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大兴承宣元年亥月初三,天明阴雨,大兴的都城长安一早便笼落在一片水雾中。卯时的打更声还未远去,内外城的百姓还尚在熟睡,大兴帝国的新主人承宣帝赫连堇,却已经在御书房里待了许多时。只是除了处理政务,她还要顺带处理面前一个小小的不速之客。
“就罚你三个月的俸禄,不冤枉你吧。”少女奋笔疾书,语气平静,却说着让身边的小女孩没法平静的话“这还只是你弄坏禁军兵甲的那一份,打搅我工作的帐回头再跟你算。”
“诶~?”
大兴如今唯一的皇亲,东陵亲王赫连曦,此时正坐在一块蒲垫上,一脸惊诧不满的拽着自己妹妹的裙子。
“三个月太多了,我昨天才刚在南城盘了家商铺。堇儿~我要是饿死了你可是会失去唯一的姐姐的~”
房间内的空气在赫连曦甜腻腻的拖音之后又静了下去,案前的女子没去搭理身边那个一脸尴尬的小家伙,而是任由姐姐体会自己的愤怒。
窗外的第一缕晨光透过纸窗的斑驳照落进来,在女子的侧脸留下些许温存,之前的小骚动弄乱了她的发束,却也没能搅乱她如画的容颜,不施粉黛的朴素,铅尘洗尽的清华。
“可那又不能光怪我,一个巴掌是拍不响,明明就是...”
女孩又是没忍住。
“四个月。”
面对姐姐的狡辩,赫连堇选择一贯不给她那个机会。
这下赫连曦总算是安分下来了,粉拳一锤,她丢下一个哭给你看的表情,抱着膝盖将脸别到一边,便一个人自顾自的抑郁去了。
...
笔下的奏折不觉间已经从边关的告急走到了地方州府的琐事,赫连堇手上动作没停,但眼角的余光已经在赫连曦的身上打了好几个来回。自己如今唯一的亲姐姐顶着东陵王的头衔兼着东陵三司的职务,手底下还管着与长陵卫平起平坐的东陵卫,没有什么事由她是不会无缘无故跑来打搅自己的。虽说每次她只要换了新的药人都会跑来让自己认一认,但这次显然有些不同......
女子有一茬没一茬的想着,直到房门被人扣响,安末玖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陛下,兵部尚书文大人求见。”
那声音引得她一愣,思绪随着笔尖的墨迹凝滞,停顿在某处还未及行末的最尾。
第一时间看了一眼身边的赫连曦,那个小身影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却同样在听到那句话时微怔了一下。
姐姐,难道这就是你今天不惜闹出这一番动静也要达到的目的?
关于北疆的事务,赫连堇曾在之前答应过要给文居之一个说法,眼下的情形她也只能认为姐姐同样是为了这个说法而来。
“朕什么时候允了他们这么大的率性?一个个的想来就来?让他给朕等着,有什么事等到早朝再说。”
她想赶,但安末玖少见的多起嘴来。
“陛下,文大人说此事紧急,必须即刻面圣...文大人还说此事与北疆有关...”
前门拒狼,后门进虎。赫连堇秀眉一挑,你们两还倒真像是说好了似的。
瞅着身边的背影,女子的视线最后停留在女孩的发带上;那倒像是早年她送给她的那一缎。
“起来站好吧。”她轻声道。
“文老头没关系的吧?”
女孩多少读懂了妹妹的话,转头问道;眼里还是那带着委屈幽幽的神色。
“事涉我大兴皇家威仪,你不要脸那是你的事情,我可不想哪天听到坊间流传说我赫连家的亲王是个秉性顽劣的黄毛丫头。”
“好吧好吧~”
上一刻还在自顾抑郁的赫连曦这一刻就蹦跳着站了起来,她拍了拍衫裙,理了理长发,刚才那委屈得要哭的样子就像谎似的。
“不就是装个小侍女嘛,这个你姐姐我在行~”
...
半晌前。
望着整齐收队的禁军队列和伏在地上仍旧不肯爬起来的袁副使,安末玖选择将目光放在了更舒服的那一边...
然而一场秋雨过后未必就是晴天。
“安末姑娘。袁副使。”
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几乎又是吓了安末玖一跳。
“文大人?”
反倒是袁和先反应过来,猜到了来人。
安末玖连忙回头行礼。
“见过尚书大人。”
来者年过古稀,身形消瘦修长,腰背笔挺,花白的胡须和眉毛上占着少许晨露,于院墙沿上笼入的晨辉中闪着微光。
“安末姑娘不必多礼。这...是怎么回事?”
兵部尚书文居之拱手回礼,随即又用眼神在地上那一坨人形和御书房之间点了点,表达的意思很明显。
安末玖循善如流的点点头,反倒是袁和自己一点不尴尬。
“文大人,在下有圣谕在身,实在是不方便起身,还望见谅。”
“不打紧,不打紧...”文居之倒也不拘礼。“只是这日尚初升,陛下怎就有兴致跑来给袁副使赏罚了?”
“方才有位陛下的故人来访...”见袁和挣扎着想要蠕出一个方便解说的姿势,安末玖干脆替他开口。“...陛下兴许是觉得袁大人有些接待不周了。”
她说得隐晦,给地上的袁和留足了面子,文居之自不是愚钝之人,倒也能明白其中的意味。这位需要禁军右指挥使来接待的‘故人’怕是因为‘接待不周’已经闯进御书房去了罢。
“袁副使,陛下兴许只是一时恼怒,并没有真要怪罪你的意思。皇城军务繁忙,早朝将近琐事颇多,要不袁副使你还是先处理完手边事务再来向陛下请罚吧?”
文居之眼里闪过一丝神色,一边伸手去扶一边劝道。
袁和没敢动。
“文大人,陛下让我趴着,我就只管趴着好了,就不劳您费心了。”
“那陛下可有告诉你要趴到几时?”见劝不动,文居之又问。安末玖在一旁不由掩面一笑。
“这...”袁和语噻。
“莫要担心,老夫一会儿面圣为你求个情便是了,小失小过待陛下气消自就不会计较。老夫为你担保,起来吧。”
既然兵部尚书大人都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就是不想起来那也得起来了。袁和赶紧一骨碌翻身站起,不忘向两位同袍行礼道谢,转身匆匆忙忙的领着一直在门口等待的副将就往前殿方向去了。
等到袁和那一身甲胄擦碰出的脆响隐入初晨的鸢鸣,甘露殿的前院只剩下了安末玖和文居之两人。
“安末姑娘,陛下的这位故人可是一位与陛下年纪相仿的女子?”
文居之的目光追着已经看不到的几个人影,就又这么突兀的问了一句。
“回大人...是个小姑娘,比陛下要小上些许。”
安末玖一惊,连忙如实回答。
“那老夫这一趟真是来巧了...”
“文大人知道那姑娘的身份?”
一个笑容出现在文居之的眉角,那是老人特有的不带立场不偏不倚的微笑,传达不出什么感情,却透着半分和蔼半分释然。他收回眉眼对上安末玖的视线。
“安末姑娘莫问,老夫莫说。你是陛下的身边人,有些事情到了该知道的时候自会知道的。”
“是...下官明白...”
“那就烦请安末姑娘帮老夫通报一声罢...”末了他又补充“...若是陛下训斥,你就说老夫是为了北疆之事,陛下自会见我。”
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安末玖轻轻清了清嗓子,伸手敲响了御书房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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