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呢…啊嗯…?
走了很久的路呢。这是哪里。我。
右手埋在石偶的脑袋里,左手撑在石偶肩上浑身漆黑的少女人形愣愣的想。思绪不过运转了片刻,中断了思路的人偶复又放空了精神,把视线投向未曾到访过的世界。
隐约雷鸣。
恍惚间回过神,眼前是恍惚飘在天空上好大一片又厚又重,浅灰色铅灰色浓灰色的雨云。云层看起来厚重到即使奋力扑打翅膀也无法穿透,除了无言地望着云底,静静等待天穹被染湿之外,似乎什么也做不了。而那雨云之下,则是被浓绿染尽的群山,颜色鲜亮而又滞涩,在昏暗的云层之下,显出些黯淡的墨绿意味。
马上就要下雨了,吹拂而来的湿润气息,天色将要变得越发昏暗的予感。
人偶眯起眼睛,细细凝望着,那云就像是在魔法森林里见过的一样,浓重却又露着些温和意味,懒趴趴的坠在远空上,蓄着不知何时会如泪珠一般飞落而下的雨水。
滴答。寂静的远空。滴答。雨水开始落下。滴答。滴答。滴答。
混杂着零落几声轰雷爆响的寂寞雨夜,悄无声息,从记忆深处的葬骨地里复苏了。与那时包裹着自己的气味一同。
那是在人偶房里与雨点一同孤独燃烧着的线香,若有若无的微光。静寂流逝而过的时间,昏暗无边的房间,一切都如回忆中一般。只是不再有线香弥散开来的淡淡香气,也没有放置自己用的木板,只剩下一点一滴落下的雨水回响着。于是那雨水从九天之上开始坠落。
一点两点,落下,扑簌扑簌,像是泪花一样四处飞溅着,雨水打湿了石偶方方正正的脑壳,浸湿了人偶苍白的发。漆黑的石偶略一倾脑袋,正坐在它肩膀上的少女人形身形摇晃着,咕噜咕噜沿着石头胳膊滚到了它五指摊开的左手上。然后那接住了人偶的石偶之手,慢慢的,弯曲了手指,合拢起来。
在雨水还没有变得像冬天的松针一样又绵又密之前,人偶把自己关进了石牢里,用石偶伸长了的五指把自己包围了起来,严严实实连光线也不漏进一丝。渗不进雨声,透不进空气,倒也,不需要呼吸。连干笑也没有力气,不如说没有这么做的意义。
蓬莱蜷缩着身子,双手抱腿缩成一团,沉没进寂静的黑暗里。在被回忆染成深黯的雨声里,时间仍是不急不缓的前进着,与石偶脚下逐渐变得泥泞的地面一起,化成了沉淀着污浊与草叶的混沌。大地开始缓慢而确定的蠕动。水与土混成了粘稠且流动着的泥,裹挟起原本生长在其上的草叶青树碎石、与静止不动的石偶,向着人偶所未曾知晓的远方涌动奔流。
-球状关节之诗-
-小指-
雷声与雨声混杂着,覆压住了整个世界,蜷缩在石偶掌中的人偶睁大了不会疲倦不会变得干涩的眼睛,窥视着什么也不曾拥有的空虚的黑暗。心念微动,从指关节中探出的浊黑色魔力丝线,摇摆着升了起来,在人偶的眼前,绘出了一个七扭八歪的爱丽丝的形象。那是比无光的黑暗还要深重浓稠的暗色,那是比起本人形象要偏离出十万八千里的构图,但就算是那样的画,也仍然勾动了人偶的嘴角微微翘起。
暂时性得到了某些满足的人偶消去了魔力的丝线,闭上了眼睛,连思考也彻底停止,陷入了一种她用来躲避寂寞与漫长时间的假性睡眠之中。若是再也无法返回期许之地,就这样慢慢从黑暗里消去存在似乎也是一种还可以接受的选择。可越是这么想,那些因着频繁的回忆而鲜明的过往,就越发强烈的撼动着人偶如风中火烛般摇动的心。
“我想见爱丽丝···”
微不可闻的呓语从人偶的睡梦中逸出,消散在温吞吞的黑暗里,自无何有之乡坠向无何往之地。酣睡着的人偶蜷起身子,小小的手掌合在一起,关节里停止了运动的小球贴在一起,磨合着近乎永远的时间。
滴答。滴答。滴答。
咔嗒,咔嗒,咔嗒。
记忆里时针转动的声音,混合着雨水落下时被染湿了的空气,慢慢的磨断了联系起时间的绳索。缚于石牢之中的人偶,就那样被泥流与草叶裹挟着,抵达了她原本永远也无法到达的蕴含着真实的地方。那里是她旅行真正的开始,与她的,第一位旅伴一同。
于是那呼唤声穿过了变得浅淡缥缈的雨幕,透过厚重沉默的岩壁,如一片离枝的树叶,缓缓落进了人偶那被仔细雕琢过的柔软小耳朵里。
“······我在这里哦。“
一遍一遍,在漫长的时间里重复着的低语声,如水珠一般摇撼着寂静的岩石,破碎的声音重复着,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改变。于是在某一个瞬间,或者是漫长到足以让人遗忘的时间段之中,那下了许久许久的雨停了,天空放晴,再无一片铅灰色的浓云。而随着泥流前进而越发清晰的呼唤声,也终于变成了,能够将沉睡的人偶从终末的梦境之中唤醒的程度。
“·········”
人偶睁开了眼睛,望着眼前熟悉的黑暗,嘴唇微微蠕动几下。代替那话语所出现的是从指间逸出的魔力丝线,丝线笔直刺入了石偶的手掌深处,不多时就触碰到了石偶的核,重新取回了对这块黑色巨大岩石的控制能力。
囚牢一般紧握住的巨大手掌缓缓松开原本紧紧贴合着的手指,浸满了细末般灰尘的阳光缓缓投入,点亮了人偶少女那半睡未醒的瞳孔。
映进眼瞳的,是不远处沙尘与草地模糊不清的分界线。视线略微上移。掩映在苍茫的大风黄沙里,一座大到荒谬外形如异形荆棘般的钢铁城市,显露出了它那延伸至不知何处的虚影。
从未见过的造物停滞了人偶的思考,少女形的自律人偶闭上了眼睛,略略感受那微弱呼唤来源的方向,接着复又睁开眼睛。柔软的嘴唇蠕动着,吐出一口悠长的气息。
“你也是,被人抛弃了的东西吗。”
喃喃低语着的少女缓缓落座石偶肩头,右手手掌贴着石偶的脑壳,操控着那粗糙而巨大的双腿缓缓前进。
目标是那寂静的钢铁之城!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要穿越一整片隔绝了世界,分离了生命与死亡境界的,无比纯粹的黄沙大漠,要花的时间还是略多了些。即使这时间对于人偶所经历过的混沌来说不值一提,但仅仅相较于人偶清醒着的时光,也仍然是一段相当程度上漫长的行进。
狂风与黄沙。对于少女而言显着些新奇的组合,并没有带给她哪怕一点点的惊喜或者什么其他的感觉,有的仅仅只是忧虑与厌恶。
沙粒是细小的,无孔不入的,乘风而起的。
换言之,也就是会在少女不注意或者即使是注意了,也仍然会在狂风的助力下钻入少女指关节膝关节这里哪里各处的缝隙中。身体里掺杂进异物的浑浊感让人偶几欲发狂,但她忍住了,很好的忍耐下来。没有做出失礼的行为,没有丢爱丽丝家人偶的脸。她只是用失去了异物感与身体同化了的深渊魔力,凝化成实体,再用那胶体一般的魔力探进身体内部,一粒,一粒,小心翼翼的卷走那些被狂风吹入的黄沙。
然后再用那些实体化的魔力堵住身体表面暴露着的缝隙。
如果再有些黄沙吹进去的话,她可没办法再保证自己还能继续保持理智。
不那么轻而易举的解决掉风沙入体的问题后,人偶空闲着的左手缓缓抬起,捋了捋厚重的,夹满了细小沙粒的一头苍白的长发。悠长叹息一声。
等进了那座城再收拾头发里的沙子吧。
她还不是很能流畅的使用这具身体里的力量。即使在荒芜到一物不存的世界里练习了许久,研究出来的,也仅仅只是把魔力稍稍浓缩一下然后当做炮击发射出来而已。简单而实用的战斗方式,粗劣不堪的魔力操作技巧,用来破坏地形的话相当简洁方便,用来处理细小的沙粒却总显得鞭长莫及。
我是不是应该再更加认真的练习魔力的使用呢…虽然是这样阴暗秽脏的魔力,但也是只属于我的东西。
人偶仍是沉默的前进着,身体内里翻滚着漆黑混沌的扭曲魔力,外表则是仍然一如普通的失魂少女,在满天星沙里接受着狂风的洗礼。
深黑色的尖刺从石偶的脚底探出,渗进深度不知几何的沙砾中,浸染,浸染,尔后从地面升起。由尖刺所筑成的荆棘道路,以平缓的角度向上扬起,缓慢的,伸向天穹。
无灵的石偶挥动着手臂保持平衡,迈开巨大的双足,踏上了足以夺取脆弱生命将其鲜血吸尽的荆棘丛,被重压折断的铁蒺发出了破碎的哭嚎声,借着自己的亡躯将石偶与少女送上了无沙奔流的天空。那里只剩下狂风穿过铁蒺丛,喊叫声响彻天际。
现在,马上就去见你。
毫无缘由的思绪忽然在心底出现继而滋长孽生,人偶望着仍旧无比巨大的钢铁之城,轻声笑了起来。现在她要出发了,去那城里,去找寻将她呼唤至此之物,去见那个,也许会答应做她朋友的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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