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记仇的女人!
明明是疼极,可是心里却痒痒地,像是播了三月的种子发了芽,一顶一顶地想要从坚硬的土壤中冒出头来。
“子弹穿过去了,没伤到骨头,也没伤到神经,算你运气好。”林向晚趴着伤口仔细看了一会儿,开口道,抬头遇到楚狄深邃幽暗的目光,她中一跳,“怎么?”
“我在想,你和我在一起的那几年,曾经有多少机会可以干掉我吧?而你一直什么也没做,为什么?”
楚狄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意味。可林向晚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面无表情地低头将衬衫撕成一条一条的绷带。
“告诉我。”他用两指捏住她的下颌,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林向晚沉默半晌,终是开口道,“那时……我……比较蠢。”
她和他三年,除了最初开始的那几个月,她的身份还没有暴露的时候,后面的那些日子里,时不时地就会有人以这样那样的高价来收卖她,顺便买他的命,但不管别人出了怎样的高价,她都没有答应。
她虽痛恨楚狄那样残忍的对她,但在她心里总觉得做人要有良心。
他给了她所有她想要的,让她的家人可以享受优沃的生活,让她不会因为交不起学费而焦头烂额,他完成了他承诺的所有,她不能对不起他。
所以说,良心什么的,真的不是好东西,你有良心,而别人未必就有。
所以当她现在回顾过往,真心觉得自己当时确实蠢得可以。
楚狄没想到林向晚会这么回答,他先是一怔,而后就笑了起来,笑得太厉害牵动了伤口,让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冒了出来。
伤口很疼,有种让人无法言说的酸楚在其中。楚狄笑了一会儿,在林向晚疑惑的目光之中,止住了,然后郑重的对她说,“不是你蠢,是我蠢。林向晚,后悔么?错失了那么多看我被人乱枪射死的机会,不觉得遗憾么?”
林向晚按着他伤处,让男人不会因为失血而猝死,微微摇摇头,“两个人争谁蠢有意思么?我很少会后悔,因为后悔除了让自己更难受之外,没有别的任何作用。只不过……”
她仰着头,目光清澈而凛冽,“别再让我觉得我是个傻瓜。”
错过的机会,不一定不会重来。
上帝为你关上门的时候,总不忘开一扇窗。
有些事情,会比死更痛苦。
比如失去所有生命里最珍贵的东西。
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顶在她的额头上,楚狄用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对她低语,“以后不会了,阿晚,相信我,不会了。”
那一刻,从他额间传来的温度,和他说的话,竟给她一种幸福的这男人可以相信,可以依靠的错觉。若是在几年前,林向晚或许会因为他这一句话而感动落泪。
只不过此刻,当所有尘埃都已落定,她的心早已变得冰冷坚硬,不再会为这些小事而触动时,她什么也没做,她只是在他看不到的角度,微微的扬了扬嘴角,是的,不会了,因为我不会再给你那样的机会了。
不是每一次他对她好,她都会觉得受宠若惊。哪一回他的出现,不是给她一身伤痕。她又不傻,她不会一直犯贱。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事,她不会一直做,再也不会了。
“知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将他肩头的布条紧了紧,确定不会再出血之后,林向晚松了口气。
楚狄蹙着眉头想了想,“应该是来找我的。不过不知道是哪一路人。”
林向晚无语,看来自己离开的这几年,楚狄也没有闲着嘛,他的仇家多到已经让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谁要买他的命了?而且一上来还是这样的重头戏,机枪扫射没有要他的命,下一次会不会巡航导弹?
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在担心自己,楚狄把外套套在身上,用手指轻扣了扣她的面颊,“别想太多,虽然不能确定是谁干的,但我心里已经有数了,那些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再没有丝毫的温情,有的只是阴戾与绝决,林向晚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突然想到,如果楚狄知道自己后面的计划时,会不会也用这样的态度来对付他……
和如此冷硬的男人过招,她不知道自己有几分胜算。
或者死无全尸。
“知道你本事大,枪林弹雨也不能奈何你半分,可是那些路人就太可怜了吧。好端端的出来吃饭,却遇到这种事情。”林向晚手上沾了血,干涸的血迹让她的皮肤紧绷,十分不舒服,她将两只手往楚狄衣服蹭着。
“今天受到牵连的,我都会派人去处理,不会让他们白伤的。”楚狄抓住她的手腕,从裤兜里抻出一条丝制的灰色带蓝条暗格的手帕,仔细地替她擦拭着。
林向晚一来受不了这样的温情款款,二来觉得楚狄这话说得十分假,于是她艰难的把手抽出来,“怎么处理?拿钱解决?那万一里面有人伤得太重,死了呢?你拿钱能买命?”
“林向晚,别较真,出了这种事情也不是我愿意的,我只能尽我最大能力弥补他们,你要是一定在这件事上和我纠缠,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楚狄眉头皱起来,态度也有点僵硬了。
其实在他心里,除了林向晚,别的那些路人甲乙丙是生是死跟他都没太大关系,他已经尽力去挽救局面,为了不让那些枪手冲进来大肆屠杀,他是拿命去拼的,但林向晚好像一点也不领情,反而还很怪罪他。
这世界上每天生生死死那么多人,就只H市,一年交通事故都要死掉几万人,人的生命有时候根本不控制在自己手里,这就叫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林向晚其实也知道这事儿虽然楚狄有责任,但主要责任并不在他,谁也不愿意出来吃着饭就被别人当靶子扫射,可是事情一和他有关,她就总忍不住想要责怪他,在她心里,他恐怕已经成了不详之兆的代言人。
经历过这种事儿,两人心里都不舒服,沉默了一会儿,楚狄就不由分说地拉着林向晚往巷子外面走。
“干嘛,去哪儿?”林向晚知道只要自己一用力,他肩膀上的伤就会崩裂开来,但她现在突然不想那么做,于是就任楚狄带着自己往不知方向的地点走着。
楚狄向路左右看了看,“去买玉,开场的时间快到了。”
这个……疯子!
他知不知道自己刚刚流了多少血?正常人要是失了这么多血恐怕早就休克了,可他却还要带她去买什么玉,到底是他命值钱,还是那些玉值钱啊?他这么做到底想表达些什么?
林向晚在心里无声地咆哮,楚狄像是有所感应似的回头看她一眼,“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不会再食言。”
“哪怕知道会丧命,也不会食言?!”林向晚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吼出这一句,或许是因为心里对楚狄说的太不相信,或者是因为怕自己会相信,总之当她吼出来的时候,自己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愤怒,还有一些别的,连她都无法辨别的情绪。
楚狄转回身,没有说话,只是十分坚定地点了点头。
夕阳如血照在这个男人的身上,他的背影高大而寂寥,他就像是要没进这团金黄与鲜红之中,刺得人眼目生疼。
他两人一个衣衫不整,一个满手血迹,走在大路上简值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楚狄倒是没什么感觉,大咧咧地站在街着,对别人的指指点点无动于衷,而林向晚则窘迫的要死,她这几年虽然练出了些胆量,但仍是不喜欢被人围观。
好在这样的情况并没维持许久,他们在街头站了没两分钟,一辆墨色的加长轿车就从街角马力十足的冲了过来。
后车门大开,从车门里跳出几个黑衣人,楚狄对他们低声地吩咐了几句,那些人就飞速地消失在街头,像是几滴水融入了大海。
这几个人看起来十分面生,应该是林向晚离开之后才出现的,对于他们的事情,林向晚也不是很在意,楚狄这人十分不低调,性子骄傲的很,吃了这样的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那些人大概就去帮他调查和料理此事的。
不知道楚狄是什么时候联络上这些人的,车里已经准备好了医药箱和新的西装,楚狄坐在沙发上,叉开双腿,给自己倒了一杯伏特加,而后十分坦然地仰起下颌对林向晚道,“林小姐,我的手不方便,麻烦你帮我穿下衣服。”
林向晚斜睨了他两眼,“抱歉,楚先生,我只擅长给别人脱衣服,不太擅长帮别人穿衣服。”
开什么玩笑,他只是伤了一边肩膀而已,又不是全身瘫痪了!就算是他瘫了傻了不能动了,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他们家使唤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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