

同时，至少十次，涅朵绮卡着重强调了斯莱恩的幸运：“如果你这次不是被我而是被‘白樱花小姐’佐仓瞳撞见，你甚至连解释的机会都不会有就没命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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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多小时之后，让沙哈提心吊胆的战略会议终于到了尽头。

亡灵的代表海里亚克·斯文戴尔先生的坦率和诚恳最终说服了与亡灵合作的两个最大的反对者——米米恩和海恩杜姆，让参会的众人（在涅朵绮卡的严密监视下）最终达成了一致。

根据斯文戴尔带来的情报，一方面上，西北孤岛（亡灵和魔族称之为“痛苦要塞”）的确是魔族势力最为薄弱的一部分。岛上的居民普遍不愿意跟随魔族复活魔神，也不愿意迎接自己的第二次死亡。

然而，魔族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岛上大量不愿合作的亡灵被抓捕并关进缚魂水晶——一个拘禁亡灵的灵魂，并最终使用其炼制能量来为魔族战争武器充能的魔法设施；剩下的一部分则被迫继续替魔族卖命。

另沙哈感到了些许安慰的是，在确定了与亡灵反对派合作之后，战术方面上，各方则迅速地对最优战术达成了一致：

精灵舰队和游侠迅速拔除和攻占西北孤岛外弧形岛链上的魔族据点，象牙塔的佣兵和“小型舰队”（沙哈自觉实在无法在这么多的波折之后再向自己的同胞们透露象牙塔的海军实力，因此只是将象牙塔的海军描述成一支“由六艘舰船组成的小型舰队”）深入西北孤岛和斯文戴尔的人一同解救被捕的亡灵，另一方面，圣殿骑士团的海军和神圣光辉圣徒会的牧师们则负责截击魔族前来支援的军队，并且等待前两支部队完成任务并与自己汇合。

沙哈跟着米米恩以及阿塔利安一同探望了暂住在白鹿港的精灵海军和游侠们，随后便折返回了自己在白鹿学院里的住所。整整一下午接连不断的事故让他身心俱疲，沙哈泡了个热水澡，完全忘记了晚餐，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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