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3：破碎的重力下 阴影摇曳

“S.C0011.9.11；时区19:10”

人员全都撤到了玻璃墙后面，左边的大荧幕上依旧只显示出时间，真弦站在架廊桥上，漠然地观察着上头那群人虚假的神情。

“…好了、快点过来。”

卡洛琳递给了他一杯有些浑浊的浅蓝色液体，

“最后一次的减压药，好好喝下去，这台机体的性能可比你想象地好很多——”

“……人不可貌相，我知道。”

真弦吞下了那杯有些苦涩的药水，一些液滴从嘴角漏到了抗压的驾驶服的领口，不过由于低重力的原因，没有再渗进去。他用袖口顺手擦了擦嘴边，转身望向离他两步远的上翻的驾舱盖。

“小琦。”

卡洛琳扯住了他的袖口，顺势将他转身拉到自己胸前。

“呐……”

眼前突然漆黑一片，脸颊被埋在了一种特别的柔软之中，暗金色的发丝悄悄地瘙痒在耳边，暗淡的香氛默默地舒缓着他本紧张的心情，额头上传递来丝许微凉润湿的触觉——

“嗯。”

真弦想起父亲原来说过的一句话。

‘这个宇宙中果然不是只有中子和质子……’

“嗯、好了。”

卡洛琳推开他，转过身去，右手随意地**了白大褂的口袋里，又稍微侧身转过头，

“我对自己的作品可是非常满意的……”

“——所以‘活着回来’之类的话，就先不说了哦？”

“嗯、嗯………”

真弦望着她的背影注视了两秒，又好像是注意到了玻璃背后远远地注视着这死角的大人物们，于是在她还没有走出架廊的时候也背过身，三步踏进了机体的腹腔。

座舱内深蓝色的荧光缓缓亮起，得亏于从宇宙型号‘魔方’时继承来的技术「半同步装置」。现在的机师不再需要通过神经连接装置，全身都套在那种老式的贴附式骨架上面来进行动作复制——

真弦坐到了座椅式的驾驶位上，装置便立刻缓缓地贴合上他的双臂；他带上了抗压服配套的显示头盔，双手伸到了两侧划出的机械感应装置中，校准便完成了。

“-COVENANTER-”

——「契约者」

驾舱盖缓缓关闭之后，面前的反馈界面渐渐张开作全周天的视角，真弦的视野立刻明亮起来，外面四周的一切都可以清清楚楚地缩放。

UI界面上杂乱无章的程序一个个有节奏的跳出了【初始化完成校准】的提示，在固定架上机体像是被赋予了自由的权力一般，视光器下闪耀出橙红色的亮光。

“…咳咳、真弦准尉，机体校准同步正常”

他打开了粒子通讯装置——这种奇异的魔方粒子，可以作为一种本不应该存在的介质传播单向信号。

.

“…收到、通讯信号正常。”

“测试第一阶段，准许。”

在传讯员例行公事的反馈报告后，通讯器中传来范特西上校的命令。

室内的灯光便在霎时熄灭，只留下亮橙色的指示标，正前方军库大门缓缓呈现出面前漆黑沉寂的深空，束缚着机体的廊架全数展开——

“了解——”

“真弦，准尉。T.C:「契约者」，出击！”

他稍稍迟疑了一下，用力地顺着脚部的感应装置推动了踏板。

‘魔方’机体胸甲后方本安静地逸散着粒子的反应炉便立刻悦动起来，能量从背部以及全身的各个矢量喷口中迸发而出，伴着极大的加速度、‘Covenanter’和它脚踝关节处与地面磨出的转瞬即逝的火花一齐，一头扎进了那片漆黑星空之中。

“额啊、啊啊啊啊啊！…………”

这个时候，真弦方才真正地体会到了这架机体近乎野蛮的性能。

——即使没有任何动力全开装置或是‘曲翼’系统的支持，次世代的粒子联动骨架和全身上下多得吓人的辅助喷口使这台‘魔方’获得了无与伦比的速度。

即便身上的抗压服已经做过特化，即便自己在之前也老老实实地服用着那些特殊的药剂。顶着这样的加速度，他也只能很勉强地艰难反应与思考。

.

“……「Test.Verison-Prototype.Seven:“COVENANTER”」，测试第一阶段，空间机动性能测试，开始。”

他的耳膜隐隐约约地接收到了这样的声音，头盔面罩前的显示界面跳出预设好的飞行路线。

“来吧——”

加速结束以后，真弦缓缓地从压力中恢复过来，振奋起心情，努力地稳定下机体，‘Covenanter’便顺着机体中心的飞行轴线灵巧地打了个转，身后留下了一串渐渐散失在宇宙中的浅色粒子。

机体灵活地在这无限的空间内来回地跃动，渐渐地，真弦已经可以尽情地发挥出这台机体所拥有的机动性——

飞舞于银白色的卫星与墨蓝色的星空之间，好似烛光下的一个孤独的舞者。

.

“……测试第一阶段结束，机体状态良好。”

“测试第二阶段，超距离巡航测试，开始……”

“…请于三十秒钟之后，开始前往预定地点，真弦准尉。”

第一项测试结束之后，真弦大口地喘着粗气，有些兴奋地伸展着自己差点儿脱节的骨头，瞥向通讯界面上的下一个指示。

“……欸？”

“这、这什么情况？……”

.

【目的地——Shelter.1，加达里尼，第十三号卫星。】

——界面赫然上显示着这样的文字。

.

.

.

——与此同时。

Shelter.1【加达里尼】 十三号伴星：“西德宁”。

.

在最初的时候，这颗卫星是用来加工铸造其他卫星材料的黑石加工厂。

但是S.C0004年之后，加达里尼在政策上便已经开始渐渐地忽视与荒废这颗卫星。

只有条件最差的移民、或是来自地表的偷渡者，还会在这里寥寥的几所还未停转的工厂内，维修那些自动化装置来维持生计。

当然，一个被抛弃的地方理所应当地会存在这个地方的秘密——

‘加达里尼’军方的不知名设施、某些组织的议事部、地球联邦的间谍都悄悄地藏在了这里，俨然形成了一个纷杂但有序、很难出现什么对立风尘的‘社会’。

.

但在这个时候，在黑暗灯火下的一处废弃厂房内的会议室里，熙熙攘攘地、已然坐满了面孔不同的人们。

为首的一位蓄着大胡子的中年人站起，弯身拍在窄小的会议桌上，其他人拥挤地围着桌子，桌上的花纹是‘社工党’的标章。

“今天的是我们在这里的最后一次会议，在这之后我们只有两条路——献身革命或开辟未来……”

“所以首先我必须感谢前来的各位同志——我们之间虽然在过去时代曾经所属的国家不同，曾经拥有的社会地位也不同，但是我们为了一个最简单的目标已经奋斗至今……”

“……那就是颠覆布惟克党人在加达里尼的独裁，建立一个可以让旧时代不同的人们可以和谐相处的一个值得令人骄傲的「庇护所」。”

他身后的一位棕发的女子飞快地在打字机上将他的话语记录了下来，在大胡子稍稍停顿的时候，她好像有些介意地向后瞟了一眼

——果不其然，那个代号名为‘克莱尔’的年轻人，刚刚正拿着一个有些劳损的录音碟走进这里，他正含着笑意注视着她。但他们也只是相视一笑，随后便各自转过头。

“拜尔斯-都灵先生的联络到了。”

“…嗯…”

大胡子示意他把录音放出来。

克莱尔花了将近半分钟，才从那台已经损坏的机器中提取出通讯录音，据说这里面放着能够让他们颠覆‘加达里尼’里布惟克党专政的关键。

——是来自卫星方不知名组织的帮助。

“诸位。”

俨然却是范特西上校的声音。

“我理解你们想要发起的革命的重要性……”

“但是你们要明白，我之所以能够代表我们组织向你们提供援助，仅仅只是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短期的利益关系…”

“所以接下来的每一个步骤，请贵党的所有人按部就班地执行。”

“第一点………”

录音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因为解析不完整而产生的杂音。

“我已经通过关系，向‘加达里尼’的军方通知了你们的某些情报……”

“所以，在他们的追捕到来之前，你们唯一的选择是，让你们所在的这颗卫星，离开当前的轨道。”

“什、什么情况……”

“凎，他在搞什么东西，这个该死的政客！……”

——听到第一句话后，本就拥挤的室内更是躁动起来，为首的大胡子花了好久才平息下他们，录音继续播放。

“第二点，在Shelter.2(奥罗金)这边，我也已安排上一台试验机体，他的测试路线会经过你们那边，帮你们暂且拖住加达里尼的军方，所以你们不需要有后顾之忧——”

“多此一举，为什么………”

棕发的记录员虽然有些迟疑，但飞快跳动的手指还是习惯性地将这些通通都记了下来。

“关于第三点……”

“我刚刚提到过，你们目前最实际的行动，便是将这颗黑石构件含量最多、合法人口最少的卫星，引导出当前的轨道…”

“……这个卫星主控制室的全部权限，在这个录音播放开始时，就已经完全解锁，需要的定位数据也已经上传到主控室的电脑了。”

“密钥的代号名为……”

录音停顿了一会儿，所有人屏息凝神地听着。

“——Broken.Gravity。”

.

“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

克莱尔渐渐发觉了这里面最令人不快的一点。

对方的能力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期望，而他们已经完全沦落作一种被利用的工具。

“——还有最后一点…恕我直言：”

“…要让像这样基本渺无希望的事情发生，所缺少的只是一个奇迹……”

“……而所有的奇迹，都需要牺牲——”

之后录音便立刻停止了，连一点点留给末尾的语言都没有，仿佛是在催促他们一样。

.

“咳咳…那么开始行动吧！”

“……为了我们的未来，祝愿今日诸君能够在这样的牺牲中幸存！”

为首的大胡子简单地分配了一下人员——毕竟今天的到场者并不是很多。

在几声振奋人心的激励之后，屋内的灯光便消失了，幽灵们的影子四散而去，拖着坚定的步伐。

最后离开的人是陷在沉思之中的克莱尔。

他曾经是重真教国的一员，被自己的国家背弃之后，来到了这颗‘不合法’的地方，在他一生最为迷茫的时刻，被接纳进入了这个也许会有着未来的组织。

而他的介绍人，正是这个组织的记录书记。

「伊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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