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 火野

忘记是谁了，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一个人的自由与否并不能靠他的处境来衡量，而是取决于那人的内心。现在，凛就处在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进退不得。

D市警署是有警员宿舍的，里面住的都是一些单身贵族和买不起房子的穷吊丝，不过自从亚琉来了，住在这里的人就又多了一个类型：买不起房子的单身杀手。

宿舍总共分为十层，没有地下室，在过去来讲算是一座很高的建筑了。2016年竣工，到现在已经有了将近20个年头，很多地方已经出现了裂痕。梵希之所以不把亚琉关入监狱，是因为他想越狱简直易如反掌，与其浪费牢房徒增烦恼，不如让他随便住一个地方——她应该是这样想的。

然而，凛实在是嫌弃这里。一进宿舍楼就有一股臭袜子味，垃圾也丢的到处都是，苍蝇的叫声吵的让人发疯。梵希也是坏到了一定程度，才让亚琉住在这种地方——然而凛今天不是来看房子的。凛乘上电梯，按下了数字5。这种老式的木门电梯在2017年就已经很少见了，能保留到现在简直是奇迹——虽然电梯里面和外面一样脏乱差就是了。随着‘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了，正对着的就是一扇防盗门，门牌上写着两个标准的正楷大字：

‘火野’。

A.M.9:30，D市警署公寓内，5楼501室门外。

凛对亚琉的事完全不了解，为了不被他敌视，今早还特意烤了一盒蛋挞当做见面礼，从出电梯到现在，已经过了足足五分钟，这样下去一定会被邻居当成可疑人物。前提是这层楼还有别人住的话。凛伸出手，冲着那扇贴满小广告的门敲了起来。

没有回应……

“不是吧……”

凛叹了口气，把蛋挞挂在了防盗门的把手上，扭头就要走。

“您是来找火野大人的吗？”

凛猛地一回头，险些扭到自己的脖子。而接下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清纯的少女脸庞，亮棕色的瞳仁散发着温顺的光辉，更引人注目的是那一身女仆装——无论是cosplay还是专业女仆，都异常的没有违和感。白色的半透丝袜覆盖在匀称的双腿上，胸部虽然平平的，但看这高挑的身材，毫无疑问会继续成长……该怎么说呢？凛喜欢的大概就是这样的女生吧。不像某个又矮又烦人的家伙……

“哈啾！”紧靠在床边睡觉的真羽猛地打了一个喷嚏，连人带被子从床上摔了下来。时间刚好在九点四十分，新、菅田和梵希现在正在胜仪西区处理娜娜的遗体，真羽只能趁现在多休息一会儿。但这一摔，不仅给真羽的头带来了阵痛，也唤起了她的饥饿感。

“冰箱……空掉了啊。”

A.M.9:52，胜仪西区内

“尸体搬运的快一点！就这么想被扣工资吗！？”梵希高声呵斥着，手里还挥动着一条不可名状的黑色物体。

“那个是SM用的钢骨皮鞭吧？”水泽苦笑道：“明明是个警察署长，却有着奇怪的癖好呢……”

“虽然是这样，我们这些小警察也没什么好说的。”菅田抬着单架，回头望向水泽：“今天你的占卜是红桃5，运势还不错。”

“那个从来都没有准过吧……”

他们搬运的就是娜娜的遗体。自然，他们对外宣称的是煤气泄露引起的爆炸事故。从昨晚到现在，积水已经被太阳的热量蒸干了，也正因为这样，混在雨水中的消化液也散发到了空气中。通过新的取样分析，消化液的pH值接近于王水，在空气中直接呼吸会瞬间烧伤呼吸道。水泽和菅田也是穿好了防护服才去进行搬运工作的。

“不过……还真是惨烈啊。”菅田在一片绿化带里找到了娜娜的头部，皮肤还算完好，表情也十分安详。菅田叹了口气，将娜娜的头部也丢到了单架上。“假如，我是说假如，娜娜不是达尔文计划的实验体的话，现在应该去学校念书了吧……”

“黑人喜欢在踢足球的时候思考人生，没想到你也会。”水泽拍了拍菅田的肩膀：“动作快点，住民们都要出门了。”

梵希他们是在作战结束后第一时间赶往现场的，但由于强酸性消化液腐蚀了地面，调制中和剂耗费了大量的时间。结果就像现在这样，拖拉了将近5个小时。

随着咔嚓一声，车载冷库被电子锁锁了起来，新从驾驶座旁的车窗里探出头来问梵希：“尸体已经收入冷库了，现在回警署吗？”

“嗯，上午就先这样吧。”梵希点了点头：“回去之后把尸体放到液氮里保存，顺便给尸体拍个X光，交给医疗组分析，下午召开作战会议。”

整个胜仪西区都被封锁了，随着发动机的一阵轰鸣，几辆警车随着尘土扬长而去。

“我是火野大人的女仆，负责照顾他的日常起居。”凛面前的女仆缓缓说道：“叫我空子就好。”

“那个……亚琉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我有重要的事要问他。”凛在地板上正坐着。

“比起这个，您可以去泡壶茶吗？”空子坐在床上，翘起了二郎腿。时不时还会故意露出自己的白色花边胖次对凛做杀必死：“我现在超级想喝茶啊，要那种温热的——你要是会弄个抹茶什么的就再好不过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倒茶是女仆的工作吧？”凛满脸黑线地问道。

“我不会向不认识的人献殷勤，就像路边的大叔不会毫无理由地给小男孩糖果一样。”空子毫不理会，自顾自的扣起了指甲：“啊，如果是可爱的小学女生就是另一回事了。”

“Loli控吗你……”凛低声吐槽道。

顺着空子的指引，凛在厨房的小柜子里找到了茶壶和茶叶。厨房里没有任何一口锅，只有一台电磁炉和一台微波炉在待机中，旁边还摆着两个用来装披萨的纸盒子，看来亚琉昨天的晚餐就是这些了。

这间屋子并不大，客厅和卧室是一体的，只有厨房和卫生间是单间。客厅里整整齐齐的摆着一排书柜，共分三层：一层是一些美少女的手办与高达模型，二层相对于一层就要低矮一些了，上面有各种轻小说和漫画，三层放置的是一些素描纸和绘画工具，数量不多但是种类齐全。床旁边就是一张小方桌，凛在上面摆好茶杯，等着水烧开。

“那么，您找火野大人是想问什么呢？”空子的态度端正了起来：“我可以代替火野大人回答您的所有问题。”

凛：“首先是‘达尔文计划’，听说实验场被破坏后亚琉并没有选择出逃，而是留了下来，是真的吗？”

空子：“是的，正如你所了解的那样——是水泽先生说的吧？”

凛点了点头。

“您现在是作为特别行动组组员猎杀实验体，每次行动后都会有相应的赏金，简单来说就是赏金猎人。”空子说道：“而水泽他们作为协力者，要来协助你们的工作，目前的情况是这样吧？”

“是的。”

“忠告：除了协同作战以外，不要和他们扯上关系。”空子起身提起水壶，熟练的将沸腾的水灌入了茶壶中，不一会儿，茶香满屋。

“理由呢？”

“现在还不能说，免得引你猜疑。”

空子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拆开了凛送来的蛋挞盒子。这种盒子保温效果意外的好，以至于到现在还有余热。

“不能说吗……”凛摇了摇头，继续问道：“能力这种东西，亚琉也有的吧……我想知道，这种常人不可能拥有的力量，到底是怎么来的？”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空子倒满了两杯，将其中一杯递到了凛面前：“这是过去的达尔文所提出的理论。在一定条件下，适应自然的生物会活下来并得到进化。那么，如果用代入的想法去考虑的话，所谓的能力，是不是因为当事者被逼入绝境才爆发出来的呢？”

“比如？”

“这种例子有很多，包含着肉体上和精神上的影响。”空子轻轻地咬下一口蛋挞后，面部潮红，看来很合她的口味。在享受了好一会儿后，空子才继续说道：“贪婪、饥饿、恐惧、施虐心理，以及强大的求生欲望，这些都是能够产生能力的钥匙。其它的我不会举例，但是求生欲望这一点，在动物园里的某些羚羊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在强大的捕食者面前没有坐以待毙，而是奋起反击，在某种意义上，这就是能力。”

“但是，在那之中出现了一些反人类的力量……”空子低声附加道。

“居然是这样吗……”凛端起茶杯，缓缓饮下一口。这是来自英格兰的上品红茶，很难想象亚琉是怎么弄来的。

“您还有什么疑问吗？”

“嗯，最后还有一个。”凛放下茶杯，用自己深黑色的瞳孔盯着空子：“娜娜说我曾经是她的同伴，但我失去了那段记忆。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四年前，实验场到底是谁，以什么样的方法破坏的？”

空子吃下了最后一只蛋挞后，像是小猫一样舔舐着自己的手指。刚刚凛说的话也就像是耳旁风一样，丝毫没有听进去的样子。

“喂——你在听吗？”

空子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喂！”凛大吼道。

“嗯嗯？啊，刚刚走神了。”空子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后，对凛下了逐客令：“您差不多该回去了吧？貌似还有人在家等你做饭呢。”

“开什么玩笑！”凛突然站起，一把揪起了空子的衣领。身高只有一米七多的空子双脚悬空，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

“真是暴脾气啊，就因为这样我才不打算告诉你这个问题的答案。”空子的右手像是握着什么一样，冲着凛的脑袋猛一挥，凛顿时觉得头脑发昏，跪倒在地：“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不过，自从你逃走之后不止是能力弱化，脑子也变得不好使了啊，凛！”

“你想做什么……”

空子抓起凛的头发，剧痛再加上这种剥离感让凛不由自主的留下了眼泪。几分钟前的三无女仆突然面目狰狞，瞳孔里温柔的光辉瞬间变成了一副凶相。

“不会杀你，但会让你吃点苦头。”空子一边说着，一边空挥着右手紧握的某样东西，而凛就像是挨了数记重拳一样，被打的口吐白沫。

“谁叫我在这方面比较擅长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P.M.5:20，D市警署，地下会议室内。

“凛到底在干什么啊？已经迟到十分钟了。”梵希一脸焦急的看着手表。

短信在几个小时前已经发过了，但是打电话却怎么都没人接。从今早开始，凛就属于失联状态，真羽的午饭，也只是吃了些凉拌的小菜而已。

“抱歉啊，凛今天不会来了。”

门被粗暴的一脚踢开，在所有人吃惊的表情中可以看出，来了一个不得了的家伙。

红色的金属框眼镜下，是一双棕色的死鱼眼。一身衣服平庸的简直不能再平庸，完全像个没有存在感的家伙。然而就是这个人，在中东大闹了一场后被带到了D市，现在作为狱外囚犯在警员宿舍里住着。睡眼惺忪的菅田突然瞪大了眼睛，水泽慌忙的将露可挡在了身后。

“不用这么害怕嘛，我又不会吃掉你们～”

“与之相对的，今天就由老子——亚琉空太来代替缺席的凛来参加会议了。”亚琉晃了晃手上的东西——那是凛的手机。

A.M.？？？？，？？？

“那么，我再说一遍游戏规则哦。”黑暗中的女人轻笑着说道：“凛有十秒钟来组装一支手枪，如果组装好了，今天就可以吃到丰盛的晚餐。但如果组装不好的话……”

数位少年少女被绑在等量的十字架上，表情惊恐。女人细细的抚摸着一位少女的面颊，旁边还有一个男人拿着UZI晃悠。

凛只是坐在板凳上，看着眼前的铁块发呆。

“凛的朋友可真不少啊，加上昨天的已经有三十多个了吧？”女人渐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除了敞胸的白大褂以外没有穿任何衣物，只有一双黑色的吊带袜勉强遮羞。与其火辣的身材相对应的是那接近疯狂的表情。“不好好组装的话，他们可就都要和你永别了哦。”

“那么，事不宜迟。”女人伸手打了个响指：“计时开始！”

黑暗的房间里，只有凛一人。

到处都是血的味道……

突然就开始了，这种荒唐的实验，和毫无理由的屠杀。

两天，三十条鲜活的生命，仅在一瞬间便消失在凛的眼前。

“不可饶恕……”

“厌倦这里了吗？”

“厌倦了的话，就从这里出去吧。”

“凛……”

凛猛地从床上惊醒，周围一片黑暗，但仅凭枕头，凛就能感受到这并不是自己家。看着从未见过的天花板，凛的头脑有些混乱，仿佛上了年纪的大叔喝断片了一样。

“刚刚是……梦吗？还是……”

“终于醒过来了啊。”从旁边传来了陌生的男声，把凛吓了一跳。

“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就是亚琉，简单来说，就是那个被退回的商品了。”亚琉打开了灯，强烈的光芒刺的凛睁不开眼。等到眼睛适应后，凛才看到了他的样子：红色金属眼镜下一双死鱼眼，是个完全没有存在感的家伙，配合上这房间的布局，死宅这个帽子算是扣在他的头上摘不下来了。

“什么嘛……我还以为会是个凶恶的家伙。”凛摇了摇头。

“今天下午的作战会议你缺席了，我代你去的。”亚琉将画笔对准凛，像是在找中心线：“那个叫新的鬼畜眼镜男整理了不少资料，我保存在你的手机里了，想看随时都可以看。”

“是吗……那还真是多谢了。”

“话说回来，你应该有72小时没合眼了吧？”亚琉打开电脑自顾自地画起了画。

“大概吧……啧，头好痛。”凛踉踉跄跄的爬了起来，穿好衣服准备离开，但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再三考虑后，才向亚琉说道：“你家的女仆为什么叫你火野，你的姓不是亚琉吗？”

“我不是很喜欢别人用我的本名来称呼我。”亚瑠边画边说：“火野是我的笔名，也可以说是cos name。”

“还有……你最好管管你家的女仆，服务态度差的简直不是一点半点。”

火野低下头，瞬间换成了空子甜美的声线，对凛谄媚的说道：“那主人，还要来杯红茶吗？”

“……不，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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