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故人（六）

“你还真是心急啊，怎么，他教你的东西，你都忘记了么？”

“萨尔斯……这是你老师的名字，对吧！”

“没想到那家伙居然把制裁大剑弄得这么危险……看来得尽快把他干掉啊。”

“战斗时自言自语可不是好习惯。而且，我也不知道你说的‘萨尔斯’是谁。”

“你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吧？”

“没什么好奇怪的，我和你的关系这么……‘微妙’，知道这件事情，不也挺正常的么？”

斗篷人和灰烬的对话一句又一句地浮现在灰烬的脑海中，清晰无比。灰烬越想脸色越凝重，却又有些庆幸。凝重是因为对方那潜藏着的阴谋，庆幸是因为自己无意间的言语，似乎让自己逃过了一劫。

每个人都会有那一天，或早或晚，无法避免。可他是灰烬，纵使一度败北，也必将赌命猎王，不死的诅咒和洛斯里克的残酷让他无数次品尝过死亡的滋味。正因如此，他才会格外地珍惜自己的姓名，才会庆幸自己没有再度死去。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不死的特性是否仍存在于他的身上，而他也是绝对不会去轻易尝试的，风险太大，若是死了，那就麻烦了。

灰烬是个很奇怪的人，明明很珍惜自己的命，却会为了只是和某人很像，实际上素未相识的人浴血奋战，乃至命悬一线，半步踏入死界。可谁又不是这样的呢？其实每个人都有着自己想要守护的事物，会为其拔出那把深藏在心中的利刃，为其挥刀杀敌，为其不顾一切，甚至甘愿化身为野兽和疯子，用利齿和尖刀斩杀一切拦在路上的敌人……

我们都会有那一天，只是那人或事物来时，或许我们尚且年少轻狂，或许我们已垂垂老矣。纵使如此，我们依旧会拔出那柄心中的剑，从此所向无敌。

卡玫尔靠在墙边，取出一杯酒，一边慢慢地喝着，一边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

人类世界的酒不像元素汤和杰克巴尔多（洋葱骑士）制作的酒那样能够迅速地修复伤口，但酒的烈度却更甚几分。纵使是卡玫尔这种人，也会偶尔喝上一两杯，以放松身心。学会享受，本就是一件有益身心健康的事情。

“想到什么了么。”慢慢地饮尽杯中的酒后，卡玫尔向灰烬问道。

灰烬摇头又点头，犹豫道：“我不太确定。”

卡玫尔放下酒杯，点头示意：“说。”

“大概是得知我失忆的事情后。”灰烬说，“唯一的解释是，他知道我失忆的事情后，放弃了杀我的想法。”

“解释不通，”卡玫尔摇头，“除非他的目的是杀掉具有完整记忆的你。假设他的目的就是我刚才所言的，那他这么做，又是为何，成功后，又会发生什么？”

“谁知道呢。”灰烬说，“等我找回了自己的记忆，这个问题应该就迎刃而解了。”他稍作停顿，注视着卡玫尔瑰丽的双眸，“卡玫尔，你为什么要救我？”

“多管闲事。”

“你可不像是会多管闲事的人。”灰烬耸耸肩。

“多管闲事的是你。”卡玫尔再度冷冰冰地用一句话让灰烬语塞了。

灰烬尴尬地挠了挠头，“此话怎讲？”

“在‘薪火祭’漫展会场的时候，你就不该救那个女孩。”卡玫尔说，“那样的话，你尚且能够全身而退，若不是沙力万及时出手，你已经死在黑骑士的剑下了。你靠着同伴们一路走到了世界的终点，走到了初始火炉，熄灭了火焰，可你要清楚，”她上前两步，看着灰烬，眼神冰冷，“你真以为你是凭借自己的力量，做到那一步的吗？仅凭自己的实力，你连战胜黑骑士都很艰难。用这个世界的一句话来讲，‘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没有金箍棒就别穿小短裙’。你是‘猎王者’不假，也有可能是所谓的‘主角’，但现在的你，根本没有拯救别人的实力，更别提猎王了。别多管闲事，这个世界，不是你能够拯救的。”

“张重然也多管闲事，是她做了要救你的决定，”卡玫尔恢复成往常的姿态，“她帮了我一把，所以我帮了她。要不是她，你早就死了。”

然后，便是漫长的沉默。房间里的气氛格外沉重。灰烬低着头，不说话，卡玫尔也不说话。半晌后，卡玫尔转身，准备离去。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救这个世界。”灰烬忽然开口了。

卡玫尔的身形一滞，她转过头，看向仍低着头的灰烬，眸子平静无比。

“我不是什么圣人，不会想着拯救世界，我要做的，只是让某几个人安稳地活下去。我知道我不自量力，但唯有从根源上着手，才能解决这一切。”

“所以说，卡玫尔……”他抬起头，缓缓地说，“我不知道我自己是不是个英雄，但我，一定是个赌徒。为了我想要守护的事物或者人，我能够赌上一切，无所不用其极，我的法术，我的武器，我的拳脚，甚至是……我的心脏！”

“这就是你的决定么？”

“是。”

“那么，立誓吧。”

“……啊？”灰烬一愣。

“以剑立誓。”卡玫尔拔出背后的焰形大剑，“就像歌德希尔特当时在法兰的灵庙前对你做的那样。

“我不会上阵杀敌，和你一同直面你所要遭受的困难和苦难，”卡玫尔伸出手，摘下灰烬的帽子，凝视着他那对黑色的眸子，“但这里的大门将一直为你打开，想避避风头的话，来这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面对卡玫尔忽然摘下他的帽子的举动，灰烬有点发愣。好一会儿后，他“噗嗤”一笑，然后拔出了绑在背后的制裁大剑。

两人高举手中的武器，剑刃相抵。

“以我卡玫尔之名——”

“以我灰烬之名——”由于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灰烬只好报上了自己的身份。

“在此，向我的友人灰烬——”

“在此，向我的友人卡玫尔——”

“以剑立誓！”

以剑立誓的仪式结束后，两人各自收回了自己的武器。

“顺着沙力万给的线路，出发吧。”卡玫尔说，“另外，我建议你去城市的东大门那边看看，我之前在那边看到了很古怪的东西。”

※

卡玫尔从窗口望着灰烬离去的背影，默不作声。

“他总算走了。”年轻男人有点无奈的声音响起，“再不走我都要在储物柜里憋死了。”

若是灰烬在场的话，立刻就能分辨出男人的身份了。不论是他的声音，还是他的外形，都太过容易辨别了。

卡玫尔转过头，道：“沙力万，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去做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兑现你的诺言？”

“别心急啊卡玫尔。”沙力万眼含笑意，“故事才刚开始不是么？好戏还没开场呢。”

“你这样安排，究竟是何居心？”卡玫尔依旧是那副冷冷的样子，这次眼中却带着敌意，“你明知道东门那里有什么，明知他可能会因此送命，为什么还要我引导他前去那里？其次，你和斗篷人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能在我救下灰烬后恰好出现在那里？”

“我能给你的答案，只有四个字……”沙力万缓缓地说，“无可奉告！”

没等卡玫尔回应，沙力万又接上了自己的前半句话：“我和他的关系挺微妙的，非敌非友，彼此熟识，却又是陌生人。我和他，都是在这次‘整合’中的重要人物。”

“我该出发了。”沙力万从桌底下抽出自己的罪业大剑，将其固定在背上，朝卡玫尔深情道：“宝贝儿……”

卡玫尔默默地抓住焰形大剑的剑柄。

“借你的自行车一用。”沙力万笑着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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