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孙轩，孙谖

从武安城内出了城门，孙轩神色复杂地回望城门，亦步亦趋地紧紧跟着老酒鬼，如果这种情况下被老酒鬼扔下，谁也说不清楚那些城内的乞丐会不会一拥而上将他撕碎。

跟着老酒鬼出了城门，行了好几里，孙轩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没了负担之后，孙轩一屁股坐到了路边的石头上，双手展开瘫在石头上。也不走了，就这么静静地躺着。

郊外草木些许凋敝，秋风微凉，一望无际的天际万里无云，显得格外高远。

老酒鬼在前头走了几步，发现孙轩没有跟上，停了下来走到孙轩身旁：“怎么了？”

孙轩闭上眼睛，长呼了一口气：“不走了，谢谢你带我出来，我们俩算是两清了。”

老酒鬼不语，只是默默地坐在孙轩身边。

孙轩感觉到老酒鬼不离开，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你怎么不走了？你很闲吗？”

却发现，老酒鬼手里摩挲着一枚暖玉，淡绿色的关泽在午后的日光下显得格外显眼。孙轩下意识感觉那枚暖玉有些眼熟，然后突然意识到什么，手往胸口处摸索了一番，伸手就要去夺：“那是我的！还给我！”

老酒鬼一把抓住暖玉，看着孙轩呵呵地笑着：“你说这是你的？不见得吧？一个小乞丐是从哪里得来这价值不菲的玉石的，我看多半是你偷来的吧？”

孙轩恼怒道：“老酒鬼你血口喷人！这块玉是别人送我的！快还给我！”

老酒鬼抛了抛玉石，流露出狡黠的神色：“只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要还你也不是不行。”

孙轩回想起旧城隍庙里的那一幕，不用想也知道自己不会是这个老酒鬼的对手，“你先还我！”形势不如人，万一回答几个问题后他又反悔了怎么办？

老酒鬼也不讨价还价，随手就将暖玉抛给孙轩，孙轩手忙脚乱地接住，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缺角少块，才松了口气从新挂回脖子上。

老酒鬼揉了揉手掌，“第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孙轩沉默了半晌，那个一年来不曾用过的名字感觉即熟悉又疏远，最后孙轩下了个决心：“我没有名字，那些乞丐都叫我狗字十三号。”

孙轩不想再使用以前的那个名字，孙轩在一年前叫做华夏的国家已经死了，这一年来受尽欺凌，下贱得连他自己都不敢认的人不是孙轩，而是狗字十三号。

老酒鬼也不在意，以为问名字这种事情不过是走流程罢了，重点是接下来的问题。

“你的医术是谁教你的？”老酒鬼问完，目光直直盯着孙轩的眼睛。

孙轩满不在乎地迎上老酒鬼试探的目光，说：“我说是天授，你信吗？”

老酒鬼看着孙轩深邃地足以吸入所有光亮的瞳孔，一时间无法认定孙轩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若是一年前，孙轩说谎的话总会在面容神色，肢体动作上暴露出些许破绽。但是一年后的如今，擅长隐蔽自己内心想法的孙轩早就不会那么容易被人看穿了。

不过老酒鬼依旧不在意，这个问题即便孙轩不想正面回答也无所谓。

“最后一个问题，你原愿意当我徒弟吗？”

孙轩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半晌之后，才歪着头看着老酒鬼：“哈？”

老酒鬼以为孙轩没有听清，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愿意做我徒弟吗？”

孙轩回想了一遍遇到老酒鬼的经历，差点被打，被吐了一身，被坑，除了最后救他从武安城内逃了出来之外，就没有什么好事。

孙轩迎上老酒鬼的目光：“不愿意，再见，不送。”

孙轩扭头就走，心里念叨道：刚认识还没半天就想收徒？至少得让我知道你是干嘛的吧？别说让我和你组团去乞讨或者组团偷酒去，小爷我概不奉陪。

老酒鬼在后面紧跟着孙轩：“诶！你别走呀，不再考虑考虑吗？”

“抱歉，不考虑，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感谢您老人家的厚爱，我实在承受不起。”孙轩头也不回，一系列官方托词脱口而出。

“你觉得从武安城里出来，就能万事大吉了？”老酒鬼不再追赶孙轩，而是站着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让孙轩心里起了疙瘩。

“你什么意思？”孙轩回头，盯着老酒鬼。

“我的意思是，你一个小孩子，独自一人漂泊，你觉得自己能够活的很好吗？”老酒鬼像是累了，随意靠在路边的一颗树下。“从乞丐头子那里逃出来，不过是再掉入另一个魔爪罢了，像你这种无依无靠的小乞丐，是最压榨的对象了。”

孙轩想了想，觉得老酒鬼说的也没错，而后坐在老酒鬼身边：“你说要收我为徒？那你总得让我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吧？小偷，江洋大盗，还是吃霸王餐的？”

老酒鬼脸色黑了不少，没好气地说道：“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堪？”

孙轩望着老酒鬼，重重地点了点头。不是孙轩对老酒鬼有偏见，而是老酒鬼给他的第一印象就差到了谷底，第一次见面就吐了他一身，还以为偷跑进别人酒窖差点被打，对这种人还能有什么好印象？

老酒鬼猜到了孙轩在想什么，抚着胡子故作高深地说道：“不是老夫付不起酒钱，而是我实在看不惯醉仙楼那些家伙卖假酒。”

“你说堂堂江南姚家，神仙醉的酒方遗失了也就遗失了嘛，还搞个四不像的酒说是神仙醉，这是**裸的店大欺客！”说着说着，语气愈加义愤填膺，仿佛醉仙楼卖假酒是再罪大恶极不过的事情。

孙轩也不管人家醉仙楼是不是卖的假酒，就算人家卖的是假酒吧，他顺着老酒鬼的话补充道：“所以你就偷偷溜进人家酒窖，喝光了人家的酒不说，还装醉撒泼发酒疯，最后还吐了别人掌柜和我一身？”孙轩在我字上加重了语调，目光灼灼开始鞭挞老酒鬼的良心。

老酒鬼被这么一问顿时蔫了，支支吾吾地说：“我当时是真喝醉了……可是姚家号称就算是神仙喝了神仙醉都要醉三天，你看我不到半天就啥事没有了，这不是店大欺客吗？所以不是我不给钱，也不是我给不起，而是卖假酒的醉仙楼不配我付钱！这种粗制滥造的酒送我喝我都不想喝！”老酒鬼有件事情倒是没有说谎，他去醉仙楼的确不是为了神仙醉。

孙轩如同看待白痴一样看着老酒鬼，他怀疑老酒鬼的酒是不是真的醒了，不然还能扯出这种神鬼逻辑？送你喝你都不喝？把人家酒窖都喝空了还有脸说出这种话？

孙轩无意在这上面继续喝老酒鬼扯淡，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就说你当我老师，能教我些什么吧？”

老酒鬼摸了摸胡子，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颇有影视作品中，武侠小说里，那些大隐隐于市的绝世高手那般的风度。孙轩回想了一番老酒鬼在旧城隍庙里，无声无息就放倒了众多乞丐，孙轩内心也有几分期待了起来。不过老酒鬼接下来一番话，直接将孙轩的幻想击碎了。

“老夫会教你四书五经，做人处事的道理，如何做一个良善仁义的人。”

孙轩一口郁气堵在胸口，差点眼前一黑气晕了过去。孙轩觉得，要是这老酒鬼再跟着自己，自己侥幸没有在武安城内被打死，反而会被这老酒鬼气死。老子九年义务教育，七年高等教育，还需要你这老泼皮教我怎么做人？

孙轩深吸了一口气，欣然一笑，“不必了，再也不见，不送！”孙轩扭头就走，他十分克制自己，不让自己说出“滚”字。

老酒鬼怎么舍得放弃这么好的一个徒弟？一边亦步亦趋地跟着孙轩，一边絮絮叨叨地在孙轩耳边念叨：“小乞丐，你听我说，这为人处世的道理其实很有用的，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你想想看，假如你以后碰到一些打不过的人，你可以和他讲道理嘛。”

孙轩无语，这老酒鬼是不是脑筋有些问题？不是和别人讲道理讲不过才动手的吗？诶，这么说好像也不对。被这老酒鬼给绕进去了，不理他，不理他。

“诶！小乞丐，小乞丐……”老酒鬼不依不饶。

“这叫小乞丐有点太瘪嘴了，既然以后你就是我的徒弟了，以后就跟我姓吧！老夫姓孙，你就……就叫孙谖吧！”老酒鬼自言自语，孙轩突然停下了脚步。

老酒鬼被突然面色复杂直直盯着他的孙轩吓了一跳，“你……你看我干嘛？”

“你姓孙？”孙轩问道。

“是啊，我……”老酒鬼还想大发阔论。

“你给我取名叫孙轩？”孙轩继续问道。

“对啊对啊，这个名字不错吧？”老酒鬼对自己取得名字十分满意。

“是器宇轩昂的轩吗？”孙轩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兜兜转转，自己和这个名字依旧有缘。

没想到老酒鬼用着一幅看傻子的眼神看他，撇了撇嘴：“你看看自己那幅样子，还器宇轩昂？是永矢弗谖的谖。”

谖啊，孙轩保有深意地看着老酒鬼，给他取这个名字算得上是用心良苦了吧，“忘记”嘛？是希望他忘记一些不开心的事情吗？

孙轩，哦不，孙谖缓缓走到老酒鬼边上，眼角泪光莹莹，意味深长的将手搭在老酒鬼肩膀上。然后……一把掐住老酒鬼的脖子：“姓孙的！你别以为小爷不知道，“谖”字有欺骗欺诈的意思，你是想骗小爷，还是想让小爷帮你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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