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万念俱灰

落日余晖还笼罩在海面上，远远地望去，穿梭似的行驶着的驳船显得很模糊，只有一点一点的黑影子在移动。

余涟漪看了看手表，发现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了，她再次望向岸边，始终没有金硕珍的身影。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正欲起身给金硕珍打一个电话，却伴随着一阵歇斯底里的惨叫，一个人影从她眼前被踹飞了过去。

余涟漪愣了一下，看向另一边，两个男人脸色阴沉的走了过来，两个人都很高，站在不远处几乎挡住了她半边视线。

她有些沉了脸色，她害怕就此错过金硕珍，便拿起包包正要走到一边儿去。

余涟漪一边挪开原位，一边打量着那两位不速之客。

走在前边的是一个笑容可掬的男人，他额前的发丝略略搭在额间，殷红的唇版勾起一抹轻挑且难以看透的笑，他看着那个被他踹出去的人，眉梢上挑着捉摸不透的意味。

田柾国：什么意思？

田柾国：听不懂吗？

他眼眸稍冷，表面却是一副乖张跋扈的模样。

而他身后的那个男人，板着一张脸，面色有些说不上的阴沉，可他幽然的墨黑瞳孔中却染着半分笑意，那笑意藏得很深，不易让人察觉。

是南柱赫。

南柱赫：柾国。

他眯了眯眼睛。

南柱赫：要效率。

田柾国笑容可掬，他没看南柱赫，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被踹飞的人。

郑父：我……我……

郑父为难地皱了皱眉，他不想惹事，只好再一次解释。

郑父：今天的船真的已经被人包了，两位就等一等明天的吧。

田柾国挑眉，他流转着冷冽的波光的眸子透露着寒意，他双手附在大腿上弯下腰来，以面对面的形式看着郑父。

两人额头相撞，郑父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田柾国低沉阴郁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响起，他直勾勾地看着郑父，红唇噙着笑，骨骼粗大的左手拍了拍郑父的肩膀。

田柾国：哦，那是谁包了啊？

郑父愣了愣，并没有开口，可余光却不自然的瞟向了余涟漪这边。

余涟漪干脆地应了一声。

余涟漪：我。

南柱赫看过去，脸色有片刻的稍稍僵硬。

余涟漪自然也猜得到为什么这个时间南柱赫会想要离开渔城了，怕是和A市的选举脱不了干系。她看了看周围，并没有看到蔺迟的身影。

看来蔺迟前来似乎不是因为南柱赫吧。

余涟漪皱了皱眉，她看向南柱赫前面的那个人，带着稍稍探究的意味。

南柱赫：原来是余小姐啊。

南柱赫挡在了田柾国面前，他表面稍稍带了点笑意，却相比之前眸光冷了不少。

余涟漪轻笑了一下，笑意也冷，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凝固起来。

而金硕珍就是这个时候赶到的，他只身一人，面色清冷俊丽，细长而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整个人的气场都与周围格格不入。

金硕珍：涟漪。

他的声音明明应该是很温柔的，却偏生带着冰冷，让人不自觉远离。

金硕珍：改程，三日后再走。

他似乎只看到了余涟漪一个人，他兀自交代完自己要交代的事，没有再看任何人，独自转身离去。

余涟漪也不拖拉，直接复述给了郑父，然后紧跟其上。

而田柾国似乎也并不在意，他漫不经心的样子。

田柾国：喂，你认识那女人啊？

他问的是南柱赫。

南柱赫：等到了A市我再给你解释。

南柱赫抿了抿唇，随后走到郑父面前。

南柱赫：刚刚听到了吧，所以……

他没说话，反而扬了扬下颌。

郑父自然了意，连忙答应下来。

南柱赫走在前，他一边擦了擦衣角的的污渍，一边用一种类似于试探的语气问田柾国。

南柱赫：你真的就这么跟我走？

南柱赫：你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个女人……

他停下脚步，以一种极为微妙的眼神看着田柾国。

田柾国：……

田柾国没有说话，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呼吸稍微变粗了一些，他在脑海里临摹着林沅妤的身姿，本是纯良乖巧的面容上逐渐浮现出一抹狂热邪恶起来。

他的整个语调都变得戏谑玩味起来。

田柾国：她，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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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岸。

宋落言：你就等我几天好吗？

空气上方堆积着潮湿的雾霭，鼻息里总能有灰尘和一股霉味，宋落言皱着眉头走在石子路上，她朝着耳麦里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

宋落言：很快的，就几天不会推迟什么的大小姐。

她一边劝说着蔺迟，一边将耳旁碎发撩到耳后。

蔺迟：我告诉你，你要是在出什么幺蛾子我就真的翻脸了！

蔺迟的语气特别的不善，估计是还生着气，毛躁高傲的脾气越发显露。

宋落言撇了撇嘴，抬手取出嘴里的棒棒糖舔了舔，敷衍道。

宋落言：是是是，大小姐你可就别发脾气了。

语毕，她也不管蔺迟还会说些什么，就直接挂了电话。嘴里甜蜜的味道侵占味蕾，让她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鼻息里不舒服的味道也似乎减弱了一点。

她踩在枯枝上发出咔嚓一声，周围有碎风吹来，远处有黑烟升起，这么望去，就像是起火了一般。

宋落言下意识地停下来，却迎面走来一个高挑的男人。

朴智旻穿之前的一身西装，他头发略长，垂在额前，五官坚挺，却从那双望一眼好像就要结冰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感，他身上披发出来的气场令人畏惧。

他就像盯一个死物一样看着宋落言，声音比人更冷。

朴智旻：让。

宋落言愣了愣，下意识想反驳，却瞥见了朴智旻那只鲜血淋漓的左手，她的心中敲起了警钟。

她连忙让开了。

朴智旻的视线并没有再落到她身上，他稍稍抿了抿唇，步伐很快地走远了。

远处起黑烟的事情被宋落言抛之脑后，她也没有太在意刚刚的那个人，她一心往自己要去的那个地方赶去。

好几天了，金泰亨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宋落言的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甘。

不再试一次，她绝不甘心。

出生在宋家的二小姐宋落言是何等的高傲啊，从小就没受过一点挫折，金泰亨倒是第一个把她如此直白拒绝的人！她的心里虽然有很多不甘，但是也掺杂着些许悸动。不得不说，金泰亨真的太和她的胃口了，十九年来，她鲜有如此狂烈的感情。

如果他愿意和自己去A市，那么未来也是可期的。

宋落言这样想着，她抬眼，入眼的便是鳞次栉比的房屋，均是清一色的破烂不堪的木屋或草房。

而有一间屋子，特别特别小，四周却围满了人。

她记得之前查到的金泰亨就是住在那儿，于是便上前去。

A：干什么的？

宋落言：我来找个人，金泰亨。

B：哟，又是他。

A和B对视一眼，将宋落言挡在了屋外。

宋落言：你们为什么要把他关起来？

宋落言：你知道我是谁吗？敢拦着我？

宋落言冷哼了一声，从包里掏出一叠钞票来，夹在两指间晃了晃。

宋落言：我知道你想你们这种地痞流氓都是见钱眼开的，怎么样？

宋落言：这些钱够我进去一趟吗？

她双眼上下扫视A和B，有嫌恶从眼里流露出来。

A和B都只是凉娴手下的小喽喽，平时跟着凉娴吃了不少苦，而且也没赚着什么钱，平时又哪见过这么多钱，一下子就两眼发光地差点喊爸爸。

A：这当然够了！

A直接上手去拿，B也要抢。

宋落言顿时撒手，钞票霎时满天飞散，这时又正值起风，有不少钞票都飞远了。

A和B赶忙去抢。

宋落言嗤笑了一下，手里的棒棒糖放在唇间触了触，紧跟着进了屋子。

宋落言：金泰亨？

无人应答，是一片死寂。

屋内乌蒙蒙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起来，宋落言踏进一步，在四处扫视着。

而她要找的那个人，蜷缩在屋内的一角，他浑身是血，身旁还有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嚓”的一声，棒棒糖落到地上碎了一个角，余下的那个不规则球体缓缓地滚到了金泰亨的脚边，然后停住。

宋落言彻底愣住。

很久，大概有好几分钟，宋落言才慢慢地靠近那个缩在角落里的人，而金泰亨绝美的面部轮廓在那一瞬间占据了她所有视线，仅仅一眼，似乎就能被吸引得毫无保留。

而金泰亨虚弱地靠在墙边，微弱的光线下他脸上的泪痕逐渐清晰起来，他高挑的骨架子撑在笼罩着阴影的角落里，面色惨白，眼底是一大片乌青。

而细看之下，却能发现他整个人都在发抖，整个人似乎都处在一种痉挛的状态下，他胡乱地揪住自己的衣角，手腕在粗糙的地上甚至磨破了皮，他却不知，手指都勒得泛了白。

他似乎感知到有人，以一种极为诡异的方式抬起了头，那青白色的瞳孔深处却不见聚焦，阴恻恻的，恍惚而又空洞，怏怏无采的模样令人心惊。

整个屋内都是压抑得令人头皮发麻，满是绝望。

完全不一样。

和她之前见过的那个金泰亨完全不一样。

宋落言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有些担忧，也有些怕。

她说——

宋落言：金泰亨……

宋落言：你愿意……跟我走吗？

……

四下无人应答，金泰亨无神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令她手足无措。

可这一次，她没有被拒退，反而一鼓作气地蹲到了金泰亨面前，以一种比之前都更为诚恳的语气劝道。

宋落言：我说过的……

宋落言：我可以帮你戒掉毒品，或许还可以为你做点其他什么的事，你若是有想要报的仇，我也照样可以为你而做。

宋落言：只要……

宋落言：你跟我走。

……

还是没有应答她，金泰亨就像是一个死娃娃一样，不说不动，只是空洞的望着前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宋落言终于感到无力与失落，难道真的一点都没有动容吗？

宋落言起身，沉沉地叹了口气。

而角落的金泰亨终于稍稍动了一下，他抬起右手蒙住了眼睛，隐约间宋落言似乎看到有晶莹眼泪滴下。

这……

宋落言愣了一下。

金泰亨：走吧……

他放下手时，眼底的绝望化为了更加复杂的情绪，厌恶，痛恨，失望，愤怒，还有……渴望。

他好像在渴望什么？

宋落言惊讶之余更是疑惑。

宋落言：你是说……

金泰亨：……嗯。

他眼波流转间再抬眸时目光里是饱满的寒意与疏离，还有那刻骨的怨恨与愤怒。

以金泰亨现在的这种状态，宋落言不好再多问什么，包括那具尸体。

可视线所及处，却并没有他的那个姐姐。

宋落言：你姐呢？

她脱口而出，问完却自己愣住了，因为她看到金泰亨的眼底顿时变得一片血红，那刻骨的恨意与冰冷显得更加悲哀起来。

金泰亨：……

金泰亨恨不得将自己撕成碎片，好去天国与家人团聚。

他也是后来从昏迷中醒来时听到门口的两个小混混说的。

姐姐她……

被凉娴扔进了海里啊……

而那片海的海港后，是林沅妤的家。

他曾经经常去那儿，总是还很多林沅妤喜欢的东西去，他试图去磨平她心中那个不好的尖锐的形象，他为了她，曾多次救了她……

可是她做了些什么……

那两个禁忌的名字涌上心头，金泰亨整个人被恨意包裹，疯狂滋生的暗潮涌动使他眼前一片花白，他不稳地扶着墙，嘴角似乎都要被咬破了。

终于，他松开了唇。

报仇……

他要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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