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眠

青宸殿正门前，正闻几下间隔许久而似轻于鸿毛的步子。

步子声愈发近响，一个毫无生气的影子从墙边缓缓过来，入了门框内。

紫汐面上几乎是死灰之色，本该在那上面现形的亮红，方才都遭兰若的贬讽之言和自己心里的繁杂苦楚打落掉了。

上次训她的是天帝，这回训她的是其女。然上回她的失意，远远不及此刻的这般，觉着天打雷劈在自己身上都没有如此难过。

她很欲让泪流出，却不知为何，一副自欺欺人的平淡模样，像是有意勉迫自己。

此时，连她自己都浑然不知，自己究竟想着什么，在意什么。若不是她低着头能看见，恐怕都要被底下的槛儿再令她痛一次。

进了院子，迎面的是尚在打理花藤的梓芳。

她上前询道：“小殿下怎么了？”

凤紫汐仍漫踱朝着寝殿里去，未搭理她。

“小殿下看着像有什么心事，能否同奴婢讲讲？”

“不了。”她轻回一句，“梓芳，你先退下吧，我想清静一会儿。”

“是……”

她本就是个通情达理的小仙，看主子如此模样，自然也是会担心。想帮主子解闷，然一时不晓得如何做。

片刻，想到什么：“有了，太子殿下……”

……

里头，紫汐坐于床沿，一动未动。这样看，仿若一石头雕像压在那处似的。

要按平日，她在的地方，定是生龙活虎。而这回真是圆日西升，从地缝至房梁，处处是一股死寂。

许久，帘外一个高大的影子随着天光映入，一阵清响的脚步声随之而来。

她的首无力地仰起，只见俊凯一身冰白之衣，伴着他的步履微盈飘起。他这样子委实是清丽适目，却因她深藏的心结无法令她悦心。

他几个步子到凤紫汐面前蹲下，藏着无尽深邃的双眼专注地看她：“梓芳来寻我，说你好端端地却忽沉闷，方才你在我那处不仍是无恙吗？”

她瞟了他短暂一眼，语气毫无生机：“你个堂堂九天太子为何还要来寻我这个无权无势的小仙……”

“你在说些什么？”俊凯握住她的双手，神色愈发专一，“我何时同你讲过这些？”

“可就在我刚刚离开你的寝殿时，你那位四姐将这些话同我讲过了。”

他听罢，低下头，想到从前兰若对她的种种无情，一丝冰冷闪过瞳仁。兰若和她谈何愁何怨，为何要屡次为难他放于心尖儿上的汐儿？当他尚未与她相爱之时，便已对四姐生了厌。这下子，他几欲不认这个姐姐了。

于是移到她的身旁，一手揽住她的脊背。

“她究竟对你讲了什么？”

他既已开了这壶，紫汐也觉得不好掩藏了，眼中坠下一丝泪：“她说，天帝便是因为你我的身份相差甚远，才说你的桃花另有其人。又说，你对我这般，全然是看在我的养父之面上。”

此时，他微微抬起头，像是在思索什么，一语不出。

紫汐看向他，竟误以为他正心虚：“莫非……四公主的话乃是当真？”

顷刻，她发觉背上的手紧了紧。

“你放心，她说的话，无一句属实。”俊凯切挚地望着她，“我之所以对你这般好，仅是因为我爱的是你，真真切切的你。汐儿，不论你是什么名份，你仍是你，而只要是你，我便愿长久与你在一起。”

她的柔情被这依个字眼触动，却仍问他：“你……你该如何向我起誓？”

他一笑，再次将她带近一步：“我绝对能够说，你是我这颗姻缘树上，第一朵、也是绝无仅有的一朵小桃花。”

紫汐被他的言语惹了笑意，也看向他：“说下去。”

“若是我当真负了你，我便去自请九九八十一道雷霆加身自惩，绝不反悔。”

她环住俊凯的腰肢，道：“凯凯，不会有那一日的，对吗？”

俊凯轻点首，随即，上前吻住她。此番不存什么慌忙，不过是杂着无尽温柔的真情一吻。

他浅浅撕咬着那花瓣一样的唇，舌尖尽心描摹着它的轮廓。紫汐本也是甘愿，双臂搂住他的后脖颈，情愿他吻自己，自己也迷失于唇上的温热与他身上的桃花之味中。

不知何时，他掌住她的肩，顺势一下按，二人便面朝面恰好落在枕上。也就是此时，已偿了愿的他离开了她的唇。

紫汐懵懵睁眼，看见的是他令人神共愤的貌。

“汐儿，也该睡了。”

“可……外边的天色尚还亮……”

“你不知道，九天上可是不分昼夜的吗？”

“我……我不知。从前在凤岭，就寝前，我最是爱看那处的万里天河翻腾、百万繁星耀烁，此刻，不过还……不太习惯天宫里的这些。”

他闻此一笑：“若你委实在意，日后我便施法，于你入睡之时在上空呈出你口中的这些。”

“……怎么听着跟哄小娃娃睡觉无什么差别呢……”

“呵，你此时正像个娃娃……”

“……”

“既然如此，你……你难道不该回你的寝殿去吗？”

俊凯诱惑地勾起唇角：“何必如此麻烦，我陪你睡不就是了？”

他这个人确实是实在，说一不做二，随即夺过褥被覆在二人身上。

凤紫汐猛地一吓，以至说话都利索不了：“我……我们未成……成婚便同床共眠，换作是哪里的规矩……都是不好吧……”

“我不过是欲让你习惯。”他嘴角的曲弧迟迟未降，“免得日后当你入了我的宫里，我还得顾忌你是否适应。”

……

他还未道完，紫汐的脸颊早已发烫。毕竟，这可是自打她降世以来头次和别人共枕，还是个男人……

愈来愈烫，愈来愈羞。她使劲挪至床沿，背过身躲着他。穿着绣花长裙的身子硬生生挤成一团，仿若一不留神便要从榻上一个骨碌跌下去。

俊凯岂会这般容易便放任了她，伸过来一臂。本是欲将她拉回，却怎想到刚刚触到她，她便一个机灵，“啪”一声摔在地。

她自然觉着痛，“哎呦”了几下回首，看见床上的美男子似乎颇有闲情地笑着。

“汐儿，你若是不想再次摔下去，就安分地到我怀里来睡。”

即便委实害羞得不一般，然总归比再次跌落要好，这丫头也至少是识相的。

当她试探地凑近，俊凯手下不留情，一下将她锁在臂弯中。紫汐又遭了惊，所幸稍许回了神。

待及平复，她不禁于他身前蹭蹭：“嗯……真是好暖和……”

俊凯闻此一声娇吟，爱溺般地捋一捋那簇黑发。真是玄妙，这般满足的感觉，将近千年以来从未察觉过，就如怀中的她填补了心中缺失的那处。

“凯凯……”

“怎么了？”他深情一视。

“我们，当真能够生生世世相伴彼此吗？”

他思索一时，盈起绝美的笑：“不错，当真。”

紫汐听罢，也闭着眼，回了一个安心的浅笑。

俊凯闭眼，于她的额上烙下一吻：“睡吧。”

她向来睡得香熟，片刻之时便睡沉了去。

俊凯还未合眼，看她睡熟了，便微微凑近，再次轻含她的唇。

“我决不让任何人伤你，我也定不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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