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陈深趁着无人注意，快步走出行动部，去了一趟窦乐路邮筒，他在里面给“医生”投递了一封信。档案室钥匙已得手，今晚计划盗取“归零计划”。023。

陈深打算今晚就盗取“归零计划”。但是苏三省的存在对于他来说，无疑像一个步步紧跟的冤魂，他一直在思索着如何支走他。这个动作不能太大，亦不能让对方看出破绽，尤其是在毕忠良这个老奸巨猾的人的眼皮子底下。

扁头冲进来坐在了陈深的办公桌上，一边嗑瓜子一边叽叽歪歪

扁头：“头儿你知道吗，这李小姐跟苏队长的姐姐去喝喜酒去了。你说人家家里头的喜事跟她有啥个关系？她跑过去算啥个身份嘛？就算跟你做不成夫妻，也不能跟苏”

陈深：“你是说，他们要到松江泗泾镇去喝喜酒？”

扁头：“对呀！”

扁头把瓜子壳吐得老远

扁头：“方才我在行动处的门口都看到了，还是李小姐自己讲的，说担心苏三省他姐一个人去松江不安全，反正自己没事儿，就陪着他姐一起去了。苏三省那小子还说找个人送他们去呢。”

扁头还要继续唠叨，却被陈深皱眉打断了。

陈深：“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他想，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对陈深来说，“归零计划”已然进行到了三分之二，而同样想要拿到“归零计划”的唐山海也在这时接到了一通不同寻常的电话。对方说自己叫阿秋，这次过来，替唐山海的舅舅带了些重庆的粽子给他，问他能否过来取一下粽子。

唐山海几乎立即就辨认出了陶大春的声音，两人约在一家茶馆见面。唐山海一进包厢，陶大春就迎了上去。唐山海有些激动地捶了陶大春一记

唐山海：“你怎么一走就去了这么久？”

陶大春：“你不知道现在上头日子也不好过，人手紧，各地的军统站也不肯放人。最后只好临时从其他部门调了一批人过来，还得临时培训。我在那里啥也干不了，只能干等，其实我比你还急。现在我回来了，飓风队重建，队员会从各地陆续充实到上海来。锄奸的事由我们来，和以前一样，我接受重庆的直接指令，在上海和你单线联系。”

唐山海也知道陶大春能过来确实不容易，内心难掩见到他的激动。他这么长时间的孤军奋战，无疑艰难无比，虽说有着陈深的帮衬，但到底敌我不明，不能完全信任。两人的见面时间很紧迫，唐山海也没有时间跟陶大春多聊，两人确定了陶大春暂住的新辰客栈的地址，就各自散了。

陶大春带来了徐碧城爱吃的粽子，提着篮子走在上海街头的唐山海忍不住露出了这几个月来最真心的笑容。长年累月的潜伏，让唐山海的神经时刻处于绷紧的状态。若非身临其境地感受，是很难了解到那样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一个立场明确的同志的出现有多么珍贵。

面见了陶大春的唐山海，内心是踏实的。陈深也在这个时候在街角与皮蛋碰头了。他嘱咐皮蛋立刻去一趟松江泗泾镇老街，设法找到一户办喜事的人家。他需要皮蛋设法把李小男和苏三省的姐姐劫走，好让苏三省派去的兄弟回来报信。陈深并且叮嘱他，一定要记得乔装，以免李小男去孤儿院的时候认出他来。一次抓走两个苏三省最在意的人，他不相信他还有时间留下来破坏他的计划。

回到行动处，陈深被柳美娜叫进了办公室。这个美艳如杜鹃花的女人今日妆容格外精致，陈深不由多看了她两眼。他想到徐碧城说过的唐山海的下一步计划，心里明白，一定是唐山海向她提出了邀约。

柳美娜请陈深帮忙盘发。陈深笑眯眯地把他扶到椅子上，手法娴熟地挽出一个发髻，还为她插上了一只美丽的发簪。柳美娜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容颜，眼角眉梢皆是风情。

柳美娜：“陈队长，我把你叫来，伊然不会生气吧你”

陈深：“怎么会”

柳美娜：“那就好”

柳美娜：“对了，陈队长，你说收到过你礼物的姑娘，很快就可以嫁人，是真的吗？”

陈深抱臂站在一旁，似笑非笑地说

陈深：“看来是碰上想嫁的男人了。”

柳美娜若有所思地点头，垂下的睫毛微微轻动，像两只落在花间的蝴蝶。

柳美娜：“如果嫁了人呢，我就可以不用再干这份活儿了。从前我觉得自己还有点儿小聪明，才能在这儿干这么久。当然了，我自己知道，我这点小聪明跟你们的本事没法比。但就是因为你们都够聪明，所以我一半装傻，一半真傻，才能在这里混口饭吃。”

柳美娜很少用这么哀伤的语气诉说什么。陈深一直默默地听着，嘴角的笑意也逐渐收起。他觉得柳美娜其实是个好女人，怪只怪世道不好，进了76号行动处的人何谈安稳呢。

柳美娜：“可现在我觉得，自己这点儿小聪明不够用了。我有点儿怕。”

陈深：“你怕什么？”

柳美娜突然笑了，看着镜子里的陈深说

柳美娜：“我怕你们这些聪明人要是斗起来，会把我这条小虾米给吃了。”

陈深：“在日本人眼里，谁不是虾米？”

陈深：“美娜，如果你真想听句实话，我可以告诉你，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你可以离开这里，但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哪个男人身上。女人要想活得漂亮，还得靠自己。”

柳美娜：“是啊，万一男人骗我呢？”

陈深笑而不语。柳美娜亦没再说什么，只是弯起嘴角回给他一个娇艳的笑容。

柳美娜：“陈队长，谢谢你帮我梳头。”

唐山海在电话里跟柳美娜约在了路边碰头，出发之前徐碧城来到了他的办公室。下午的时候她看见他出去了一趟，想过来问问是否有什么情况。唐山海笑着从桌边拿出那篮粽子递给徐碧城

唐山海：“老陶回来了，这是他带给你的粽子。”

徐碧城：“真好。”

唐山海看着徐碧城怀抱竹篮的样子，似乎是想弯一下嘴角的，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徐碧城也发现了他的异样

徐碧城：“你跟柳美娜都约好了吗？今晚？”

唐山海：“约了。”

气氛一时变得奇怪起来，两人都因这个话题尴尬地沉默着。徐碧城注意到唐山海的领带有些松垮

徐碧城：“我帮你重新打一次领带吧？”

唐山海看了徐碧城一眼，呆了一下，拉开抽屉，取出抽屉里那条柳美娜送给自己的领带

唐山海：“那就换这条吧。”

唐山海站在徐碧城面前，任由徐碧城帮自己打着领带。有些紧张的他甚至不敢正视徐碧城，目光一直盯着放在旁边桌子上的那篮粽子。

徐碧城：“我好像没见过这条领带。”

唐山海犹豫了一会，艰难地说道

唐山海：“她送的。”

徐碧城手上的动作略停了一下，又继续打起领带来。唐山海开始小心翼翼地看着徐碧城的脸，他似乎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她，看到她低垂的睫毛，微翘的嘴唇，吹弹可破的肌肤。他就这样默默地看着，觉得徐碧城分明离自己很近，却又那么遥远。 徐碧城知道唐山海在看她，但她只是低垂双目，假装不知。

徐碧城：“说实话，柳美娜的眼光还真不错。领带很好看。换了我都不知道该给你买什么。”

唐山海却在这时抓住了徐碧城的手。唐山海是很少这样唐突的，多数时间他都是那么彬彬有礼。徐碧城不由一阵紧张，欲挣脱，手却被唐山海抓得更紧了。

唐山海：“我心里种了一棵草，在我拔掉它之前，我想抱抱它。”

那么温柔的话，那么悲伤甚至带着祈求的语气。徐碧城愣住了，她当然明白唐山海说的草就是自己。她没有说话，唐山海这次却不想再让她逃避。

唐山海：“或者让我现在就变成一篮粽子，让她抱一抱，也好。”

徐碧城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动，任由唐山海将她拥入怀中。唐山海心潮澎湃，闭目拥紧了徐碧城。这是他爱的姑娘，一直爱着，甚至爱得有些笨拙。他无法诉说此时的心情，也知道今晚即将发生什么。但是在此之前，他需要这样一个拥抱，一个跟随本心、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相拥。徐碧城终于伸出手来，轻轻地安慰地拍了拍唐山海的后背。她懂他，而且自己也在努力的做这件事。

徐碧城：“你要小心。”

唐山海终于放开了徐碧城。他不再看她，拿起抽屉里的枪别在腰间，又取出袖珍相机藏入衣服内袋，整个人都恢复到往日的沉着冷静。

唐山海：“晚上哪也别去，我随时有可能打电话给你。”

徐碧城：“我等你回来。”

然后告诉你，我做好了跟你过一辈子的准备，陈深我决定放下了，我决定让你住进我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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