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九月二十二日，甄嬛含着泪告别了爹娘兄妹，乘轿进宫。我和流朱陪着她坐在轿中，耳边花炮鼓乐声大作，依稀还能听见甄玉姚与甄玉娆的哭声。流朱受到感染，也小声哭了起来，我拿帕子按按眼角，擦去并不存在的眼泪。

吉时一到，轿子停在了贞顺门外。刚一下轿，就看见了不远处的沈眉庄与安陵容，甄嬛与她们互相微笑示意。我紧跟在她的身旁，目不斜视。

在銮仪卫和羽林护军的簇拥下，进了贞顺门，过了御街从夹道往西转去，两边高大的朱壁宫墙如赤色巨龙，望不见底。其间大小殿宇错落，连绵不绝。一行人走了约一盏茶的时分，在一座僻静的殿宇前停下脚步。

桂花香味扑鼻而来，我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又见面了，棠梨宫。

院中廊前新移植了一排芬芳的桂树，皆是新贡的禺州桂花，植在巨缸之中。甄嬛看了两边规规矩矩跪着的太监宫女们一眼

甄嬛：新移的桂花？

领头的宫女恭谨地回答

宫女：皇后吩咐，宫中新进贵人，所居宫室多种桂花，以示新贵入主，内宫吉庆。

甄嬛点点头，进入正间坐下，我与流朱侍立两旁。有两名小宫女献上茶来。首领太监康禄海和掌事宫女崔槿汐进来叩头请安，又率其余的四名太监和六名宫女进来参见。甄嬛只是喝着茶，默默地不说话。

我冷眼看着她威慑底下的宫女太监，上一世觉得佩服的事，这一世反而觉得多此一举。日久见人心，更何况甄嬛如今只是一介贵人，如此作势，反而显出自己的稚嫩。

搬入棠梨宫不出半日，史美人与淳常在就来了。

史美人看甄嬛的神色，嫉妒中夹杂着企盼，有些让人不舒服。淳常在则对这屋里的糕点十分欢喜，过不得片刻，已经十分亲热地喊甄嬛“莞姐姐”了。

我想起上一世淳常在的惨死，心中唏嘘不已，这一世，我若提醒她不要去池边放风筝，她还会小小年纪就撒手人寰吗？

次日早晨，皇后懿旨，传新晋宫嫔于三日后卯时至凤仪宫昭阳殿参见。黄门内侍刚走，华妃那边就送了赏赐下来，丽贵嫔、曹容华等人的赏赐也紧随其后。

忙了一整日，傍晚时分，我终于替甄嬛接收完了礼物。刚想去扒拉两口饭填填肚子，就见安陵容带着个宫女从外头进来。

我迎上前去，行了一礼，笑道

浣碧：见过安选侍小主。安小主可是来见莞贵人的？请随我来罢。

见她点头，便名小太监到屋里传一声。

安陵容笑容腼腆，道

安陵容：有劳浣碧姑娘了。

进了内室，甄嬛与沈眉庄都在，连忙招她一起坐下。我斟了茶来，笑吟吟道

浣碧：安选侍请用茶。浣碧知道选侍不爱喝六安茶，特意换了香片。

安陵容笑着说

安陵容：浣碧，多谢你的用心了。

浣碧：安小主说的哪里话，奴婢只是做了分内之事罢了。

沈眉庄：自然是自幼服侍咱们的丫头体贴些。

沈眉庄：你并没带贴身丫鬟进来，如今伺候你的宫女有几个？服侍的好不好？

安陵容：好是还好，有四个，只不过有两个才十二，也指望不上她们做什么。好在我也是极省事的，也够了。

甄嬛皱了皱眉

甄嬛：这点子人手怎么够？带出去也不像话！

当下唤了槿汐过来，道

甄嬛：把我名下满十八的宫女指一个过去伺候安选侍。

我见情况不对，出声制止

浣碧：小主，安小主，请听奴婢一言。

甄嬛不解地看向我，安陵容也是满脸的好奇，我见她们没有指责我多事的意思，便放心地娓娓道来

浣碧：宫女都是内务府照着份例给的，样样登记在册，若小主觉得安小主处短了人手，最好的方法还是禀了上头。若是随意指一个棠梨宫的宫女送去明瑟居，只怕于理不合，日后说不定会给安小主带来麻烦，实在不是上上之策。

甄嬛闻言，脸色有些不好，但到底让槿汐先出去了。倒是安陵容感激道

安陵容：多谢浣碧姑娘提醒，不然若是将来有人捉住这个错处，责备下来，陵容也吃不了好果子，还会连累甄姐姐。

沈眉庄：自家姐妹，说什么连累的话呢？既然浣碧这丫头说得有理，那么你今早叫小太监去内务府禀了这事罢。

安陵容摇摇头

安陵容：我不过一个小小选侍，要不了那么多人伺候，两位姐姐好心，陵容心领了。

三日后，新晋妃嫔第一次觐见后宫后妃，我作为侍女，只能在门外等候。等得腿都酸软了，甄嬛这才和沈眉庄、安陵容结伴走了出来。刚走两步，就听身后有人笑道

梁才人：刚才两位姐姐口齿好伶俐，妹妹佩服。

原来是同届入宫的梁才人，只见她款步上前，挑衅道

梁才人：两位姐姐让奴才们拿着那么多赏赐，宫中可还放得下吗？

沈眉庄和气地说

沈眉庄：我与莞贵人都觉得众姐妹应该同享天家恩德，正想回到宫中后让人挑些好的送去各位姐妹宫中。没承想梁妹妹先到，就先挑些喜欢的拿去吧。

说着让内监把皇后赏下的东西捧到梁才人面前。

梁才人看也不看，微微冷笑

梁才人：姐姐真是贤德，难怪当日选秀皇上也称赞呢。看来姐姐还真是会邀买人心！

见沈眉庄不说话了，安陵容走到梁才人面前，微笑道

安陵容：听闻梁姐姐出身书香门第？妹妹真是好生敬仰！

梁才人傲然道

梁才人：我家中是浔阳出名的书香世家，岂是你小小县丞之女可比？真真是俗不可耐！

安陵容不愠不恼

安陵容：妹妹本来对姐姐慕名已久，可惜百闻不如一见。妹妹真是怀疑关于姐姐家世的传闻是讹传呢。

梁才人犹自不解，絮絮地说

梁才人：你若不信可去浔阳一带打听……

众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连身后的内监宫女都捂着嘴偷笑。我却没有发笑的心情，因为就在刚才，我突然记起了这位梁才人的结局是什么——

梁才人见众人笑得如此失态，才解过味来。顿时怒色大现，伸掌向安陵容脸上掴去。甄嬛一步上前伸掌格开她的巴掌，谁料她手上反应奇快，另一手高举直挥过来，手却在半空中被人一把用力抓住，再动弹不得。

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转身看清来人，又随着众人屈膝行礼

华妃娘娘吉祥！

梁才人被华妃的近身内监牢牢抓住双手，既看不见身后情形也反抗不了，看我们行礼请安已是吓得魂飞魄散，浑身瘫软。

皙华夫人：放开她！

梁才人双脚站立不稳，一下子扑倒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连话也说不完整，只懂得拼命说

梁才人：华妃娘娘饶命。

华妃坐在宫人们端来的坐椅上，闲闲地说

皙华夫人：秋来宫中风光很好啊。梁才人怎不好好欣赏反而在上林苑中这样放肆呢？……今年的枫叶这样红，就赏梁才人‘一丈红’吧。

内监应了一声，和几个身强力壮的内监一同拖着梁才人走了。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梁才人已然昏死过去，甄嬛三人也立在原地，呆若木鸡。

很快，甄嬛就靠着青梅竹马的温实初“病”了，每日深居简出，不问世事。我倒是听安陵容身边的宝鹊说，除了华妃最为得宠，新晋宫嫔中，沈眉庄侍寝半月后晋封为嫔，赐号“惠”，其次是刘良媛和恬贵人，安陵容则还未被召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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