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裹挟着细雪,不住抽打在我的脸颊上,如刀割面。广阔无垠的旷野上没有一户人家,一轮明月漂浮在黑暗的天空,半掩在云层后。
我突然想起上次见到苏茗时,她唱的那首《白雪歌》。现在,歌声开始在我脑子里兀自回响,经久不散。“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最后,歌词只剩下了“冷”这个字。于是我也跟着念叨起来,应和着萦绕在脑海中的旋律。“冷冷冷冷冷……”
“你穿吧!”伊丽莎白解下她的斗篷递给我。在兽皮斗篷下面,女孩穿着红白相间的长裙,瘦小的身体显得十分单薄,她白皙的脖子上竟有一道几公分长的伤疤。
“多谢!”我接过还残留着伊丽莎白体温的斗篷,披在身上。“一股霉味。”
“那就还给我。”她说着开始猛拉斗篷下摆,差点将我拽倒。
“我就是抱怨一下而已。再让我穿五分钟。”
“法国军官都像你这样吗?”伊丽莎白问道,吐息化作苍白的暖雾。
“我是法国高级军官。”我更正道。“对了,你脖子上的伤疤是怎么来的啊?”
“从我记事起就有了。”
“好吧。你彻夜不归的话,家里人不会担心吗?”
“我没家。听我爷爷说,我妈妈是难产死的,爸爸则在战场上被奥地利人杀害。”女孩的声音平静得出奇。“我从小和爷爷相依为命。他在去年因为偷了一块面包被丢进了监狱,没多久便死在了里面。他是饿得没办法才偷东西的。”
话题突然变得好沉重。我拉起斗篷的兜帽,没再说话。
森林很快出现在两人眼前。这时东方的天空渐渐白将起来,雪地在晨曦中发出蜂蜜般的色泽。已经走了整整一夜了吗?我迷迷糊糊地想。
当太阳完全升起时,我们终于找到了营地。篝火已经熄灭,只剩下暗红色的余烬。缪拉正在橡树旁喂自己的马,那匹棕色的大马一边啃着他手中的胡萝卜,一边扇动着耳朵。
看到我,缪拉立刻丢掉萝卜跑了过来。“你到哪去了?”
“我被人推下了悬崖,差点摔死。”
“谁干的?”
“没看清,我要是抓到他,一定把他从阿尔卑斯山上扔下去。”我环顾四周。“我的马回来了吗?”
缪拉点点头。“昨天晚上,它背着空鞍回到了营地。把蒂拉和拿破仑吓坏了。现在所有人都出去找你了。”他看向我身边的少女。“她是?”
“她是我的向导,叫伊丽莎白。”我介绍道,接着突然灵机一动。“我们可以让她担任向导翻过阿尔卑斯山。据她吹嘘,她非常熟悉皮埃蒙特和阿尔卑斯山一带的地貌。”
“我不是吹嘘。”伊丽莎白抗议。“我15岁以前一直在陪着爷爷在整个意大利游历。”
“好吧,我失言了。”
我安排伊丽莎白住进蒂拉的帐篷。女孩很快便进入了梦乡,一夜未眠和长途跋涉已经让她筋疲力竭。我也困得要死,便回到自己帐篷里,和衣而睡。
梦里,我又掉下了悬崖,不断坠落……
直到拿破仑使劲将我摇醒,气呼呼说了些什么。我嗯嗯啊啊地答应两声,接着将她使劲揽进怀里,再度入睡。
将我推下悬崖的黑影出现在梦中,我伸手拉下他的兜帽,发现那人竟然没有脸。炯炯有神的黑眼睛悬浮于一团黑雾之中,在月光下闪着凶光。
我冷汗淋漓地惊醒。
到了下午,一行人才拔营出发。伊丽莎白和蒂拉同乘一辆马车。在另一辆马车上,我向拿破仑讲述了昨晚的遭遇。她很认真地听着,微微蹙眉,却一句话也没说。拿破仑在思考时总是这样。
两天后,我们来到了意大利军团的驻地尼斯。
巴拉斯果不欺我,这是我看到意大利军团的营地后产生的感想。这个军团与其说是一支军队,倒不如说是土匪窝。士兵们个个衣不蔽体,无精打采。他们三三两两地坐在墩实的土地上,眼神呆滞地看着新来的长官从面前经过。破旧透风的帐篷稀稀落落地散布在军营各种。冰冷的空气中飘荡着酒臭和汗臭。
一名又瘦又高,戴着金边眼睛的军官突然出现,朝我们走过来。“欢迎你们。”他的语气里不带一丝热情。“我是这的参谋长贝尔蒂埃,请问哪位是新上任的司令官。”
拿破仑踢马向前。“我就是。”
贝尔蒂埃呆若木鸡地愣在原地,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但他很快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将我们领进了军官们开会用的大帐篷里。蒂拉和伊丽莎白则留在外面照顾马匹。这座帐篷有普通帐篷的两倍大,但是外面的布料已然斑驳褪色,里面则更是朴素。
军官们围坐在开会用的长桌旁,只有少数几个人朝新来的同僚们看了一眼。我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拿破仑则大步朝长桌首位走去。一名身材高大的少将自座位上站起,结结实实地挡在她面前。
“你就是新来的总司令?”少将从两米高的地方睥睨着拿破仑,嘴角挂着嘲弄的笑容。“比我想象得要矮啊!”
帐篷里立时响起一阵窃笑。我忐忑不安地注视着这一幕,心中明白若是拿破仑对这挑衅无动于衷,那么她日后将很难向下属军官发号施令。
拿破仑也露出微笑,仰头用那双充满魄力的蓝眼睛看着比自己高得多的少将。“将军,看上去你的个子正好比我高出一头。”她森然低语。“但是如果你再敢对我无礼,我马上就会消除这个差别的。”
接下来是一片死寂。
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互相瞪视着,帐篷内鸦雀无声,外面不断传来士兵们的喧哗。这一幕仿佛会永远持续下去。
最后,那名少将认输了,耸耸肩坐了回去。拿破仑走到自己的位置旁,用威严的目光逐一扫视在座的所有人。
我读出了她的眼神。
于是,我第一个站了起来,接着是缪拉和拉纳,然后是贝尔蒂埃。顷刻间,桌边的军官全都站了起来,独自或双双起身。最后,那名挑衅拿破仑的将军也不情不愿地站起身。
拿破仑露出迷人的微笑。“好了,先生们。我们可以开会了。”她在自己的位置上从容地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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