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傍晚，放学。

在学校门口发消息问了一句，栗子她班里还有点事情，可能还得等一会儿才能出来。

“行，那我就不跟你一起等了。你注意安全哈，虽然说保护她是你的任务，但也别再让自己受伤了。”

吴道子挥了挥手，自顾自地走了。

我抬头看了看天，时间还算早，至少太阳还懒洋洋地挂在天上。想了想，还是走进了校门口旁边开着的奶茶店里面。

拿着两杯珍珠奶茶从店里出来的时候，栗子刚好也忙完了自己的事情，走到了校门口的地方。刚刚低下头给我发完了信息，抬头就看见了我。

“啊，对，对不起学长，让你等了这么久……”

我走到她的跟前，轻轻笑了笑，手里的奶茶递了出去。

“诶，诶……？啊——！不，不用了！”她有点愣愣地接了过去，反应过来之后又慌忙地想要把奶茶还到我的手里。

“喝吧。”我耸了耸肩。“作为对前几天的感谢。”

她犹豫着，还是拿着轻轻嘬了一口。

夜幕逐渐降临，街道旁边的路灯也一下子亮了起来。马路上的车不紧不慢地开了过去，偶尔能从打开了的车窗中瞥见一个满脸疲惫的上班族，或是一位正带着笑容跟孩子打闹的的父亲。

即便几天后将会有一场大战，这座城市也还是这样的平静祥和，丝毫没有大战将至的紧张感。

“其，其实……”

沉默着走了不短的距离后，栗子冷不丁地开口说话了。

“……当时，有一种感觉，觉得学长变了很多……”

“总觉得，变得有些孤僻，有些难以接近，有些……无助……”

我只能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毕竟当时的「我」确实不是我，而是那个自称是不受欢迎的异界流浪者的小女孩儿。

“所以，就有了想要帮忙的想法。虽然也会觉得有点害怕，担心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自作主张了，但是……”

“但是，果然还是想做些什么。并不是为了报答学长你之前对我的照顾，我只是不想让学长一个人面对这些……”

她突然站住了，抬起头，思考了好半天，白皙的脸颊上逐渐地染上了一层粉红色。

“不……诶，那，那个……对不起，学长！那个，我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

她红着脸，连忙对我摆手。

“真的很对不起！对不起！请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吧！”

“好，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听见的。”我扯着嘴角，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过激的反应。“不过，能听到这些，我可还是很开心的。”

“诶，诶？……会，开心……吗？”

“先前的你总是跟大家保持着距离，明明大家都在试着接纳你，但你总是显得很拘谨，没办法真正放下防备。”我说道。“关于这一点，其实……我们的队长还挺着急的。”

“诶？！这，这么说，原来我一直都在给大家添麻烦吗？！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注意到……”

“先别着急道歉，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

“啊……好，好的……”

我松了一口气，继续讲着。

“刚才，你至少愿意把想要说的话说出来了。”我继续说着。“所以说，我会觉得开心。”

她扭捏着，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低下了头。

“我，我并没有，讨厌大家，或者说，防备着大家什么的……我只是，我只是……”

“……你只是太在乎别人的感受了。”我接上了她的话。“因为你总是会把「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这句话挂在嘴边，不是吗？”

“呜……”她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的确有着防备。但并不是在防备着我们。”

“你太过温柔了，栗子，你把别人的感受看得比自己的感受还要重要，你是在替别人防备你自己。”

她抬起了头，怔怔地看着我。

“我……”

“抱歉。”我打断了她。“刚刚的话，也只是我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语。如果可以的话，也请当做什么都没听到吧。这样一来我们就算是扯平了。”

“好了，我们走吧。”

我这才注意到，我们已经走到了路口处。我还记得她家的方向是在另一边。

“唔，已经到这里了啊。”我朝她摆了摆手。“那明天见，注意安全。”

“嗯，嗯……”她向着自己家的方向走了过去。她还是有点情绪低落的样子，应该是还在思考着我刚才说的话。

我向前走着，但意识渐渐沉浸了下去。

「那么，这就是你想对她说的话了吧？」

「嗯，谢谢你。」

「那么，我希望你可以稍微解释一下。你不是说在我取回存在后，你的意识会陷入沉睡么？」

「我……本打算这么做。但这里的魔力实在是太狂躁了，我也多少受了些影响，没办法安心进入沉睡。」

「狂躁的魔力吗？……我感受不到，只觉得很浓稠。」

「你没有在次界待过，当然没有这样的概念。但我只在血月降世的时候感受过这样狂躁的魔力。这里，魔兽们的灵魂在沸腾……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

「务必小心，凡乐江。」

“……长！”

“……学长！”

唔哦——？！

被一声呼唤给拉回了现实之中。我扭过头去，看见栗子正朝我跑过来。她跑到了我的面前，手足无措地支支吾吾着，像是还在整理语言的样子。

“……别着急，你慢点说。”

我叹了口气。她总是这样一副慌张的样子。

“总！总之！……对不起，还有那个，谢谢！”

“诶……？”

她突然冒出来了一句，把我弄得有点稀里糊涂的。

“因，因为！之前学长你说过，要我试试能不能把「对不起」换成「谢谢」……那个，我没有做到，对，对不起！”

“……诶，你还记得啊……”我有点尴尬的挠了挠头。话说我的确这么说过来着，但我却一点都不记得了。那只是我凭感觉给她的一个小建议，没成想她居然还记着……

“然后，还有，学长刚刚说的那些话……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是，从今往后，我会更加在乎自己的感受……”

她说着说着，自己慢慢地就没了声音。

“嗯……感，感觉怪怪的……那个，这么做的话，应该是对的吧？”

我有点害怕地避开了她的目光。话说这话本来也不是我想说的，是我识海里的另一个家伙让我说的来着，我也不清楚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是什么啊喂……

“呃，说实话我也没有评定这种做法是否正确的权利……不过，我希望你这么去做，大家也希望你这么去做。”

“为了照顾他人的感受而忽视自己的话……会让关心你的人心疼的。”

总之先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

她捏紧了自己的衣角，看着我的眼睛逐渐湿润了起来。

“谢……谢谢学长……谢谢大家……”

诶，诶？这什么情况？怎么就，哭了……？

这下轮到我慌张起来了。

“学姐也，跟我说过这样的话。”她抽泣着。“她也说，不要再道歉了……”

“但是……果然还是很对不起……对不起……”

“大家都是，很温柔的人……为什么我……为什么我没有注意到呢……”

“对不起，对不起……明明大家都在关心我，明明大家都想要保护我，但我总是觉得这样不好……觉得这样，会给大家添麻烦……”

“真的很对不起……！”

她突然爆发出来的气势把我给吓住了。看得出来，这是她长久以来积攒情绪的一次爆发……如果处处都要把他人的感受看得那么重要的话，压力一定很大吧。真不敢想象她以前是怎么跟自己的朋友相处的……

「呃……你不考虑安抚一下她么？」从内心深处传出来了声音。

「说得轻松，我可没有多少安慰女孩子的经验来着！」

周边路人好奇的目光也聚集了过来，人群渐渐地在周边围成了一个小圆圈，抱着凑热闹的心态看着正在哭泣的栗子和不知所措的我。

“原谅她！和好！原谅她！和好！”

我估摸着是有哪个好事儿的家伙把现在的场面给误解成是小情侣闹矛盾了，人群里渐渐出现了这样的声音。

“情侣吵架嘛，小事儿！人家女孩子也没犯多大错误……”

“诶，人家都哭了，哥儿们你也别生气了就原谅人家了呗……”

——我说这帮人是完全没搞清楚状况好吗？！

「……这误会还真不小呢。」

「除了在这里说风凉话之外，你还有没有其他的方法来帮我？」

「抱歉，我也没办法。」

天朝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特点我这会儿算是彻底感受到了。围着我们的人越来越多，这帮人的口号也喊得越来越响亮。

“原谅她！原谅她！原谅她！”

整齐的声音里我似乎听出了一丝熟悉感？

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我看见吴道子这个家伙，正混在人群里面带头喊着口号，眼神相交的时候他还露出了坏笑的表情。

……我靠，这家伙！回头找这孙子算账！

再不离开这块是非之地我估摸着我就得风评被害了。这地方离我家又近，要让乐朔看见了我那是几张嘴都解释不清……

“呃，栗子？”

她还在抹眼泪，轻飘飘地应了我两声。

“很高兴你能说出刚才的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抓住了她的手。“不过，我们这会儿该撤了。”

突破重围并不困难。我抓着她的手，向着包围圈最薄弱的地方走了过去。那里的人看出了我们打算离开的想法，也没有刻意拦着我们，而是自觉的让开了一条路让我们出去了。

突破了重围后，我拉着她跑了起来，一直跑到再也听不见后面的声音为止。

停下来的时候，我们又回到了那个路口处。我松开了她的手，靠着旁边楼房的墙壁，松了一口气。

“……算是跑掉了。”

栗子站在旁边，有点不好意思地撇开了目光。

我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一脸愧疚地跟我说对不起，但这次，她嗫喏着说了一句“谢谢”。

“那个……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开心呢……”

她还在抹着眼泪，但是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学长……谢谢你。”

嗯，不用谢。

倒不如说现在不是可以安心地接受他人谢意的时候。

不远处，凡乐朔正背着书包，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和栗子。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一样，她还使劲眨了眨眼睛。

……完了，这会儿算是彻底说不清楚了。

我抬起头来，看着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的天空。

这还真是一个……乱七八糟的傍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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