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云涌

黑暗里，有一束光华静静地在手指间流淌。

这是一柄具有传奇色彩的剑，它的名字是开皇。

万古之前，神王烛天打造了圣器九鼎，代表了这片大陆上的至高之权。在随后诸帝相继湮灭的漫长岁月里，九鼎亦如镜花水月般一同消失无踪。最后一任神王伏羲与天后女娲合力炼制了一把神兵，倾注了神力，使之成为新的象征，从此代代相传，归属于历任的霸主所有。

传说它是一柄有灵性的剑，只认真正的王者为主。伴随着大陆群雄的兴衰起落、荣辱轮转，无数人的名字宛如闪耀的流星划过长空，不知所终，唯独这柄剑留存了下来。

当那个时代濒临落幕，它因遗失了蕴含女娲“守望”之力的鞘而沦为凶器，杀伐无休，后又被封镇损毁；重铸之后流落凡尘，也失去了灵性，却成了世俗皇权的象征。

帝都青阳，寂静的宫室里，有人在王座上独自出神，沉默地摩挲着横陈膝上的长剑。黑夜里开皇剑发出璀璨的光，仿佛是联接苍穹的一道银河。

手握寰宇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呢？

自古有言，世间存在着大地与海洋的两大王者：超脱万物的诸帝之王，万兽至尊的沧海龙王。

然而随着帝境绝灭，神的荣耀被遗落在了历史中，六合之内最显赫、最荣华的便成了中州人族之皇。

接过权柄的远古种族为了避免大陆陷入征战无休的动乱，在失去灵性的开皇剑前会盟起誓，订立了平等共存的法则。从此后，这把剑便再无真正主人，由轮转更替的世俗帝国传承不息，逐渐淡出了他们的视野。

此刻，即将成为秦王朝第六任帝君的公主青妍，正在暗夜里凝望着手中的剑。

她喃喃自语：“时间就要到了啊……”

“是的，殿下，”在她身后的暗影里，须发苍白的老丞相低声回答，“八族的上使已经来了。”

御座上的公主微微叹息，“他们为何而来呢，老师？”

听到少女的问话，裴毅没有回答，凝望着那一把剑出神了半晌，“您是开皇的继承者，中州万民的主宰，他们自然要前来觐见观礼。”

“那么他们，又算什么呢？”面对最心腹的重臣，青妍再不掩饰自己心中的迷惘。

“殿下何必多此一问？”老人苦笑了一声，“臣记得先帝在位时说过，所谓天潢贵胄，帝王之血算得了什么呢？最初神王伏羲打造开皇的时候，也不过是从一介布衣刚刚入圣而已。事在人为，即使是斗帝血脉亦不足惧，一切只看殿下是否想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

“我当然想啊，老师……”青妍彷徨地低语，在此时此刻，她依然不过是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女孩子。

“臣，已经时日无多了。然而，这片土地上还有无数似臣这般的废脉之人。”老人面容冷峻，眸子清亮，却像是一个悄无声息的鬼魅，在寒冷的云烟中飘摇，“而殿下，就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

“老师……”青妍怔怔看他，握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指间似有千斤重。

裴毅笑了一笑：“好了，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御前会武办好吧。曹帅已经去筹措粮草召集军队，北伐计划正式启动，接下来就要看你了。眼看曹帅受困帝都，前线燕王独木难支，这次若能选拔出合适的人才辅佐殿下，北境的危局或可缓解。”

青妍叹了口气，半晌才微微苦笑：“总算是体会到父皇在位时的难处了啊……”

神曌历九三七四年，秦五世十一年隆冬的一个夜晚，从帝都南郊兴安门直至皇城丹凤楼下，绵延数十里的队伍手举着火把浩荡前行，宛如一条火龙破开长夜，映亮了整个寒冷的汾水两岸。如此恢弘壮丽的景象并非军队凯旋，而是这个帝国最受宠爱的公主——先帝青栾与太康商会女主人的爱女，将要在今夜继任为君。

整个青阳最佳的观礼地点，当属金池侧畔的太清阁。

太清阁屹立于丹凤门后直达皇极殿的中央御道上，楼高九十九丈，分九层，腾龙顶、琉璃瓦、白玉台，俯瞰宫城，临着足以容纳十万人的广场，华丽巍峨，蔚为壮观。

此刻，中州大陆上的贵族几乎都云集到了这里，静候新皇到来。

九层高楼上等级森严，俨然当今天下权力核心的缩影——第九层的最尊位是这片土地名义上的主人、秦国帝君，次之乃是八族特使，再次之是声名显赫的炼药宗师和宗门领袖，接下来是三省六部武殿司等朝廷大员，然后再按照官员品秩与来客等级依次安排入楼下各处。

当萧玄踏上太清阁的最高层时，楼梯口忽然传来一声惊呼：“萧玄大哥，真的是你？”却见昔日遗迹相识的少女古兰正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继而上前热情地领他往里走，一边笑道：“昨夜见一人背影与你神似，便想此次萧族使节莫非——哈，总之，又见面啦！”

八族席位上，灵、石二族之人闻声相继起身相迎，“灵族灵玥，石族石泰隆，见过萧使。”

萧玄肩膀一震，当瞥见那处尚且空缺的席位，不禁松了一口气，转过头与那唤作灵玥的女子目光相接，她的眸子是如此明亮纯澈，令人不由自主地静下心来，他微微愣住，然后苦笑起来，嘀咕一声：“不像……和她完全不一样……”

“什么不像？”古兰不明所以地看了眼两人，低声问。

萧玄回过神来，拱手回礼，信口道：“听闻玥儿与萧某一族中长辈容貌颇为相似，今日得见，却是另一种别样之美。”

青涩娇小的灵族少女顿时面色绯红，低下头去咬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倒是古兰掩口轻笑：“萧玄大哥还是一如既往的率直啊。”

萧玄咳了几声，勉力开口：“兰妹过誉了……只是如何不见古元兄前来？”

古兰闻言笑容一僵，犹豫片刻，终究还是低声说道：“元哥那次伤得不轻，现在都不曾缓过来，那个恶毒的女人……”

这般刺耳的话说出来，萧玄依然仿佛没有留意，面不改色地默默听着。

说到一半，登时发现不妥，古兰连忙顿住了口，看了一眼王座左手空缺的位置，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眼看气氛开始有些不对，旁边几位使者纷纷递了个眼色过来，示意她暂时不要继续这个话题。

此时，统筹大典的总管曹参不知何时来到身后，满脸堆笑地禀告：“各位上使，帝君稍后便至，若有何需要，请尽管吩咐。”

“有劳总管了。贵国招待颇周，暂无……”萧玄微微回礼，刚欲婉言道谢，却被一个声音猝然打断，“那便请胡玉楼的如烟姑娘开场献舞一曲，如何？”

“这……”曹参笑容一滞，空气顿时冷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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