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细雨噎

......八只眼凶悍地盯着我，钢铁一般的毛轻轻抖动，它很安静。腿开始稍微有些急躁，拍打着身下土壤。锋利的颚一上一下舔舐着。

她真的在害怕吗，还是装给我看？想回头望一眼那个容颜。

屏住呼吸。既然选择了将她拉到身后，就要担起眼前的责任。

用刀削掉鱼缸旁边的一颗水竹伸进去，轻轻拨动它。令我没想到竟然纹丝不动...皱了下眉，不会是假的吧。

它又抖动了两下腿，张开前额撞在玻璃上看着我，饶是之前会有预感还是略微被吓到了。好凶猛的生物，要是竹子够粗估计它就爬上来了。

慢慢地一点点拨动着钥匙，好不容易到了玻璃前壁一大半的距离，眼看就快将其捞出来的时候，那几只巨大蜘蛛像是疯了一样的拼命向上爬，一个踩一个的冲了起来。

最上面那只已经够到了钥匙，满是绒毛的前足将钥匙死死压住。我不断挣扎想用力将钥匙挑出来，可又怕把它们也跟着一起飞出来。僵持了好一阵，迫不得已只得松开。

这东西有灵性？还是说认为我触动了属于它们的东西？真是这样可就麻烦了。

它将钥匙重新压在身下，安安静静的与我相对。难办了啊，我手上不存在有效的杀伤性武器，刀够不到，手枪对这些东西来说完全不会害怕吧。

就在我思索的时候有几只开始结网了，看那个架势准备出来？不是吧，它们要主动攻击？转头看向雪下妍，她正脸色平静，见我的目光只是淡淡看了眼就望向别处。

网已经织出了雏形，仅过了短短十几秒。我有些紧张了，用不了几分钟它们就能爬出来，到时候该怎么办？不说有毒无毒，雪下妍光见了先惧三分，真要是出来了...不敢想象...

还是转过了头，她正在发呆，到嘴边的话忍了一会还是没问出去。算了吧，现在我说什么她能听进去？也许我彻底消失了，才是她最想看到的吧。

苦笑一声，她好像听到了，目光不再呆滞而转向我，清冷平淡的黑不带任何色彩的光芒。你是不是，对一切，都是无所谓的？哪怕我在你生命中绽放了一丝涟漪。

“这个，额..雪小姐，你看，蜘蛛正在不断结网，要是继续下去的话，它们一定能爬出来，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做呢？”

她身子明显一颤，很吃惊地盯着我，眼底深处的复杂和失落转瞬就被恐惧取代。

我，并没有注意到。

“那..那怎么办啊！我，你，你快想想办法！要是它们全都爬出来了，我，我该怎么做才好？”

网越来越密集，有两只已经爬到一半，速度快得超乎意料。吐出一口气，再不想出对策的话，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被咬上一口，是足以致命的。

“泽，泽显飞，你，你快，快做点什么啊...！，看，看样子它们真要出来了。你，你？你别傻站着不动啊，榆木脑袋！”

被呛了口气，你这人自己什么都不做，把问题全都推给别人，临死前还要出言羞辱我两句。忍不住轻笑了两声，哈...真是个任性的女生，我能说什么好啊。

“你！你这人，都如此紧急了，还笑得出来？莫非是想放它们出来，好让我害怕，然后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嗯！泽显飞！你这个愚蠢的男生，我可不会上当。再见！”

她扭头走到门口，用力拧着把手，然而门，纹丝不动。真是冷静的判断呢，离开这间屋子是最好的选择了，可要是想再进来，面对如此凶猛的野兽..想拿到那把钥匙肯定比登天还困难。

“泽..泽，显飞，门，门被锁住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点哭腔，可表情没有太大变化。要是换了其他人，感觉是在演戏给我看。那么她，真的在害怕吗？仔细地盯着，想从那秀美的脸上看出想要的答案。

“你，！你看我做什么啊！想办法啊！真是个差劲的男生，这么要紧的时候，居然盯着女孩子的脸看，你！你，你真是已经无药可救了！我再也”

“没听过一句话吗？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种巨型蜘蛛肯定是带有剧毒的，不过...能和你死在一起，我也心甘情愿了。就算从这里出去，我想要的，也不会再得到了，我明白的雪下妍。”

很平静，我的话，还略带一丝哀伤，露出一个微笑，也不知是不是对她。雪下妍为之气结，大口喘气，丰满的胸部一上一下起伏着。看来，她并没有思考我那句话，也是呢，对她来说，目前情况下，这很重要吗。

“我..我..对你，真是无话可说了泽显飞，没想到，你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说出这么不着边际的废话。还死在一起也心甘情愿，我呸！你这样的男生，怎么可能会有女人愿意和你一起死，要是真有！肯定是她眼瞎了！！！”

狠恶恶的语气，还带着些娇气，她脸色气的发红，只是看到那些蜘蛛快要爬出来时又惨白无比，很不解气地瞪了我一眼，双手抱胸看向身后。

“这间屋子是封闭的，也没有窗户可以供你逃走，怎么办？现在我们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如何？要不要一起想办法解决问题？依我看这扇门的钥匙就在那里，只要想办法消灭它们，就可以出去了。”

“死也不要！让我面对那些怪物，想都不要想，你一个大男生不想办法，却来用这话为难我一个弱女子，哼！真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呢，别说顶天立地了，真连个女人都不如！”

“就算你在这里羞辱我，可也改变不了问题啊，喔...你看，那些东西就要爬出来，对了，听说大型有毒蜘蛛都喜欢先吃细皮嫩肉的女生呢，尤其是少女特有的体香，会令它们不顾一切冲上来。”

那个身影颤抖起来，手开始不自觉的摆动，她慢慢转过头，脸色发白表情惊恐，看起来就像受惊的小猫。

“你，你！你不要骗我...啊！我...我给你说，我可一点都不害怕这东西，不，不信的话我”

“快看！有一只已经爬出来了！”

啊的一声尖叫，雪下妍直接坐倒在地毯上。双手抱着肩膀不住颤抖着，脸色白到透明，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没想到她反应会这么大，心疼了下，对不起，不应该这么吓你的，真的对不起，我...我真不是有意的，嘴唇颤抖着向她走了一步，雪下妍忽地抬起头，吓得双手撑着地面，刚想说话

“真，真的，爬出来了，没，没办法，我，我要死在这里了，它们会先吃我，会先吃我啊...呜~~....”

真，真的，哭了出来。心忽然好痛，我在干什么啊！把她弄哭了，泽显飞，你算什么男人！？你对得起她吗？没想到，你会是这么垃圾的人。只会，靠嘴，靠武力，去欺负比自己弱小之人的人渣？

刺破耳膜的尖叫声，雪下妍抱住我的腿，指甲非常用力，隔着裤子都感觉陷入到肉里...好疼。

“你，你快看！快看啊！真的，真的已经爬出来了！我......”

右手紧紧握住她雪白冰凉的柔荑，转身对着那只已经爬出来的连开了三枪，玻璃应声而碎，受到惊吓的蜘蛛开始疯狂的四散逃跑，嘭嘭嘭嘭嘭嘭，青黄棕蓝绿的血迹，没有一个遗漏。

“......刚才我说的..嗯，都是胡扯，你千万别当真啊，什么蜘蛛喜欢少女体香的话，都是编的......你别哭了啊我...蜘蛛真的不会咬你的，你看，现在它们全都死了，再也不会威胁到你的安全了，别害怕我”

握着她的右手，被狠狠咬了一口，要不是想保护她，心中有愧，我恐怕会痛得叫喊出来，看向被咬的地方，已经出血了。她还没有松口，只是力道越来越轻。

“没事了，都过去了，再也不会有怪物会袭击你，放心吧，请相信我，如果你愿意，我会一直陪着你，保护你。”

被咬的手松开了，她坐在地上整理着衣物。还好是你咬的，换做任何其他东西，我恐怕会恶心的睡不着觉，连续几天用水清洗伤口。

轻轻呼了口气，还好不深，用纸止住血就好了。

她蜷缩着，长发散落在地上，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深吸口气，也不知说些什么可以安慰她，抽泣声已停止，她低着头。

不会是吓的有些神经质了吧，莫非还未从恐惧中恢复过来？我心乱如麻，可又不敢直接去确认。只得尴尬站在一旁，无所适从的苦笑着。

“还，还疼吗...”

“不，不不！早都不痛了，咬的也没多深，没关系的，你还好吧，先起来，这都凌晨了，你先找个地方睡一觉，之后我们”

“我总感觉，这里有很不好的预感，你知道的，女人的第六感都是非常准的，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这种恐惧，就好像是，要剥夺掉我”

“你受到的惊吓太多了，只是这样罢了，什么第六感都是瞎说，你活的好好的，谁会去剥夺你？那个女人要是再出现伤害你我绝不放过她。安心吧，去睡一觉，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

雪下妍抬起头，失去血色的樱唇微微颤抖，抿着嘴又低下去，撑着身子缓缓站了起来，走到沙发上靠着，双眼无神。

“额...你看，现在你也不会和我死在一起了是吧，高兴一点啊...钥匙已经到手，你的目的也达到了。睡一觉起来，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呢，开心点。”

“我没有开玩笑，我也没那个心思，我是真”

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像是突然间怅然若失，闭上眼不再说话。

轰隆的雷声，又会是一个雨夜，充满古典气息的房间里，两人一时无话可说。压抑的气氛，还有那丝丝血迹。

我靠在椅子上，柔软的触感令人忍不住困意，好想就这么一觉睡过去好了，轻柔笑了笑。

别想太多了，安心的睡一会吧，谁能知道明天会变成啥样，过好今天，不，过好现在就足够了。

苦涩的憋在心里，睁开眼望着那个身影，均匀的呼吸，紧紧皱着眉，两只手应为紧张用力握着。

哪怕在睡梦里，很多很多烦心事也不会消失掉吧。

除了硬抗，还会有什么办法呢？

......

泥土混合着花香，交融在一起的凉风吹拂着，细雨还是缠绵，阴郁的天稍稍显现出一束洁白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淅淅沥沥，呯呯嗒嗒，晶莹剔透的水珠从叶子上翻滚而下。屋檐上如帘的透明珍珠被微风轻轻拖扶摇曳。面前的路泥泞不堪，水着沙黄。

身边的人，不知为何，轻轻叹了口气。

“闭上眼，我最想见到的是谁。睁开眼，身边的人，又是谁？”

心跳动了下，转头看了她一眼，清冷的眼神，雪白脸颊毫无表情，黛眉上还略微沾染着露水。

“拥不拥有也会记住谁，快不快乐有天总过去，呢。”

呼吸稍有些急促，她的神情还是那么的平静，就如波澜不惊的水面。

“我曾经真的，得到你了吗？我们两个人成为了情侣，成为了恋人，成为了彼此最重要的人，？”

深吸口气，却不敢吐出来，怕惊扰到这朵风雨中的馨香。

“泽显飞，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吗？还是说，连陌生人都不如？”

...又能说什么好呢，才刚刚碰撞到一起的花火，转眼就消散不见，那段感情，又算得了什么呢。谁离开谁活不了？谁离开谁不能释怀？

人，终究是为了自己而活的动物。

“我其实，最想要的，是快乐，我一直都觉得人活在世界上，自在才是最重要，儿女情长，功名利禄这都太虚了，自己都过得不开心，却说出这么大的话。”

她，怎么了？现在说出的话，每一句都像是...在和我谈论人生吗？还是...

“可是，有很多人有了功名利禄，他们才会高兴啊，不是吗？人与人的追求不一样，何必又要去思考这样的问题，你自己的开心，比得上其他什么呢？”

微微一笑，清幽柔美。

“这世间竟是些凡夫俗子，我也身在其中，又有谁，可以真正超脱得了呢。不过是挣扎着，渴望活下去的人。”

“是这样的，但凡身为人，谁也逃不过的。”

“但人和人，是不同的吧。一定是吧。”

“......”

不知该如何接她的话。肯定是有很大不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谁都有谁的个性自然是不同的。可...

“所谓追求，不就是为了什么而活吗，只是，我和你，想要的东西，不同罢了。”

“万事万物有其运行的规则，人也有人的规则，想要，就要付出，付出，就代表着失去。那你，到底得到了什么呢？”

“这种事，谁知道呢。”

“呵，是啊...谁又能知道呢。”

漆黑的眸子，她的双眼，看到的又是什么样的世界？

“失去小的，得到大的，人啊，都是不会做赔本的买卖，我想要的，自然会去追求，天下万物，生灵皆如刍狗，生死轮回，谁又能逃得了？”

“......”

她背着手，抬头望天，水珠落在玉盘上，划出清澈印记。

“人，毕竟是有感情的动物，我一生所追求，其他生物可曾有？虽都是存在世间的生灵，可”

“你怎么知道没有？”

忽然转过头，她双目有神冷漠的看着我。

“没有人会知道的，谁也不会知道，都是在这个世间走了一遭，之后就都得死去。”

那道目光，仿佛是想把我看透一般。半晌，她收回目光，望向虚空。

无话可接，也不得不认同她。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你，如果没有遇见我，或说，我没去找到你，可能以前就真的淡掉了，我会得到其他人，其他朋友，其他恋人，其他爱人。其他生活轨迹。”

“......”

“你要问我可否后悔，我，也无法答出。”

“......爱若能够永不失去，你为何，还要来找我？”

身体在颤抖，对我来说，这个问题，所代表的意义...深吸口气，恐惧着，不想，又十分渴望她亲口告诉我答案。

“爱若为了永不失去，谁又，真在乎呢？谁又，真的觉得永不会失去？”

“......”

长叹一口气，向前一步与她并肩望天。

“无形之物，谁又可以握在手里？呵呵呵呵...”

清脆如铃的长笑，很久很久，才止住。

我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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