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4：破碎的重力下 阴影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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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白色的外壁之间、以那颗浅蓝的星球作为背景，「Shelters」就如同雪花状的花瓣一般，静静地摇曳在星空的底色中。

但是只要离开一些距离，远远地便不能再看到卫星的身影了，「Shelters」就是这样，比起海洋中游弋的鱼群，实际上更像水池里透亮的蜉蝣。

——既互不相干，又紧密联结。

一道深蓝色的残影在这其中划过，同样渺小地可以忽略不计。

加速度所带来的颤动已经消退了很久，空旷的路线上也很少会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杂物。

所以尤其是此时。

在这个被包裹在漆黑的空间里的时刻中、在这种除了千篇一律的噪音便只有千篇一律的寂静的时刻里。

速度缺少了参照物之后便毫无意义。

换成以前，真弦还会偷偷地在机体的数据库中，上传几支爵士乐什么的用来打发时间。但是很快他便发现自己并没有那种心情，那种音符与寂静不同，有时候更能扰乱他的思绪。

所以到现在，他只能聊赖地盯着四周不断变动的数值和屏幕上悄悄变动的轨迹，来打发这种难以被判别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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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工作，毕竟是工作……”

按照步骤，真弦开始测试机体的巡航系统，又趁着这个空当伸了一个懒腰，盯着监视器外那越来越近的目的地若有所思。

“不过也真是有趣——AI明明都可以做到这个地步了。”

屏幕上浅红色的【巡航模式】辅助操作界面被锁死的提示跳出，作为机师的自己几乎不需要进行额外的干涉。

“……像我这种更加不容易使唤的家伙，也快被替代掉了呐。”

他叹息道，想起了卡洛琳早上的话。

“…什么样的时代啊。”

——Broken.Gravity.

真弦忽然又想起那个密钥奇特的密码。

“…破碎的时代？……哈、总不能这么回答吧？”

对着自己开的玩笑可毫无幽默感，最后他这么讽刺自己，在脑海中结束了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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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他面前接近尽头的地方，Shelter.1那庞大的卫星群已经变得清晰可辨了，他关闭了自动巡航，朝着13号卫星的轨道飞去。

“……「Cov…、「Covenanter」……收到请回答……”

粒子通讯突然开始闪烁，总部传来了第一次联络，是范特息上校。

“准尉、真弦……收到！”

——奇怪的是，这第一次的粒子通讯竟然不来自军部，而是那个范特息提前留给自己的私人频道。

“…在加达里尼是否发现任何异常，请报告。”

“…异常？什么意思…”

真弦疑惑地将监视器里13号卫星边缘的影像放大到屏幕的右侧，这颗卫星的观测数值似乎和校对点的预测值有些不同。

也就是说，这颗卫星似乎正在偏离当前的轨道——

“…奇怪，不是巧合吧？”

“这个频道是留给突发状况用的，真弦准尉，请如实报告情况！”

“是、咳咳！……是那颗13号卫星，上校，作为测试路径点的卫星，正在偏移轨道……”

“喔………”

讯号沉默了一会儿。

“…听好了，真弦准尉。”

上校的声音还是很沉闷，但是比刚刚还慢了一些。

“现在，我要以S.U军部的名义，给予你一个紧急的任务目标——”

“在刚刚得到情报，加达里尼的反对党分子已经偷窃了数台配有‘曲翼’装置的机体，打算拿那颗卫星进行恐怖袭击——”

“虽然不知道他们想要做些什么，但是，现在只有你能够阻止他们了……”

“就把这作为第一次的实战测试，去阻止那些恐怖分子的机体吧……”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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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往往会是最冷静的，因为上校的话里满是破绽，真弦知道。

所以他现在怀疑，也许从一开始，范特息就有他自己的打算——不论是预先提醒的话语，还是刚刚装腔弄事的命令。

但最令人难以忍受的不是那些，而是这种冷静思考之后却依旧束手无策的现状。

——他现在能做什么呢？

他在驾驶舱里面，距离卫星就十几秒钟的路程，唯一得到的命令却是一句不知道有几分真实的话语。

但是真弦明白，作为一个小人物，现在即便怀疑，事情也不会对他有利——

“…算了。”

他微微地摇了摇头，

“战场上的我，只能是齿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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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迟疑的时候，「Covenanter」的视光器已经锁定到了那颗十三号卫星在阳光背后的阴影中、从加达里尼主星中拖着微光飞出的几台MK6型号机体。

它们的身后通通搭载着‘加达里尼’军标准样式‘曲翼’：「Hopper」(飞蝗)。

“……竟然说是恐怖分子绑架的机体么，真是取巧的说法。”

真弦看着屏幕中分析出的，对面机体的已知的公开情报。

“…但是也没其他办法吧？”

——作为不同规格的魔方，对面根本不可能会搭理自己的通讯请求。

而且即便范特息在说谎，真相又能是什么呢？

或者说——

即便发生了什么，自己这个无关紧要的「齿轮」，又能做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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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吧。”

今天也会过去的——真弦摇了摇头，这么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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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控室已经被他们的人完全控制，重新程序点火之后的卫星向着重力的方向缓缓加速，脱离出卫星群的轨迹。

在突如其来的加速度作用下的第一次剧烈的颤动之后，原本死寂的卫星霎时陷入一片嘈杂的恐慌。

没有街灯的狭小的巷子里、没有人气的漆黑的建筑中，人们都从一个个地从哪些看起来早就废弃的房屋中逃了出来，整个卫星的大街小巷中都涌动着人流，但是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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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莎、伊莎！”

克莱尔终于在卫星边壁的控制室一带，找到了慌张地从转角处跑出来的她。

“这是怎么回事？”

伊莎被猛然拉住了手腕，顺着惯性一头撞到了他的胸前。

“找到你了，找到你了，克莱尔——是拜尔斯！……”

“……拜尔斯-都灵这个人………”

她推开了克莱尔，棕色的眼睛直瞪瞪地注视着他，喘息着说道，

“输入了那个该死的密码以后，一切就都被锁死了……谁都没有办法…”

“他的目的、他想让我们把这颗卫星………把这颗卫星，抛到地球上——”

“…其他人呢？”

克莱尔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冷静地安抚着伊莎。

他没有感到特别惊讶，因为对于那个叫做都灵的男人，他似乎早已察觉出了一些端倪。

“注定的牺牲，所有人都被都灵蒙骗了，克莱尔。”

她这么回答，仿佛已经完全地平静了下来：

略过身后的人流，她毫不在乎地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撒娇似的摩挲着。

“…但是啊，克莱尔，我们不能这样，其他人都无力更改这个事实……”

“什么意思——”

但是克莱尔知道，拜尔斯-都灵这个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这颗卫星很快就会下沉到重力里面去，社工党这个组织作为激进的那一部分被完完全全地利用之后，会迎来他们的尾声。

“还有一台魔方…”

“…魔方、我们在这里还藏着一台魔方，是大胡子卡尔原本预留给自己的——”

“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的，克莱尔，他们都是老人了，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斗争到现在，也该要休息了，所有人都不是傻子，都知道都灵先生有他的打算，可是这已经不重要了……”

“…因、因为…就现在…………”

伊莎痴痴地望着他的眼睛。

“…就现在，我要活着……”

“我想要你活着…”

“…我想要跟你一起…活着。”

伊莎的声音有些颤抖，克莱尔紧紧地抱住了她，这时候黑暗的远处又传来了一次剧烈的抖动。

——那用以偏离轨道而产生的不平衡的动力，渐渐使得这老旧的卫星出现崩坏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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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断裂的外壁上，被‘加达里尼’军方紧急派出的军队已经赶到，正束手无策地徘徊着。

为首的那台拥有特殊样式天线的队长机，已经当机立断地瞄准着这颗卫星的尾部调整喷口，发射出了第一颗黑石弹头。

——弹头穿过蓝紫色的火焰，引发了一起剧烈的爆鸣，火光转为鲜艳的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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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你们这群家伙么！”

“…竟然想把这卫星推向地球吗？！”

真弦看到了正对着卫星开火的‘魔方’机体们，他看到在那些调整喷口轰然爆炸的同时，这颗卫星正在一点点地偏离原先轨道。

“七架‘曲翼’啊……”

他长出了一口气，检查了一次自己携带的武装——果不其然，仅有膝关节侧方装载的两把狭长的等腰三角形状扁平的黑石短刃。

“但人毕竟是人——动动脑子还是有机会能赢的。”

好在对方还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因为实际上，他们也不知道这座卫星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刚刚那样的努力能不能起到作用，只能有些无力地对着卫星的几个主要的推进喷口不断地射击。

真弦最后地检查了一遍机体的各项数值，将同步装置调节至最灵敏的状态，微微发汗的双手有些颤抖。

“呵、实战啊……”

他看着全周天驾舱四周深邃的黑夜，最终仿佛是下定决心一般地垂下脑袋，

“这也算是为了正义吧——「Burst-System」，Activating！”

随着胸口的反应炉中源源不断的深蓝色‘魔方’粒子开始涌出，全身本通黑的四肢骨架像是被注入了能量地一般散发出幽蓝的荧光。

而在系统启动的那一瞬间，机体便鬼魅般地消失了——仅留下一圈隐隐约约的粒子残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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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队长！”

“这群家伙是想把13号星扔到地球上么！”

“光这样攻击推进口已经没用了！队长！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你们别喊了。”

肩甲上喷涂着‘01’的队长机内，是一个因为头盔抗热图层的缘故而看不清面容的男人，他沉静地坐在驾舱里，手掌却有些颤抖，他家人的相片就夹在面前荧幕的侧缘。

安静地仿佛在他周围的一切纷乱和影像都与他无关，直到最后他抬起头，荧幕淡黄的光泽划过他的面罩。

“同志们——”

他正想发表一些激励的讲演，作为他们献身的前奏。

——这种情况下，也许只有他们加装的自爆系统才能挽回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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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是什么？！”

他的区域通讯中突然传来这么一阵慌乱的声音，零五号机的信号随即便从他的检测仪表中消失了。

“额、额啊啊啊啊啊啊啊!………”

又一台机体遭到了重创，它左臂的组件，连带着一丝快得难以察觉的深蓝色光芒，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略过并消失在他的面前——

“社、社工党人么？”

队长机立刻摆出迎击姿态，身后的两片曲翼装置立即贴到了机体背后，转变为联动的机动形态。

“可恶！这群没品的家伙…他们居然还留了一手……不过这个速度，难道他们也有曲翼，不对！这种速度……难道是其他组织的新型号么？”

“…全队迎击！开启护盾偏转系统，小心敌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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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pper」(飞蝗)作为第一代的原型‘曲翼’系统，在与机体联动之后有着几乎难以被实弹突破的偏转护盾，和引以为傲的机动性能，但即便如此——

“好快…………”

队长勉强地顶着极大的加速度，依靠着曲翼过载所带来的机动力，努力地做着标准的回避动作，但他却根本捕捉不到对方的哪怕一点点的、残留过的痕迹。

仿佛那是藏匿于另一个空间里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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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venanter」的座舱内。

“呼、呼……”

远远地甩开了依旧不知所措的敌人们，真弦操纵机体藏到了卫星侧面的侦查盲区，大口地呼吸着舱内单薄的空气

“五、还有五台……”

仪表下方转为深红色的显示界面反馈出【68％】这样的信息，机体四周依旧不断地冒着如同火焰般的蓝光，依旧飞速下坠的卫星从他边上划过，在展开的视野中，剩余的五台机体杂乱无章的规避运动拖曳出的光轨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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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与之相对地，对方也终于看清了他的姿态、这「Covenanter」的姿态：

是一台胸口逸散着深蓝色光芒的魔方、各处的骨架都如同被点燃了一般染上了这样的光，正静静地、像是在等待着猎物一样地，呈现站立的姿态停在原地，双臂的末端各延伸出了一小段流着亮光的刀刃，它身后正在坠落的卫星那漆黑的外壁飞速地与之擦过。

像是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一般，队长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恐惧地盯向面前不远处那台颠覆了他的常识的机体。

“竟然…”

“竟然连‘曲翼’都没有搭载么……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感叹与思考只有一瞬间，但没等到他重新镇静下来，他的印象中便只剩下了那一团留着淡色光尾的残像，而对方却已经突进到他的身后——

“完了！”

“砰、嗞！！！”

黑石短刃就像是裁纸一般轻而易举地撕下了他的视光器，又在他不及反应的前一个时刻消失地无影无踪——

“抓到你了！”

看到队长机被对方缠上，即便只有短短地、不到一秒的时间。

二号机立刻放弃了联动系统，随手将黑石步枪向后一抛，抽出了标配的黑石矛，预判着对方消失的距离，急速地朝着真弦刺来。

“…哼。”

毕竟是实战，即便机体的性能足以支撑他逐个击破的计划，但对方肯定也不会全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真弦自然考虑过这样的风险：

曲翼系统所给予给敌人的冲击力将这单薄的骨架冲散想必是绰绰有余，虽然已经来不及躲闪，但是舍弃掉一把短刃还是足以使对方偏离当前的冲击轨迹——

“嗞！”

“嘶啦！”

在对方疾驰的枪尖向着机体刺来的前一刻，真弦依靠机体加速时的惯性、以胸口为中轴逆时针偏移了半周，左手从身后划出一道半椭圆状的弧线，向着侧方向矛枪头砍去。

“…唔、怎么会？”

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对方的枪尖并没有如预料的那样被自己摆开，反倒是直接被像木桩一样截作两段。

自己的刃口在截断对方的枪尖后，因为惯性而继续向侧方移动，而对方的机体也同样因为过量的加速度、径直地抵到了那正向侧方滑动的刃口——

“什么、糟糕！”

错误的判断往往决定成败，虽然在此时还不至于直接颠覆这场败局，但同样也造成了一些难以规避的意外——真弦立刻舍弃了左手的短刃，但对于这样的速度来说，也已经太晚了。

“轰！”

敌人撞在了刀刃上面，刀刃平整地沿着他的头部刺入，斜角的裂痕延伸到胸口，无声的爆鸣混着转瞬即逝的火光从碎裂的缝隙中钻出。

——但是不可改变的是，那机体残骸所剩余的动量依旧狠狠地撞到了「Covenanter」的机身，硬生生让真弦彻底地失去了平衡。

就这样，他的机体打着转、向着下坠卫星漆锈的边壁处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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