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余波

当天下午，陈玲然昏昏沉沉醒来，刚要起来，就被郑其铭摁回床上。

“刚熬好的汤，趁热喝了吧。”郑其铭递过汤匙，陈玲然茫然地点了点头，张开嘴，温热的液体慢慢流过喉咙，流进胃，不一会儿，昏沉沉的脑袋慢慢清醒了。

“谢谢，其铭。”陈玲然呢喃着，撑起身体，靠着床头，“不过为什么？你应该知道我受了伤，为什么不让霖阳输血？”

郑其铭干笑一下，揉了揉陈玲然的头发，“秘密。”

“切……”陈玲然吐吐舌头，头偏到一边，“对了，小予，怎么样了？”

“她还好，那块木头终于被钻透了，知道紧张了。”郑其铭笑道，“他们两个，到底是要走到一起的。”

陈玲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城堡里发生灵爆时，我们心里都不安心，如果是黎晋发生的灵爆，那小予不是……”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小予现在不是好好的吗？”郑其铭安慰道，“和黎晋单打独斗是小予自己的决定，而促使小予做这个决定的，就是立新这个傻子。”

门口突然出现响动，郑其铭回过头，皱了皱眉，秦立新拿着空了的药碗，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其铭，我想和你聊聊。”

“好。”郑其铭把汤递到陈玲然怀里，起身和秦立新走到车顶。

“想聊什么？”

“关于小予……”

“有什么好聊的？”郑其铭打断道，“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月狐的故事，小予那个状态下说得了谎吗？”

“不，不是这个。”秦立新摇了摇头，“这么多年，我才发现我对小予一点都不了解，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她是什么时候动心的。”

“你这块木头！”郑其铭掩面叹道，“你要是肯把你智商的十分之一分到情商，小予早就是你的了！”

“啊？”

“啊个鬼啊！问你几个几个问题，第一，小时候小予受欺负，心情不好的时候，经常找的人是谁，你还是我？”

“我，但小时候……”

“好，第二，知道我和玲然在一起后，小予哭没哭？”

“没啊，笑得可开心了。”

“第三，小予一有事，先找谁？别说那些大事，生活中的平常事。”

“我。”

“第四，为什么你现在依旧一个人吊着？”

“这什么鬼问题？这和小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郑其铭干笑道，“因为想追你的女生无一例外全被小予拒之门外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又没见小予赶走过哪个人。”秦立新被彻底绕糊涂了，“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因为除了你们俩，啊不，除了你，没人会认为你们只是普通朋友。立新，小予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她很倔强，很不服输，但她和你所想的完全不一样。她当初和你一样选工科，钻研器械，并不是为了超过你，而是为了有一天，她能说‘我和你一起做’，而不是被你推到身后。她对你的忽冷忽热也是因为对自己的不自信，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和你并肩走到一起，每次觉得可以的时候，都会因为另外的原因退缩。这样的戏码我年年都看得到，我搞不懂的只有一点，你这根木头为什么一次都没往前过？”郑其铭的话让秦立新顿时恍然大悟，仿佛混沌的脑袋被人砸开了一般，过去十多年的记忆涌上心头，让他除了惊讶外，再说不出话来。

“相信我，立新，这一次，绝对是你们的最后一次，如果你还是那么木，就一辈子和小予说再见吧！”郑其铭转过身，“还有，千万不要把别人的感情当做理所当然，这些年你太习惯小予对你的好了，习惯到你以为她没对你做出任何回应。”说完，郑其铭离开了，留下秦立新一个人站在车顶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轻声的呼唤：“立新。”

秦立新转过头，张予正一脸苍白地看着他，配上紫色的上衣，显得她的脸更加苍白。秦立新愣了两秒，连忙脱下衣服，帮张予披上。

张予看了眼秦立新的衣服，突然笑了，“原来，这就是你关心人的方式。”

“嗯？”

“看来我也习惯了，习惯了你的方式，习惯到感觉不出任何感情了。”张予轻声说道，“要是周芳雨不出现，我真不知道还会拖到什么时候。”

“小予……”

秦立新的话还没说完，张予已经绕到后面围住了他，“我已经知道了，我被武灵附身时做的事。”张予笑着说，“其实，这也是我一直以来，最想做的事。”

秦立新也笑了，轻轻搭住张予的手，张予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红晕，但没说话。“其铭说的没错，我们都太习惯了，习惯到，害怕失去。”秦立新说道，“这些年，我一直想护着你，却忽略了你的感受，一直以为你不过是把我当成必须超越的目标，却从来没想过你是想和我一起面对，也从来没有，没有主动过……”

“立新，我从没觉得你不主动会成为我们的阻碍。”张予轻声打断了秦立新，“虽然你在这方面是有些迟钝，但我不是，我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感情，可每次我想捅破窗户纸时，都会想到遇到危险时我只会成为你的累赘，所以，我退缩了，我以为只要我再强大一点，能够自己保护自己，我就能……直到这次遇到周芳雨，我真的慌了，我真的怕你会不在乎我，我不愿去想没有你的生活会是什么样，但话说出口，就全变了样。

“立新，我不想再拖下去了，我能用幻术欺骗任何人，但永远欺骗不了自己，我从没想过把你当普通朋友，我只想在你身边，和你走一辈子。”

秦立新愣了愣，突然转身把张予轻轻抵在墙上，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小予，我喜欢你。”

张予的脸更红了，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露出了狡黠的微笑。秦立新没有露出任何失望的表情，只是望着张予。

“你都没抱过我，我怎么知道你喜不喜欢我？”张予抓起秦立新的手，搂住自己的腰，眼里充满了笑意，秦立新没有迟疑，收紧手，将张予紧紧搂在怀里，过了一会儿，张予抬起头看向秦立新，眼里满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如果那时，我只是单纯想撕破你的喉咙，你怎么办？”

“从没想过，因为月狐只有面对心上人时，才会绕到他的身后。”秦立新笑了，张予听了也笑了，将头埋进了秦立新怀里。

西萨克斯流传着一个美丽的神话，传说在上古时期的旧大陆，爱神在路途中看到了一个身负重伤的女孩，女孩伤势太重，无力回天，为了救她，爱神只得将她变成一只狐狸，悉心抚养。因为它的尾巴和瞳孔都是半月形，爱神为它取名月狐，几年后，月狐长大了，它最喜欢暗中观察一个部族的青年才俊，并数次在他的部族遇到危机时帮助他，也因此受了不少伤。一次月狐受伤，蜷缩在地上舔舐伤口，那个青年突然出现，为它包扎了伤口，正要离去时，月狐突然起身抓住青年的肩膀，慢慢靠近他，张开嘴，舔舐着他的脖子，青年正惊讶时，月狐发出光芒，变回了之前的女孩。

原来，这位青年就是女孩的心上人，几年前，女孩也是因为救了青年身负重伤。青年也心仪这位女孩，她失踪后，青年将感情埋在了心底，率领部众南征北战。女孩回来后，和青年喜结连理，并一起回到了部族，十几年后，曾经的青年当上了族长，在女孩的帮助下，这个部族逐渐强大。几百年之后，这个部族最终成为了旧大陆上最强大的几个部族之一。而女孩死后，灵魂重新化为月狐，正式接替爱神之位。

这个部族的名字，正是包含西萨克斯王族在内的雷格拉族。在雷娅星的古通用语中，雷格拉正是“爱神后代”之意，而有着半月形尾巴和瞳孔的白色狐狸，正是雷格拉族的上古图腾。

张予和秦立新在车顶缠绵许久，才牵着手走到客厅，不过，客厅里没有传来任何八卦的眼神，所有人都挂着一副严肃的表情，很明显，张予在去找秦立新之前，把她和黎晋的对话告诉了其他人，加上郑其铭和梁义林听到的对话以及周芳雨的秘密，紧张的气氛不由而生。

“没想到，欧阳岚和黎媛竟然是白微人，周芳雨也有他们的血脉。”陈玲然低声道，“那这次迪拉克掀起的反叛，也许，就是北境战争的余波。”

“这么说也没错，毕竟白微是被西萨克斯灭掉的。”梁义林道，“而且两次北境战争都是以西萨克斯进攻白微为开端，只是我不太了解，西萨克斯与白微到底有什么仇？”

“不共戴天之仇。”郑其铭沉默了很久，慢慢说道，“西萨克斯的历史教材都注重在萨克斯泛大陆发生的事，却对西萨克斯的起源一言带过。我想，你们应该都学过雷格拉族的渡洋东迁，但并不知道东迁的具体细节，对吗？

“其实，就是白微，把我们赶出了旧大陆。”

除了在场的王族和雷格拉族，其他人都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惊讶，毕竟，王族和雷格拉族来到萨克斯泛大陆之前的很多历史细节，是被一直封存的。

“白微的主要种族是帝诺族，帝诺，在雷娅星的古通用语里意为天之子，他们在上古时期吞并了大部分旧大陆上的部族，最后和雷格拉族发生了数次大战，每一次，雷格拉族都是惨败，我们神话里的剑齿狼、六翼天使、帝焰白头雕这些并不是凭空虚构的，它们的原型都是当时雷格拉族身经百战，受人尊敬的将领，但他们都在和帝诺族的战斗中牺牲了。最后，被逼到绝境的雷格拉族只能造出船只，远渡重洋，寻找新的栖息地，但即使这样，帝诺族也穷追不舍，他们的将军甚至放话说，不杀掉最后一个雷格拉人，他们决不罢休！所幸，雷格拉族最终逃脱了追杀，艰难来到三神群岛海域，休整了几年后，抵达萨克斯泛大陆，最终，建立了西萨克斯。”郑其铭说道，“当时的雷格拉族族长，也就是雷格拉族的王族‘冰女皇’郑玲和她的两个弟弟在来到泛大陆，建立雷格拉公国后，雷格拉这个前缀就不再用了，所以，我们才被称为王族。”

“难怪西萨克斯王宁可和东萨克斯和谈，也不肯放过白微。”梁义林叹道，“不过时过境迁，谁又能想到，灭掉白微的正是西萨克斯。”

“那小郑，利维这个词，是不是还有其他意思？”

“没错，在帝诺语里，利维这个词的意思是，天之利刃。”郑其铭点了点头，“不过，我是真没想到，欧阳岚，居然会是帝诺人！”

“别说这些了，现在怎么办，我们还去不去北临城？”

“当然去，我说过，我们去北临城的目的除了吸引利维的注意力，更重要的，是保住这个东萨克斯支援的重要通道，现在利维的势力肯定渗透进了北临城，我们不能不管。”

“问题是，我们现在根本出不了墨萨，黎晋刚死，黎媛肯定会报复，他们是进不了墨萨，可我们要怎么出去？”

郑其铭轻笑一下，拉过郑希茜，“大家难道忘了，我们有巫师啊。”

像是被突然点醒一般，所有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郑希茜茫然地看着周围，拉了拉郑其铭，说道：“哥哥！我怎么能一口气转移那么多人！”

“不用一次性，希茜，你能连续长距离幻影移形多少次？”

“我一个人的话可以四次，不过要是带着人，可能，只能两次。”

“好，你先带着义林、老许、霖阳、玲然到北临城郊外的森林，然后布置好防护咒。我也会跟过去，等我们搭好帐篷，你再回来带小予、立新、欣妍离开。”郑其铭说着，拿出几块水晶递给众人，“这是我当时去焰岛用的水晶，这玩意儿一旦经历长距离转移就会四处散发力量，这会干扰利维的注意，我们也能更隐蔽些。”

“那我们的东西呢？如果要进城，至少得带些衣服吧？”

郑其铭耸耸肩，看了看郑希茜，郑希茜点点头，一挥魔杖，九个背包从一个房间里飞出，整齐地落在桌子上。“这些背包都是施加过伸展咒，不管我们放多少东西，这些背包都还是那么大。”郑其铭拿起一个背包，“不得不说，魔法有些东西，是灵力永远学不会的。”

这天天黑前，利维寻找已久的房车终于显出了身形，但当杀手们悄悄靠近时，却发现车里没有一个人，而远在2000克尔外的北临城郊外，郑其铭搭起篝火，招呼其他人过来吃饭，不远处，便是那个巨大的天坑。

这群年轻人，正式来到了，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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